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正安小心翼翼地安抚着立影:“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因为你的过去而看低你的。你的过去已经成了历史,你已经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你不能因此一辈子都背上这个十字架。现在的你,有你喜爱的工作,你能自己养活自己。你有朋友,你有自己的生活。你善良而且热心,正直而坦率。在我的眼里你比任何一个女孩子都不差。”
“如果你不提起,我自己都差不多忘记了我曾经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今天就是想揭开我的伤疤,然后告诉我,你看你的伤疤已经痊愈了?”立影冷笑道。
“我只是想帮帮你。”郭正安喃喃说道。不过,他现在不能确定这一次他给她带来的到底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七年前,他和她在她儿子的病床前相遇。她那时还带着些许的稚嫩,本应该是花一样的年华,儿子病痛的煎熬,却让她失去了她在那个年龄应有的活力,和一个年轻母亲的骄傲。每一天,她卑微地站在他的面前,惶恐不安地回答他的询问,唯唯喏喏听从他的指示。她如同膜拜天神一般地对他五体投地。对他所有的话语奉若圣旨。生怕自己的有任何的闪失,给儿子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她所希望的只是:有一天他能告诉她,你儿子病已经完全好了。
但是他却让她失望了。他没有如她所期望的那样手到病除,把她的儿子医好。他的儿子最后还是夭折了。自那以后,他就再没有见过她。但是,她那曾经对他乞求的目光,象针一样时时刺激着他的记忆。让他不能忘记她。午夜梦回,他常常在想:那个女人现在怎么样了?她能不能挺过失去孩子的悲痛?
她的儿子是他作为主治大夫的第一个病人,但是,却以死亡而结束了治疗。第一次面对死亡,他颓然觉得自己是多么无能、无力。尽管,医院的同事和领导,包括他的导师都安慰他:这是一个疑难病症,是一个罕见的病例,治疗失败不是他的过错。每一个年轻医生,初次遇到死亡病列,内心都会负疚自责,这是他所必须经历的心里过程。但是郭正安却一直在反思: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是不是他的知识和经验不足,才耽误了孩子的治疗?内心深处,他对那个孩子,和他的母亲都抱有一种深深的歉疚。
他去美国的时候,带去了小豆子的病历的复印件,为的就是在那个医学发达的世界寻找他的答案。所幸的是他遇到了布朗教授。布郎教授有过类似的经验。他们一起探讨,研究,希望能够找到这种病的病因和治疗的办法。
……
去年,在门诊部与她不期而遇,这是他数年以后第一次见到她。她身边有个男孩子。那孩子算起来应该和她夭折的儿子年龄相当。和数年前相比,她几乎没有变化,甚至连脸上那疲惫不堪的表情都和当年一模一样。他怀疑时间在她的身上停滞不前了,把她定格在了七年前的那个时刻。这让他一下子回忆起几年前那些沉重的日子。
他情不自禁地问她:“这是你儿子?” “他几岁了?”
后来他才知道,她再婚了,那个孩子是她的继子,她视为己出。
再次遇到她,是她第二次婚姻走到了走到了尽头。
她向他打听余文的病情;
他看见她目送那个孩子去探访他的亲生母亲,自己失神地呆立着。
她告诉他:“那是我丈夫的孩子,是我丈夫和余文的儿子。现在余文回来了。我丈夫要和我离婚了。”
他可以看到她内心的失落。他对她心存怜悯,内心里为她打抱不平:别人的错,为什么让她买单?生活为什么让她承受这么多?他想安慰她,却不知从何说起。
到了后来,接触多了,他才知道,他其实并不了解这个女人。她不仅仅只是当初那个失去儿子,悲痛欲绝的女人;她也不仅仅是失去婚姻,彷徨失落的女人。她还是一个彪悍、尖刻的女人。她的内心世界比他想象得要强大得多。她而洒脱、勇敢地走出了那个不属于她的家庭,并没有半点的灰心。她很快重建了她的生活,而且生活的风生水起。
郭正安对立影的感情其实很复杂。当他从她过去的病历中,了解到她那段荒唐而不堪的历史。他最初是被震撼了。在他的人生经验里,他从来没有见识过有这种历史的女孩子,她的经历已经超出了他想象的范围。但是回过头一想,又有些心疼她。她为那段荒唐岁月付出了多么惨痛的代价。失去了孩子,失去了婚姻,还失去了生育能力。还好她没有沉沦,没有破罐子破摔。她现在过得潇洒。几乎看不到那段惨疼历史对她的影响。
看了她的病历以后,他更深刻地理解了立影失去自己亲生儿子时的痛苦。那个孩子就是她唯一的希望。失去他,她永远也没有机会再做母亲。他对此心怀自责。因为他的回天无术,她失去了唯一的孩子。当他看见立影尽心尽力照顾受伤的翔的时候,他更能理解立影把自己全部母爱都寄托在翔的身上,所以那个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出手去帮助她。
也许立影太特别了,她的身影在他心中挥之不去。他常常想,她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女人?她以后的生活怎样渡过?失去了第二次婚姻,她难道就这样孤老终身?
