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把小皇帝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一怒之下,行!咱不干了,拉着陆敏夫就出宫来玩。只是出了宫,光绪却又觉得不舍得,脑子里想着怎么解决这件事,不知不觉就往上回让他心情开朗的顺城方向过来。
然而谁又知道,上回还能跟他勾肩搭背的张富贵,这一次不知怎么的,倒像个呆头鹅一样,令人失望。
14、
“皇上有没有玩过打水漂?”张富贵看着渐渐沉默下来的皇帝,明明知道这个时候只要自己继续发傻下去,对自己失望的皇帝或许就可以放他一马,那么以后自己的生活总算也可以恢复平静。不过话是这么说没错,真的事到临头,张富贵又觉着自己就这样,让那个空担着远远超过他承受力的担子的皇帝失落下去,实在是没法看下去。
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张富贵说:“皇上,你玩过打水漂没有?”
“啊?”光绪回过头来,“什么?”
张富贵也不回答,“待我给皇上找点小石头子儿来。”
楚云看了看张富贵,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平时两个人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口角,打架也是平常事,但今天的状况有些诡异。楚云细细地想,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他了,怎么眼睛都不看自己一下,跟往常就想往自己身上黏的张富贵可不像啊。而且平时但凡有什么事,张富贵不用说的,第一个都会先找自己,可是今天却……
这时看见张富贵蹲下来找石头子儿,虽然不明白他到底要干嘛,但平时就对这个机灵巧变的家伙一项没辙,于是微叹了一口气,跟着蹲下帮张富贵在地上找起石头子儿来。光绪看着有趣,又等了片刻,自己先按捺不住,也就一起蹲下捡起地上的小石头来。陆敏夫一看,活!皇帝都蹲下来,自己也别客气啦,身子一矮,开始捡石头。
“行了行了,够了够了。”张富贵看看差不多了,忙叫道,“今儿个我们玩打水漂哈,不是比赛谁捡的石头多,来来来,够啦够啦!”
拉起皇帝来到河边,笑得一脸谄媚,“皇上,您先请。”
光绪看看他,“如何请法?”
张富贵做个拿石头扔河里的动作,光绪不明所以,顺手拿了块小石头往河里一扔,“扑通”声响,石头不见了。
张富贵笑笑,“皇上再看我来扔。”说着貌似随意地拿了块石头扔了出去,只听得“扑”“扑”“扑”“扑”……几声连响,光绪诧异地发现,小小的一块石头扔在平静的水面上却像扔在了猴皮筋上,竟然连连给他弹了四回出来,平如明镜似的水面顿时出现了五个连着的水圈圈,一层层潋滟着阳光缓缓荡开。
“咦?”光绪奇怪地叫了一声,“怎么会这样?”
张富贵大是得意,瞅了楚云一眼,那眼神竟然颇有挑衅的意思,“小云儿也来试试看啊?!”
楚云看了看他,不声不响地也拿了一块石头,然后手腕发力,“嗖”一声响石头飞了出去。接着就在张富贵的目瞪口呆中,那块小石头“噔噔噔噔……”一气在水面上弹了九下,留下十个水圈圈,那涟漪美得实在有点好像在嘲笑张富贵。
光绪可顾不得张富贵那憋气的难受劲儿,拉着楚云就问:“怎么会这样,这怎么做到的?”
楚云淡淡地答道:“这是民间老百姓一种普通的玩艺儿,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懂。”他说,“不过其实要做到很简单,皇上只要手腕上的力气控制得宜,别把石头往水里砸,平摊着飞出去,也一定能够做到。”
“噢,是吗?”光绪从陆敏夫的手里拿了一块石头,正要扔,却被张富贵拦了下来。
“皇上,虽然小云儿说得,也算不错吧。”他撇了撇嘴,“不过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递过一小块石头,“皇上请看我手里的这块石头。”
光绪低头看去,却发现这块石头与其说是小石头不如说更像小石片,“这石头?”
“这石头越薄,受力面就越大,与河面的张力形成的反摩擦力也就更大,因此可以制造出来的水漂就越多。”他呱唧呱唧说着,光绪只听得满脑子这个力那个力,如堕五里雾里。
张富贵看光绪那个表情就知道他晕了,笑了笑道:“总之,要打好水漂,首先要选择适合的石头。”说着就把石头交到皇帝手里,“接着呢,就要学会技巧。”两个酒窝深深深的,“这世上的事情,并不是只要力气大就能做好的。很多问题与其硬碰硬呢,不如善用技巧徐缓而图之。”
他一开始说的时候,谁都当他是在教皇帝怎么玩,但这一番话说下来,才猛然发现这个貌似嬉闹的玩乐其实正是为了铺垫这一个道理。
光绪的老师很多,但大部分都是年逾花甲的老头,虽然学富五车,但真要他们教导一个十多岁的少年,除了多给他念念之乎则也,最多也就是讲讲历史上的故事来所谓的以史为鉴。但张富贵的法子却野,野得从来没有听过这种寓教于乐道理的光绪非但觉得新颖,更觉得似乎太有道理了一样。
“就像我上次说得那样,”张富贵还是笑得痞赖轻松,“人浮于事,最重要懂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若鬼不信鬼话又该怎么办呢?”光绪问。
“有能力杀鬼的时候就杀了他,”张富贵说,陆敏夫在一旁听得脸却一片惨白,“没能力杀鬼的时候,就别管他信不信地投其所好,积蓄自己的力量”
“那么你认为朕现在有能力杀鬼吗?”光绪又问。
“杀不得。”张富贵说。
“那该如何投其所好?”光绪紧追不舍,“又如何积蓄自己的力量?”
