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辛投来的视线异常尖锐,刺得谢远森窘迫不堪。
“没、没什么,随便问问。”
“那就别来烦我。”顾辛不耐烦地站起来。
“等会儿,我还有事。”谢远森拉住他。
“有屁快放。”
“我妈让你有空去我家吃顿饭。”
“不用了,麻烦。”
“不行,我都答应好了的。”
“谁允许你帮我答应的?要去你自己去。”
“你能不能和气一点,不要动不动就发脾气?”
“还是那句话,看不惯就滚远点!”
“你——”
两人四目对峙了许久,气氛逼近紧绷的极点,谢远森固定在顾辛胳膊上的手更用力了一些,异常坚决。
渐渐地,顾辛的表情和缓了下来,淡淡地说声:“放手。”抱着手臂站到了稍远处。
谢远森知道自己刚刚的胡言乱语可能伤害到了顾辛,但直接开口道歉又显得太莽撞,于是他从床头的果篮里拿了两只苹果,其中一个抛给顾辛,带着点讨好地,“吃吧,洗过了。”
房间里响起清脆的咀嚼声。
“挺好吃哈?”典型的没话找话。
“唔。”
虽然只有一个字,但起码得到了回应,谢远森努力振作起精神,“我妈可喜欢你了。”
“是吗?”
“她说你心地善良还懂礼貌,人又好看,总之把你夸得我都不认识了。”
“你妈眼光比你好多了!”顾辛把吃剩的果核丢在谢远森脸上。
谢远森也不生气,抽出面纸擦擦脸,继续喋喋不休,“我爸为人严厉,从来不轻易说别人好,提到你他却连连点头,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收买他们的?”
顾辛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抢下谢远森干掉了一大半的苹果,“你现在能吃水果吗?”
“能啊,大夫说我身体底子棒,已经什么事都没有了。”
“你就吹牛的本事大。”顾辛咔嚓咔嚓几口吃光那小半只苹果,“以后不许乱吃。”
“别担心,我好着呢。”谢远森笑嘻嘻。
顾辛置若罔闻,“我拿着你的诊断书到你们院里开了假条,交给你寝的同学了。”
“还是你想得周到,我都忘了请假这码事了。”
“我走了,免得待会儿又碰上你家人。”
“我话还没说完呢,”谢远森舍不得似的,“我姐她问我你有没有女朋友。”
“哦,你怎么说?”顾辛颇感兴趣。
“我说有,而且孩子都五岁大了,”谢远森咬牙切齿地,“明明都快结婚的人了,还惦记着别人的人。”
“嘿嘿,我单身,可不是你说的什么‘别人的人’。”顾辛点点他。
谢远森鼻子里哼气,不太高兴,“这些东西你拿走。”推了推摊在棉被上的那堆美女画报。
顾辛瞥了他一眼,“我特地买来给你解闷的。”
“反正我不看,你扔了吧。”谢远森骄傲地抬抬下巴,好像做了什么壮举。
“不要拉倒。”顾辛也不多言,统统抱起来带走了。
“明天要来看我啊。”谢远森的声音透过门板追出来。
走廊里,顾辛把那些仍旧崭新的杂志一一塞进垃圾筒,拍拍手,笑了。
***
今天是谢远森出院的日子,顾辛难得二度现身。
把病房里的杂物胡乱收拾进袋子,两个人去找人拆线。
负责拆线的是一名中年女护士,一进处置室,张口就命令道:“把裤子脱了!”
谢远森已经换掉了病服,此时大咧咧地脱掉宽松的工装裤,等着。
女护士准备好器械,转过身来一把就拉掉他的内裤。
“你干什么?”谢远森吃了一惊。
女护士鄙夷地看看他,“你以为我没见过是怎么的?”
谢远森试图不着痕迹地把内裤提上来一点,可他提一提,女护士就往下拉一拉。来回反复了几次,女护士不愿意了,抬头吼了一句:“你有完没完?”
谢远森乖乖地不敢再动。
其实按照他的性格,平常断然是不会这么扭捏的,可一想到顾辛正在旁边毫不避嫌地看着,他就觉得浑身的关节都诡异地僵硬了起来。
失去毛发的掩护,下体赤裸在空气中有点凉飕飕的,也许是注意力过分集中于此,那个本该软绵绵的器官居然有慢慢挺立的趋势。
整天跟人体打惯交道的女护士自然见怪不怪,然而顾辛抬高一边眉毛,似笑非笑的神情映在谢远森眼底却着实让人如坐针毡。
“你、你别看!”
“……”顾辛没说话,但他的行动已经为他做出了回答:“我偏要看!”
