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陈豹四处探了探,问道:「小七呢,那小子跑哪去了,怎么没同大人你们一道回来?」
施问抚着胡子不语,南乡一声叹气,兰罄则是睨了陈豹好一会儿,想起他是谁了,而后笑了一笑也不理会,便径自回了自个儿的房里。
陈豹被兰罄那轻轻一笑,笑得浑身鸡皮疙瘩都爬了起来。今日回来的小头儿好像同以往不太一样,怎么说呢,一整个便是生人勿近那般。陈豹纳闷地看向施问,施问才说道:「小黑在京城犯了病,病好之后却把一些事情忘掉了。小黑已经不太记得小七,也不爱别人在他面前提起小七的事,所以……你们以后就担待些……也别提了……」
「什么!」金忠豹国大骇。
「小头儿把七哥忘掉了?」锅子盖子惊得下巴掉下来。
「这回发生了太多事情,一时半刻也说不详细,本官改天再让南先生同你们说说。离衙门太久,肯定堆了许多公务,本官要回书房办公了,南先生!」施问唤了一声。
「学生在。」南乡应道。
「你先去梳洗一番,之后到书房来找我。」施问说。
「是的大人!」
衙门里的大爷二爷摆明了不想深谈这事,纵使后头那些衙役官差们嗯嗯、啊啊地想留人,盼他们说个清楚,但公事最大,也阻止不了这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办公去。
「头儿,你说这事是真的吗?」陈豹皱着眉头问丁金。「小头儿真的把小七给忘了?」
丁金说道:「我看八成是真的。」
安国一脸不可思议地说:「小头儿以前明明成天都要和小七在一起,不论办公睡觉,可是到哪儿都不离开的,这回竟成了这样,那小七可怎么办?」
李忠难过地说道:「小七肯定被小头儿伤着心,这才没跟大人一起回来。」
「糟了,小七哥不在,小头儿月圆之夜如果又怎么,那该由谁来制止他……」锅子盖子很忧心吶!
归义县的生活,说好听一点便是平淡,说难听一点叫作无聊。
兰罄一早梳洗过后,在房里坐了一会儿,离开京城已有十数天,然而他却还是脑中一片混乱,一些缺了的事总想不起来,还有一些只要碰着,便会头痛欲裂。
自己给自己倒茶,静静地喝着。
院子外头三梆响了,是催促各部上工的讯号。
兰罄起身,别上佩剑,然而就在要走出房门之前,瞥见了厅旁那处没有关紧的小小耳房。
兰罄顿了一下,缓步走过去,将房门推开。
耳房内没有多余的摆设,只有一张床一个矮柜,一切简简单单。
兰罄走了进去,摸了摸柜子,他将柜子打开来,见着散在其中的几张人皮面具。
兰罄拿起了一张,思绪有些紊乱。
他知道这些东西是谁所留下,而那个人据说曾经在这个地方照顾他许久,是他一直以来都带在身边的人。
「百里七……」兰罄嗤笑一声。
他不知道当初自己是怎么了,居然会将那个人带在身边。他们之间明明就有不共戴天的仇恨,照理说他应该恨不得他死才对,怎么可能和他安然相处。
手一反转,碎了那块人皮面具。兰罄走出耳房。
只是走着走着,他却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看着自己身后一步之遥的位置。
那个地方空空旷旷的,什么也看不到。
兰罄感觉胸口似乎生出一种孤寂的感觉,而他却不知道,那是为何而生。
过午的时候兰罄在茶楼喝茶,觉得旁桌正在吃面的那人有些面熟,而后伸手一抓,那人随即一反抗,打到最后才记起来原来竟是海捕文书上头列的头号江洋大盗,横行西南几县抢劫官银的无影神猿孙老六。
兰罄轻而易举便擒住孙老六,而后将他押回衙门。
兰罄不在归义县的这段期间,听说小贼多了起来,牢房几乎都要满了。他将孙老六带到最里端的牢房要锁,而后看见尽头那隔间栅栏被打破一个大洞,两间变成一间的牢房时,脑中突然如同针刺,狠狠地扎了他一下。
兰罄皱了皱眉。
李忠这时恰巧也来牢房里拘人犯出去让施问审问,他一瞧见兰罄,便开口叫了一声:「小头儿。」
兰罄淡淡地应了声,也没想理会李忠。他只是觉得头疼得厉害,似乎有什么在眼前闪过,但那快得让他捉不住,一下子便消失了。
李忠把犯人关入牢房后,错过兰罄身边时,因为想起小七,所以多看了兰罄一眼。
李忠那眼神里有着埋怨,因为知道小七和兰罄在青州发生过什么事,也知道小七一直以来为兰罄付出多少心思,男子与男子相恋本是大忌,可小七为了兰罄却什么都不顾,明明什么都给了兰罄,又一心一意为着他想,最后落得这般下场,李忠真是为他辛酸。