“我不知道。”张富贵却毫不负责任地如此回答,看着光绪面色大变的时候,却轻松地耸耸肩膀,“不过,圣祖功德大成仁皇帝(康熙)知道。”
光绪浑身一震,足足有半天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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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走的时候说:我要想一想。
张富贵就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很久,久到楚云不仅怀疑他到底是真的在想事情,还是假装想事情地在睁着眼睛睡觉。
不过最终,张富贵叹了一口气,转头来问:“小云,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楚云很认真地点了点头,点得张富贵心头火起,“那你就看着我犯傻,都不拉兄弟我一把?!”
楚云回答:“拉了,你会跳得更快!”
张富贵愣一下,“什么?”
楚云吸口气,“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他定定地看着张富贵,“如果你不希望我接手你家的生意……”
“小云!”张富贵这次是真的光火,“你把我当什么人啊?难道你认为我在嫉妒你?”
“但你处处在挑衅我,而且看我不顺眼。”楚云指出,眼睛里却闪着笑意。
张富贵开始抱着脚跳,“我看你不顺眼?”我他妈就是看你太顺眼了!看得我自己都傻了。
“算了,”楚云又说,“反正天气也热了,今天就我搬到柴房里去睡吧。”
张富贵的样子就跟遭了雷劈一样,“不行不行不行!”他急得额头上贲出青筋,“你你你,你冬天受得风寒,病根子还没有去掉,睡什么柴房?你你你你,你还是得跟我一起睡炕。”
楚云犹豫,“但是这几天,你总是很早就起来,像躲着我一样。”
“哪有的事?”张富贵喊冤,“我这几天不是天天在跟眷诚兄学习……哎哟,坏了!忘记把眷诚兄引荐给皇上了。”
“我才皇上这两天还会再来的。”楚云说,“到时候再引荐也不迟。”
张富贵看看他,“你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我们给皇上出的主意要是落到老佛爷耳朵里,那可就是死罪!”
楚云依旧表情淡淡的,“你既然已经决定了,我便支持你!”
张富贵张大了嘴巴,“小云儿媳妇,相公疼你!”本来这样玩笑的话他随便就可以说出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着楚云的时候就像突然把这些戏谑的念头都扔到了爪哇国去一样,再怎么轻松都说不出来,“喜欢”啊,“疼”啊,“爱”啊,这些词不知道怎么就是说不出来了,只是在这些字从心头流过的时候,心就“怦怦”的,跳得有些疼……
15、
养心殿书房里,光绪背负着双手走过来走过去,一时间想着朝中大臣的任免,一时间想着老佛爷又提及的颐和园大修,一时间又是满脑子列强欺辱中华的过往,一时间却又想到大清朝面临破产的财政……
伺候在一旁的小太监寇连才拿眼睛瞅瞅御案上摆的西洋钟,心里就打了个嗝楞。皇上就这样踱来踱去,竟已经走了有大半夜了。再看皇帝瘦得只剩下一把筋的身子骨,他心里头就直叹气,这个皇帝怎么就不知道好好保养他的龙体呢?
不过光绪当然不会去揣度伺候他的人的想法,思虑了半夜,只觉得头都疼了,却还是一个主意也拿不出来。叹了口气,却忽然听见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不由得怔怔地走过去轻轻推开了御书房的窗户。
御书房的外面是个不小的园子,林木扶疏,兼时值仲春,颇有些青春气象。只是这深宵雨夜,即便是在数盏琉璃宫灯的映照下依然森森恐怖。
这大内禁宫,有时候光绪就想,其实真的很想一个腐朽了的牢笼,把所有有朝气有活力的东西全部锁起来,然后用一层层丝绸做的裹尸布活活地裹住,最后活埋!光绪控制不住自己的思路,他想:哈哈,这不就是坤宁宫里那个老太婆吗?她非但活埋了她自己,还拖着一个大大的帝国,一个本来还很有希望的国家一起跟着她把自己埋起来!
“砰!”一声巨响传过来,然后光绪才发现,是自己把手狠狠砸在窗户上的声音,但因为是这样的深夜,所以反而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皇上!”小太监寇连才虽然不知道皇上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不过当人家奴才的,主子都生气了总不能视若无睹,不由惶惶然地跪了下来。
光绪长叹一声,“算了,不关你的事儿,起来吧。”
寇连才小心翼翼地看看皇上爷的脸色,也不爬起来,只是看着光绪半晌嗫嚅了一句:“皇上,今儿要不要翻珍主子的牌子?”往常皇上但凡有些什么不乐意的,去一趟珍主子那里总会稍展愁容,今儿虽然天色晚了,不过谁让他是皇上呢?他不了意了,那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