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XT论坛】…立志要做最新最全的txt文本格式电子书下载论坛!
玉指环 (1)
痛,头剧烈地痛着,像被人用什么尖锐东西强行从头顶楔了进来,生生把头脑敲开一个血洞,灭顶的剧痛如潮水般一浪胜似一浪,连同死亡的恐怖一起,把人拖进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是的,是恐怖,眼睛是漆黑一片,耳里听不到一丁点声间,张了张嘴,喉咙里传出嗬嗬的声响,什么话都说出不来,脖子被勒住了,呼吸越来越困难,绳索一点点的在收紧。
似乎东西要从心的最底流走了,不止是生命,还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他不知道是什么,只是恐惧着,本能的开始挣扎,眼前终于有一点点亮光,丝丝缕缕地,他努力的分辨,那光亮越来越清晰了,是红色的,红色越来浓,越来越粘稠。
是血!殷红的血!血红的一片,血红的天,血红的地,血红的土壤,天地万物都是血红的,这个血红世界里,他遗忘了什么?他努力的想抓住一点什么,才发觉手脚都是动弹不得的。他只能任由自己被那片血色渐渐淹没。
“呯,呯,呯”,沉闷的敲击车窗的声音,刺破戚少商的沉睡,方才的恶梦骤然破碎。突然的惊醒使他很不舒服,心跳加快,半边脑袋隐隐作痛。这痛让梦里的剧痛清晰起来,他抬手摸了摸头顶,又下意识的缩了回来。
一个恶梦而已。
推开车门,出了猎豹车,被风一吹,痛就慢慢的消减下来。
冬日的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里,阴沉广袤的穹隆上烟霾滚动,象刚刚冷却的烙铁般灰暗中隐带着殷红。临着宁河,扑面而来风被重重湿气一熏,越来越沁骨,带着几份肆意的意味飞速掠过,齐膝深的长草就开始弯着腰沙沙着响。
一座古老的戏台在宁河畔静静耸立,说是戏台,其时也就只是一堆黄土垒起来的,底部是大青石块砌的石基,上面残缺模糊的图案,依稀认出古老的戏文传说,半边石桥上,眉清目秀的小生撑着一把雨伞,作深情款款状,旁边那个就算没有脑袋,只有半边胳膊了,也认得了这是《断桥》。
当地人说,这戏台上面以前还有一座的钟馗庙,文革的时侯被毁掉了,只余了些乱瓦碎砖。现如今只有石缝里上长满了枯黄的衰草,在风中凄凉地瑟瑟作抖。
东方之星模特大奖赛,要以这里为背景,拍一组照片,娇花软玉般的女孩子,衬着枯草老树的背影,青春与苍凉溶合,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境。
作为目前江城市赫赫有名的首席摄影师,戚少商之所以会接下这件活,因为她的女朋友息红泪,任职于主办这次东方之星模特大赛的公司。否则,多灾多难的印尼,青藏铁路的现场,都是比这些女孩子要有吸引力的多。
当然,戚少商也不是不喜欢漂亮女孩子,否则他也不会追息红泪做她的女朋友。
作为策划部的负责人之一,息红泪也有随行。就是她敲着车门惊醒了戚少商的恶梦。
站着一大群青春靓丽的女孩子中,息红泪是最抢眼的那一个,倒不是因为她一身的干炼的职业装显得与那些花红柳绿,鹅黄月白格格不入。而是因为她比那些女孩子拥有更动人的花容月姿,肌肤是仿佛没见过天日般冰肌玉骨,漆黑的一对秀目烟视雾望,比起那些女孩子,她多了几分阅历,小女孩子的毛糙与青涩在她身上看不到半点的痕迹,岁月的冲洗,让她整个人看起来聪慧而且灵秀。
传说有一次选美大赛结束后,经纪公司的老总舍弃了前三甲,追了她四天四夜游说她签约他们公司,而那家公司因为捧红了目前国内最红的四位花旦而名动江湖,无数带着追星梦的女孩子削尖了脑袋也想钻进去,息红泪只是微笑:“再过个三四十年,我做不了策划了,就来找你们吧。”经纪公司只得偃旗息鼓。
此时,她樱唇半张,望着还有些迷茫的戚少道问道:“睡醒了没有?”说话的时候,她半偏了头,蓬松俏丽的短发晃着,中间几绺栗子色的挑染被风吹得有些乱了。
“醒了。”戚少商随手帮她理了下头发。
“那就开工了。”瞄了瞄那些望过来的女孩子,息红泪轻轻拍开戚少商的手。
戚少商打开车后箱,拿出大大小小的摄像器材,上了戏台,居高临下的望过去,宁河水像一匹白纱缓缓地从脚下飘动,远处就是开阔的田野了,而戚少商的身后,是河西县城的古城区了,这里有很多明清时期,甚至更早时期的建筑,才得以保存下来,新兴的工业与小区都在新区。
至于这个戏台以这个荒芜样子逃过目前的越演越烈的圈地运动,据说是因为早有个大开发商把这块地买下来了。至于为什么没有开发,却无人说得清楚,有人说开发商买下这块地后就破产了,也有人说,这是块风水宝地,开发商买下来之后,生意越做越大,越来越红火,就舍不得建了工厂或是住宅卖给别人,就让他保持原样庇佑自己。