他反反复复地看着她过去的病历,渐渐地他有了自己的疑虑。在立影的病历中记载了她在怀孕期间感染衣原体病毒。虽然没有造成流产和婴儿畸形。但是对立影身体的损害已经无法挽救了。这种病毒感染引起了输卵管结构破坏,造成了输卵管阻塞,从而导致立影不再可能孕。
郭正安不是妇产科方面的专家,但是根据他的医学知识和对现代医学的了解。现在医学的发展很快,治疗不育症的手段和方法也越来越多。如果仅仅只是输卵管阻塞。应该还有希望用其他方法受孕。也就是说,立影仍然还有可能再做母亲。
立影闭着眼睛,听着郭正安再次重复她丑恶的历史。既然伤口已经被揭开,就不在乎他在上面多撒一把盐。
“我不是故意要提到你的过去的。我只是想要你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刚刚说过,我去你们县医院查看了你的病例,你的病历上记载着,你在怀孕早期服药自杀过,而且后来又查出你怀孕的时候染上过病毒。这种感染造成了你的输卵管的阻塞,这就是为什么当时你的主治疗大夫判定你以后不能再孕的依据……
“但是,现在医学发展很快,输卵管阻塞已经不是不治之症了。我特地去询问了一下妇产科的专家。专家建议你去做一个全面检查:看看你的卵巢是否受到伤害,能不能继续产生卵子?你的子宫是否完好无损,可不可以再孕育胎儿。如果这一切都是正常的,仅仅是单纯的输卵管阻塞,可以考虑用介入治疗或输卵管造口术或吻合术来治疗。即使这些治疗没有效果,最后还可以做试管婴儿。也就是说:你还是有希望做母亲的。”郭正安满怀信心地告诉立影。
郭正安在立影的眼睛里看到了希望的火苗。但只是一瞬间,这火苗又熄灭了。
“这就是你今天想要告诉我的?”立影淡淡地问。
“对,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这些了,但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郭正安曾经在立影面前碰过一次壁。他知道立影的过去是她的硬伤,只要一碰,她一准要炸锅。但是要说这件事情,又不能不提到她的过去。所以,要把这一切和立影说清楚,必须有一个好的机会和环境。今天的机会他觉得很不错了,但是立影还是跳了起来了。
“谢谢你,这对我来说,应该是个好消息。我会考虑你的建议的。我现在可以走了吗?”立影漠然地问道。
郭正安有点困惑,立影看上去完全没有一点听到“好消息”后的喜悦,而更象是急于摆脱自己。
“如果你需要帮忙的话,我可以帮你的。”郭正安又加了一句。
“谢谢。”立影惨然一笑,已经走到了客厅的门口。
“我送你。”郭正安站了起来。
立影并没有理会郭正安。
立影走在前面,郭正安跟在她的身后。俩人一前一后,一路上并没有交谈。立影越走越快。转眼已经到了立影家的楼下。立影似乎并不知道郭正安跟在自己的身后,没有和他道别,三步并着两步地跨上阶梯,转眼消失在楼里。
郭正安怔怔地站在那里:这个消息对于立影来说,太出人意料了。她需要时间来接受和消化。但愿这个消息会给她带来新的希望。
对于立影来说:郭正安刚才的那番话,无疑是一颗爆炸了的原子弹。把立影炸得人仰马翻。她脑袋现在都是麻木的,已经不能体会郭正安的话的真正含义了。她感觉还停留在被揭开伤疤的耻辱中。唯一的想法就是:她必须立即、马上、迅速地离开这个人,不能再在他面前自取其辱了。 他已经知道了她的过去。这等于是自己在他面前的最后的一块遮羞布被撕开了。在他面前,她没有任何尊严和体面了。所以她必须从他眼前消失,而且永远不再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况且,他那句“你还是有希望做母亲的“对她来说,毫无意义。她要做母亲,首先要找个男人。要是半年前知道这个消息,她就不和卢天成离婚了,这样她还可以做做当母亲的梦。可是现在,她还能找到什么样的男人?
此时的立影,已经不能正常思考了。郭正安把她的骄傲和自尊全部打碎了。她现在就觉得自己是一只丑陋的赖蛤蟆,已经没有本钱再对着“爱情”这块天鹅肉流口水了。
与其心存希望而无法实现,还不如象原来那样死心算了。
花痴都是傻子:
立影在两天以后才缓过劲来,回忆和郭正安对话的过程,才觉得自己那时过于激动。过去是一根刺,在心里扎得太深了,不能提,不能动。否则她就沉不住气,会发疯。细细想来,其实郭正安是好心。他应该是关心自己,才去研究她的病历,而且还去咨询了专家。他告诉自己这一切,是想提醒自己不要失去信心,自己还有做母亲的可能。而自己却误解他为了他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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