恶劣的行径还不止如此,从处置室出来,顾辛轻轻地“啊”了一声,“真的是光秃秃的呢……”
一直垂头丧气跟在他身后的谢远森,这时再也忍不住地给了他肩膀一拳,“你别太过分了。”
“本来就是光秃秃的。”
“会长出来的,”谢远森快要抓狂地大叫,“马上就能长出来!”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酒吧相遇那晚的台词,顾辛终于找到机会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在医院门口拦了辆出租车,谢远森下意识地打开车门让顾辛先进,被后者照屁股狠狠的一脚踹进去,行李袋也跟着砸到背上。
“去Z大。”顾辛径自坐进助手席。
谢远森还来不及坐正,车子已经开动。
顾辛回头看了他一眼,对司机说道:“麻烦您慢点开,我朋友刚做完手术。”
这位师傅挺爱聊天,随口就问道:“什么手术啊,看着气色不错啊。”
“痔疮。”顾辛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哦,怪不得趴在座位上呢。”
第 18 章
载着谢远森万分郁闷的抗辩,顾辛不知悔改的挑衅,以及司机大叔煽风点火的教唆,出租车一路热热闹闹地开往顾辛校外租住的房子。
付了车费,顾辛伸手从谢远森怀里拿过行李袋,开口道:“这几天你住我这,在寝室上下床不方便。”
谢远森还在介怀那个痔疮的“辱名”,很委屈地抱怨:“你对我一点也不好,亏我还把我爸他们都赶走了,一个人留下来等你。”
这样还叫不好?顾辛一股无名火上涌,冷冷地哼了哼,“我这里不开幼儿园,要人哄回家找你妈去。”说完独自转身上楼。
谢远森傻眼地盯着他满是倒刺的背影,在原地叹了口气,随即默默地跟上。
爬到三楼,顾辛刚把钥匙插进锁孔,就意外地发现房门是虚掩着的,他怔了怔,抬手打算推开。
谢远森一把把他拉到身后护住,自己探头朝里面谨慎地观察了一番,“小心点,有可能是小偷。”
“你社会新闻看多了,”顾辛不以为然地拐开他,走进去叫了声:“杨之言。”
一阵淳厚的咖啡香扑面而来,西装革履的杨之言捧着杯子出现,“我等了你一个半小时,麻烦方便的时候把这笔费用结算一下。”
“要来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
“想给你个惊喜。”杨之言折回厨房,为顾辛取了杯咖啡,“开学两个多月了,我来探访一下你的最新行情。”
顾辛暧昧地勾起唇角,“总之好得不得了,我过得不知道有逍遥快活。”
“呵呵。”杨之言轻笑,嗓音低沉而磁性。
“顾辛,这个人是谁?”被两人同时彻底忽视的谢远森焦躁地跳出来,口吻近乎质问。
“你好,我是杨之言。”杨之言主动上前与他握手。
谢远森对他无懈可击的社交笑容视而不见,拧着眉毛歪着头,一副想找人打架的模样,“你怎么进来的?”
“顾辛住处的钥匙,我照例是要有一把的。”杨之言留给他意味深长的一句,跟着转向顾辛,“我带了披萨来,估计都凉透了。”
“没关系,”顾辛拉起杨之言的手腕,查看时间,“中午了,我们出去吃。”
谢远森非常确定,他一点一点都不喜欢眼前的这个男人。
尽管他英俊潇洒气质不俗,尽管他优雅低调彬彬有礼,但是讨厌就是讨厌,完全可以不基于任何条件之上。
他讨厌他专注地看着顾辛时所透露出的包容,他讨厌他自作主张地点了一桌子菜,而那些正好都是顾辛爱吃的,他讨厌听到他叫顾辛“臭小子”,他讨厌发现他和顾辛的融洽对话自己常常听不懂……
这种没有来由的、类似于嫉妒的情绪让谢远森既恼火又灰心。
他知道原来有那么一个人,顾辛和他远远要比和自己亲密得多。
——两个男人之间,比兄弟更亲密的关系是什么?
这个问题顾辛始终没有给他答案,而这一次他决心自己去寻找。
杨之言去了洗手间,谢远森趁机凑过去,问顾辛:“他是你什么人?”
“这个嘛……”顾辛摸着下巴,做为难状,“很难界定。”
“朋友?”
“算不上。”
“亲戚?”
“你看我跟他哪点像?”
“该不会是情人吧?”谢远森抓着自己的头发。
“你那么激动干什么?”顾辛费解地瞥瞥他,认真地思索了几秒钟,“情人是会散的,但我和杨之言,绝对不会。”
谢远森听了顿时更加沮丧,一顿饭吃得苦不堪言。
第 19 章
杨之言是开车来的,回程由顾辛驾驶。杨之言坐在助手席,谢远森一个人窝在后头。
顾辛的心情显然不错,跟随着车内的音乐轻轻哼唱。
谢远森觉得这样的顾辛挺新鲜,好奇地搭上他的肩膀,“这是什么歌?”
杨之言笑着把CD外壳递给他。
谢远森接过来一看,封套上一左一右两只手十指相扣地紧握着,款式相同的对戒和谐地闪着细碎的光芒,构图简单的画面里有种平静的幸福。正上方三个端正的红字:我爱你,下面是小小的黑色字母:ASH。
“ASH是至今为止我最喜欢的一支乐队。”顾辛在后视镜里看了谢远森一眼。
“这个世界每天都有人死去,
用尽全身力气也不能阻止生命的消逝;
这个世界每天都有情人别离,
他们挥挥双手脸上没有一丝犹豫;
这个世界每天都在下着倾盆大雨,
虽然你看不到,但它已将我打湿;
这个世界没有任何道理,
就像我爱你没办法解释,更找不到依据……”
男人的声音几近梦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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