戏台很大,相传当初是为了酬神演戏,才搭建的,因此,看戏的是神,人只是陪衬。就把钟馗庙的台基向外扩展开去,成了戏台。右上角有一堆乱石夹着些低矮的断垣残壁,想必就是传说的钟馗庙的遗址了。
梦里的剧痛又开始一点点的清晰,一种熟悉的气息如同他脚底下带起来的飞尘,慢慢的弥散在身周,脚一动,就又浓一份,停了脚,就淡下来了,如飞鸟掠过天空的痕迹,转瞬之间,淡得找不到了。
戚少商望着钟馗庙的方向,怔怔地有些出神,直觉那份熟悉的感觉是从这里而来的。一个模模糊糊名字似乎要被这乱石堆触动了,从他的心底冒出来了。
突然,天地间响起一阵笛声,苍凉的笛音加深冬日的萧瑟,整个戏台陡然静如枯井。似曾相似的感觉被笛声惊飞了,那个名字还没有开始浮现,就又不见了。戚少商不悦的回过头,吹曲的是一个参赛的女孩子,一身的丝绸雪纱依制的敞胸唐装,站在草丛里上,手持长笛吹奏,恍惚间有几分置身于荒蛮之地的错觉。
助手冯乱虎走过来,在他身声悄声问道:“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好吧。”那个女孩子已经开始进了入角色了,现在正是最好拍照时机,戚少商开始调试角度。
“戚少商。”
“哎。”戚少商应了一声,抬起头,化妆师地替女孩子们补粉,助手在他替他打灯光,笛声还要继续,没有人一个人像要跟他说话的样子,他茫然的问道:“谁在叫我?”
“没有啊。”离他身边最近的女孩子答道,看样子也不像是做假。
忽而一阵风,戚少商激凛凛的打了个冷颤,他确实听到了,绝对不是错觉,就在这戏台,有人在叫他,细细地品味起来,分有带着几分仓惶和震惊,像……故人猝然重逢的第一声呼唤,不敢十分确定又带着惊异的那一种。因为尖锐而且短促,他来不及分清是男还是女,只是这声音分明是很年轻的那一类。
有个调皮的女孩子扬声冲台下的息红泪叫了起来:“息经理,息经理,你的在想你呢。”
一阵哄笑声从戏台上飞出去,飘在宁河水上,跟着水波打了一个旋,不见了。
《苏武牧羊》带起来的气氛因为这段小小插曲荡然无存,吹笛的女孩子怒目而视,在这样的场合里,如花似玉的女孩子们面对的对手是另一个如花似玉,谁也不敢说自己在容貌就能胜过对方多少,各种各样的明争暗斗,时有发生。像今天这样,生生打断别人调整好的状态,只是小儿科了。
戚少商也笑了,目光慢慢地掠过戏台,静侯了好一阵子,那声音再也没有出现了。这种熟悉的感觉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脚下的这块土地与自己,不是久别重的那种熟悉,而是那种从来不曾有过片刻分离的熟悉。
玉指环 2
戚少商决定迟一天再回江城。他实在这舍不得离开这戏台,却也只能最多再呆一天了。
本来拍照一直都还算顺利,不到四点结束了,现在赶回去,还来得及在江城吃晚饭。然而戚少商只要想到离开,心就被生生地揪住了那般痛楚,站在乱石堆里,戚少商越来越强烈的感觉到,他与戏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然而,把所有的记忆都全部翻了出来,却找不到关于这戏台的任何蛛丝马迹。
莫非,我的前世是个戏子不成,在这戏台上唱过戏?戚少商从不信轮回,这已是他想像的极限了,他自嘲般的笑了,笑容还未完全展露,眼眶却没来由的一酸,一大滴泪突如其来地滴落下来,烫得他浑身一抖。像是在惩罚他的对“戏子”的轻慢,什么东西在他的心底狠狠的刺了一刀般的疼起来。
他只有留下来,只有想到留下来,心底的疼才才稍稍减轻了。
息红泪一行人的车还没来得及走出他的视线,就有几辆大大小小的车,由远及近,驶到戏台边,停了下来,车上乱七八糟的堆着无数大大小小的箱子。车上的人吆喝着抬着箱子,从车上下来,又抬上戏台,刚刚空寂下来的戏台,又热闹起来了。
一问,才知道,今天晚上有社戏。
从前面的桑塔纳里下来的人,戚少商倒是认识的,是太和镇上文化局的刘独峰刘主任,两个都是全国摄像协会榜上有名的人物,见过几次面了,算是同好。
刘独峰很自豪的介绍说:“今天是腊月初六,钟馗的生日,晚上镇上的剧团要这里唱戏的。四面八方的乡邻都赶过来看,比你们城里看演出还要热闹。哎,这里风大,布景用粗点的绳子。”
看见戏台上人来人往,戚少商的心无端端的生出些郁闷,仿佛是清静久了的世外桃源,被外人强行打扰了。也因为这份喧闹,连在他跟戏台之间那根看不见的弦“咯”地一声断掉了。
刘独峰继续说道:“我可不是跟你吹牛,我们这是的社戏,可比鲁迅笔下的社戏还有生动的多,而且全是大戏。全本的《钟馗嫁妹》和《情探》,看戏的人都是划了船过来看。”
戚少商奇道:“为什么划了船来看?戏台子旁边不是有一块空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