拉过几案上那副画像,横放在他与映晨之间,然后,长长的叹了一口。
“桃花儿,其实……”萧琪卷起那幅画,放回到几案上,笑道,“我小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女子,她叫映晨,她??很美,美到让人不敢抬眼去看,可因为她的身份,我只能??迫于无奈,我负了她,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找她,初遇你的时候,我以为你便是她。可??”
萧琪的话说的很凌乱,语气也不成调子。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将那个小小的女子放在心中,今日让心中的她在这昏暗的三元阁中重见天日,忽然就觉得,心里缺了很大一块,那时别人弥补不了的缺口,唯有她,刚好可以在那缺口中容身。
“王爷……那个女子的身份是……”
映晨小心翼翼的问着,尽量不让萧琪看见她略显慌乱的眼神。
“她……是罪臣之女。”
就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彻底击碎了映晨在心底对他独留的怀念。
罪臣之女。
果真是……罪臣之女啊。
楚国亡了,楚国公主不过是徒有虚名,难道还不算什么罪臣之女么?
她在他的心中,原来一直都如此不堪。
“王爷贵为九五之尊,如何能娶一个罪臣之女为妃?”映晨沉默半响,浅笑问道。
“他们也是这样说的!”萧琪痛苦的闭上眼。
“那年我们在桃树下初遇,我就被她迷倒了。那样妍丽的女子……后来我参加父皇举行的殿试得了第一,获准金台策马,当时有那么多的人在我身旁欢呼大笑,还有那么多的女子示好……可除了她,我谁都看不上。”
这次是许久许久的静寂。
之后映晨开口,带着难掩的落寞。
“那王爷……您让我和如烟姐姐做您的侧妃,是不是因为,我们都很像她?”
又是许久的静寂。
映晨的手指在袖子下攥紧,等着那个答案。
“是。”
“那王爷同意迎娶绝尘宫副宫主,是不是因为她除了长得像那个罪臣之女外,还有名字也像?”映晨的身子看似有些不稳,但依旧坚定的问道。
她笃定,那个答案,一定是……
“是的。”
是的,这样浓烈的相思,她也体会到了。
只不过,她在深夜来临的时候,想念的是碧桃谷一年四季常开不败的桃花,还有那个雅致的白衣男子,她的师父,她的救命恩人,当朝左相,绝尘宫宫主。
玄羽。
“那桃花儿??”映晨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在此恭祝王爷左拥右抱,江山美人,两不相误,桃花,恐怕没有福气享受这些了……”
然后,晃了晃。
晕了过去。
萧琪神色凄然的看着怀中的女子,刚刚那一瞬间,若不是他及早转身,抱住了倒下的桃花儿,此刻在他怀中的女子又该是怎样?
她倒下的位置,刚好对着几案那个尖利的角。
为了防止刺客,那几角上都涂有剧毒,血濡缕,人即亡,从无幸存。
还好……
还好他的桃花儿还好好的活着。
不然,他会恨死自己,为何要在桃花儿面前讲出他当年的故事?
还是,因为这个桃花儿像极了映晨,所以,才不由自主的讲了出来?
萧琪坐在三元阁内,呆呆的望着唯一的一扇小窗外,簌簌飘落的雪花。
左相府。
玄羽安坐在大而敞亮的窗前,自那日在三元阁受够了那种昏暗后,他就把家中的窗子全都换成了西洋玻璃,光照好,让人心中暖暖的,舒畅。
只是府内的气氛并好不到那里去。
后面站着一排排被皇上皇子等人指来,名义上是伺候他,实际上是监视他的丫鬟们。
她们的穿着打扮向来都如同左相府的女主子一样华贵,此刻却珠翠缭绕的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好似一群浓妆艳抹的肥莲花,不胜凉风里的娇羞……
左相向来宽厚仁慈,这还是第一次发如此大的脾气。
玄羽丝毫没有理会身后,只是淡淡的铺开一张宣纸,手执狼毫小笔,沉思一番后,在撒金的宣纸上画了一株桃树,桃花是深粉,很艳的颜色,却有几多花不甘寂寞的落了下来,落在了仿若翼然的屋角上,起了几分净白之意。
再往前画便是潺潺的溪水,溪水岸边有着干枯的枝桠。
待到要画下那女子的眉眼时,却怎么也下不了笔。
她的眼睛是特有的水雾蒙蒙的含露之目,要用什么才可描绘的出那眼中的神韵?
她的皮肤略显青色,却更像一个青瓷碗内斟满了牛奶那样洁净,该用哪一种颜色可渲染呢?
她的唇红却不烈,倘若只用朱丹来染,便觉虚假,可又能掺些什么颜色进去,来勾勒那一抹红唇呢?
他的笔顿住。
良久,良久,只留得空气中那一缕轻微的叹息。
又是一个纸球被抛了出来。
有眼尖的丫鬟瞥见一角,便依稀辨认出青色的溪水和粉色的桃花。
便做恍然大悟状:哦,桃花啊……
桃花。桃花?桃花!