兰罄瞥见李忠瞧着他的眼神,轻轻说道:「你再这样看我,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兰罄声音轻柔,脸上还带着笑,但李忠却觉得这人说的是真的,要他胆敢再多看一眼,下一刻他的眼珠子绝对会离开自己的眼眶,落入兰罄手中。
李忠赶紧将视线收回来,低着头闷闷走了,边走还边说:「我真为小七不值。」
兰罄眉头一皱,五指成爪本想朝李忠背后抓去,照他的力道,那一抓,绝对能穿透这人背部,把他的心给掏出来。
然而旁边几名狱卒的动作却转移了兰罄的注意力,他愣了一下,看着两个从他身边走过的狱卒喊着:「小头儿让让!」而后将一个半人高的浴盆从方才那个栅栏破了个洞的牢房抬出来。
狱卒喃喃念道:「牢房都满了,最后这两间还是清一清好关接下来的人吧……」接着又对兰罄说:「啊,小头儿,你的被子还在里面没拿回去,刚好你也来了,就一起拿回去吧!我们还得忙其他事,就不帮你送回内衙了!」
兰罄又愣了好一下。「为什么我的被子会在牢房里面?」他问。
狱卒表情奇怪地说:「就是前些日子驿站血案那件案子啊,你被栽赃,施大人以为你杀了人,便将你给关进来了。」
「……」兰罄真的不记得了。
他走进牢房里面,拿起被褥的一角,愣愣地看着。
而后突然脑袋里头又有什么刺了一下,痛得几乎令他睁不开眼,而后他耳边响起了谁的声音,那声音说着:
「我可没有喜欢过施大人……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
他随着声音转过头去,见着的是一张红通通的脸,和那人俊朗脸上发窘的神情。
「什么?」他听见自己说着。
而后那人再说:「……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
兰罄愣愣地捉着被褥那角,眼前情景历历在目,他在想着……啊……原来我忘掉的事情是这个……
「陈小鸡……你喜欢施小黑?」他听见自己问。自己的声音,显得是那么的愉快。
「……是。」他听见那人的回答。那人的回答,羞怯中带着笃定。
「真的真的喜欢施小黑?」
「……是。」
「到口的肉我是绝对不会松口的,陈小鸡,你敢开口说一个『不』字看看……」
「我的……我的……小七……你是我的……」
情景在眼前变换,那日牢中一字一句的承诺、深已入骨的情感,慢慢地从骨血之中满溢了出来,情绪之强烈、感情之深浓,叫兰罄一下子无法承受,整颗心像是被人用手紧紧抓住了一样,让他跌坐在床头,无法自已。
然后……然后他听见自己愤怒的声音说着:「那你呢?为什么我不是你的宝贝小心肝?爹看见我都眼泛泪光了,但你却没有!」
那声音虽是愤恨,听起来却像是孩子在撒娇一般。
兰罄不敢相信自己曾经说过那样的话,而且还是对着小七。
最后他扯着小七的脸颊,将他的脸往两边拉开,小七被他弄得眼里泛出了泪花,他才满意地说:「好了,现在我也是你的宝贝小心肝了……」
我也是你的宝贝小心肝了……
他见着小七脸上的笑,竟是纵容的、是无奈的……
「百里七——」太多痛苦与甜蜜的情绪翻涌袭来,一击接着一击,打得兰罄措手不及。
头痛欲裂的巨大痛楚让兰罄猛地嘶声怒吼了出来。
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
半年多前在破庙里的相逢,之后几个月的悉心照料,每个月月圆他的急切,被喊作陈小鸡后他的莫可奈何,从来不曾离他而去的视线,一心一意为他而想的心思……
明明就曾经有过那样的日子,明明答应过无论如何都不许离开他的,为什么他在京城说要离去,而且连正眼也不看他一眼时,他却什么也不说,只是放手让他走远?
他明知道他只是忘了还没想起来,为何却是那么容易便让他离开!
时光转换,多年以前那场异变的场景又重回到了兰罄的脑海里。
那年他利用了他,烟花盛开之夜一跃跃下墙头,逃离了令人作恶的皇城,把他留在了高墙深瓦后头。
后来师父来接他了,他心有不安,于是让师父去皇城之中探一探,看看他死了没。
最后,师父带回来了两个人。一个是腰以下血淋淋的赵小春,一个是脸被划得面目全非的他……
那样的情景,叫他惊骇。
他震惊得喊不出声,不明白他为何会被那样对待。
后来他才明白,他害了他,让他代他受过……
可是那人就是傻啊……都受过那样的亏了,却还以为自己欠他什么,这些年来面对他时总是低着头……而当年所受的伤,连提也未曾提过……
兰罄在京城之时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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