就是那么一瞬,所有的丫鬟都交目会意颔首,原来如此,桃花啊……
第三十五章 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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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羽起身,没有理会身后那一干丫鬟惊异的眼神。
把散落在地上的纸球一个个捡起来,抚平,之后堂而皇之的压在木质的小箱子里,珍藏时的眼神分明有着落寞,有着怀念,还有,一些更深层次的不可言说的情愫。
虽然那些丫鬟们置身事外,可也被那样的眼神看的心里难受。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男不钟情?
更何况,那个怀春的少女貌若桃花,气质非凡,所以,眼前这个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且容貌?丽的左相,钟情于她就不足为怪了。
可丫鬟们仍旧不能容忍,再怎么钟情,那也是三皇子的侧妃。
所以,在晚饭的时候,那些丫鬟们得意的纷纷以各种理由在不同的时间段请假而出,有的说是采买胭脂水粉,有的说是添置衣裳首饰,更有甚者说,家里养的猪死了,娘亲让回去看一看。
而玄羽都慷慨的一一应允。
于是,晚饭的时候,平时人满为患的厨房中,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玄羽咀嚼着干而涩的青菜,忽而轻轻一笑。
用过晚膳,什么都没有收拾,便一头扎进了书房中。
仅剩的几个丫鬟窃窃的笑,用眼神示意着彼此,左相又去画桃花了呢。
是啊,另外的丫鬟便跟着笑,不由便笑出了声。都画了这么多天了,每天都是桃花、溪水,那背景图总是换,却一次也没画出个人来。
于是便没有人再以端茶送水的名义去书房监视玄羽了。
玄羽在房门的那一面听得真切,冷冷的笑了笑,转身便打开了书柜。
拉出第二个隔层,一个黝黑深邃的地道,訇然眼前。
右相府。
“哎呀,就你狗鼻子灵!”来人正是沈觉。
同样的一袭白衣,两鬓略显斑斑,却让人感受到一种傲然不屈的文人风骨。
“我在那边闻到沈大人又煮了雪峰茶,特地来尝个鲜。”
玄羽笑着,毫不客气的在湖中心的石栏上坐下,看着湖水中有些浑浊,不由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沈觉随手从身后的石桌上端过一个彩釉的瓷碗,挑起里面的肉丝就扔了进去。
“这叫什么七星鱼,只吃新鲜带血的肉丝,你看它是不是挑剔的很?”
又是一道肉丝飞流入湖。
“不过这鱼好看的很,说是只能在温水池中养活,好像还可以在不同的坏境中改变自己的颜色,你看,每当夕阳将落的时候,它就会变成暗红色。”
沈觉兴致勃勃的说着,玄羽也注视着湖水,看湖水夹杂着一丝丝的血腥变得更加的浑浊。
“来,尝尝我的雪峰茶。”沈觉得意的将彩瓷碗放回石桌上,亲手沏了一杯茶递给玄羽,闲散的靠在栏杆上笑道,“这雪峰茶可是采自雪山顶上的,据说得在它照到清晨第一缕太阳的时候就采下来才能保留下夜里清凉的味道,其炒制流程之复杂,世间少有!”
“也就你才有这闲情逸致。”玄羽含笑抿了一口茶,皱眉道,“还欠些火候,这么好的一壶茶叶,让你沏来,可惜了。”
沈觉像是不信,低头去嗅杯中的茶味。
也抚掌笑道,“果然欠些火候,你小子,有长进啊。不如就把这余下的雪峰茶送给你好了,反正我也沏不出火候刚好的茶来。说实话,这可是我最近几天弄的最好喝的一次了。”
玄羽也不推辞,笑着接下了那包雪峰茶,揣在怀里,忽而正色道,“沈大人,玄某今日,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哦?我说嘛,今日拿了我的茶,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啊?”沈觉笑问道。
玄羽向前,附耳低语。
或许,他们之间的谈话,就连天地都无从得知。
唯有天边卷云,看见沈觉的脸色,与天空一同黑了下来。
刚下过雪,凝了冰的地方,更添了一丝寒意。
话毕,沈觉只看着湖水中聚成一团的七星鱼来,依旧笑着,“我看这鱼儿是活不长喽……”
没有人回答。
刚刚还在他身旁的玄羽,忽然就不见了踪影。
这时,有一个太监迈着急匆匆的脚步走过来。
站定,四处张望了一番后,抖开明黄色的圣旨,读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西洋人进贡我天朝一台计算之怪物,言其计算可快于算盘,三皇子当朝比试,若输便给那西洋人赔礼道歉,若赢,便让那西洋人将制作此物的流程悉数上呈天朝。万望右相可去做个见证。”
沈觉又将一条肉丝扔进湖中,方才转身问道,“都有谁去?”
那个年老的太监将圣旨递给沈觉,急道,“奴才不知,皇上只命令奴才一定要将右相请到。”
沈觉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不然为何在大晚上的偏偏派太监传了圣旨来。
自然跟在那太监的身后进了宫。
太和殿。
宫灯长明。
之后,他便看到了一旁的玄羽,正从另外一个门稳稳的跨入。
沈觉冷哼一声,一甩袖子走向皇上。
“微臣沈觉身有不适,恐无法担此重任,还望皇上多多倚重左相,左相年轻,日后定可有所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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