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果然是至交。”
带着笑意的声音响了起来,在他身后的钱不知看不到他脸上表情的变化,看到顾惜朝吃力地撑住死沉的李才,继续道,“李兄想来是喝醉了吧,钱某着人送两位回去如何?”
“……那就有劳钱帮主了。”
顾惜朝应得有些勉强。钱不知只当他一个文弱公子撑不住这么一个大个子,立刻叫了人过来把李才接过去。
来人正是先前的那个马夫,他把李才接过去,然后一个甩手扛到了肩上,动作之间很是轻松自如。
钱不知见顾惜朝盯着马夫看,以为他在惊奇马夫的气力,便解释道。
“这位是孙林,他以前却是个杀猪的,李兄这点斤两,他还不放在眼里。”
“哦。”
顾惜朝点点头,看着像死猪一样被人扛着的李才,心情突然就大好起来,笑着对孙林说。
“那就有劳孙兄了。”
转头对钱不知笑道,“那么顾某就先告辞了,李才便交给顾某,钱帮主尽可放心。”
钱不知盯着他的眼睛,也笑道。
“那钱某便等着顾兄弟的好消息。”
李才被顾惜朝带回了林府,一路上忍受着马夫和那些下人身上刺鼻的味道,好不容易等到自己被放在了床上,其他人都退下之后,他赶紧一个翻身坐了起来。耳旁立刻传来了一个淡淡的声音。
“好身手啊,猪兄弟。你的兄弟要是都有你这么好的身手,也就不会惨死在屠夫手下了。”
李才死死瞪着站在一张长桌旁背对着自己的顾惜朝,眼中显出强大的怒气和一丝受伤,手死死地抵住床沿,低喝道。
“顾惜朝,你说什么?!”
顾惜朝也是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手上动作停下,想要回头,身子却僵住了不能动作。
李才见他这样,闭了闭眼,手也松开,舒缓了语气道。
“你早知道了我的身份,下午只是假装昏睡是不是。”
顾惜朝静默了一下,手终于继续动作起来,却仍然轻轻地发着颤。他咬了咬唇。戚少商于他的影响力看来已经远远超过了他原有的估计。
“看来你的武功还在,铁手说你离开的时候经脉都已经断了,现在是不是已经都好了?”
李才没有得到应答,继续开口道,却没有注意自己的声音放得更柔,而且还带了点点的疼惜。
“……有劳戚楼主关心了。”
顾惜朝淡淡应了一声,转过身来,手上赫然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水。
李才心里一阵发紧,难道过了三年的时间,顾惜朝身上的伤仍没有痊愈?
自己当初竟伤得他这么重……
李才收紧拳头。他不能为此感到自责。对着顾惜朝,这种情绪是不应当,也是不允许出现的。
但是……
“顾惜朝,你的身体……”
顾惜朝已经来到了床边上,伸手却将药递给他。
“这是给你的。”
李才接过了药碗放在鼻下闻了闻,竟透着一股清香。
“这是什么?”
“香草汤,里面放了白芷、苍术和一些草药……”
顾惜朝转回长桌边,没有回头,他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让心情平复下来。
对已经发生过了的事情,根本没有必要感到愧疚。
他把右手放进了一个盆子里,开始浸泡起来。
李才就着碗喝了两口,眉头皱起来道。
“倒是没有什么苦味,下咽时却甜腻了些,不过味道还好。”
顾惜朝回头看着他,眉头同样皱了起来,瞪眼怒道。
“戚少商,你在搞什么鬼!那是拿给你漱口的,你喝下去干什么?!清洗你的猪心猪肠吗?!”
李才立时就被呛到了。在顾惜朝的怒视下莫名有些心虚,一边咳嗽一边道。
“咳……药装在碗里不就是拿来喝的吗?”
顾惜朝哼了一声,右手从盆子里拿出来,取过一张干净的方巾擦去黑色的汁液,然后斜着眼看他。
看到他这副模样,李才也开始觉得喉咙里似乎有些发痒,不由底气不足地问道。
“顾惜朝,喝了这个香草汤,不会有什么事吧?”
顾惜朝还给他一个恶劣到家的笑脸,轻飘飘道。
“放心吧,里面除开一些皂角、石灰和硫磺,余下都是能入口的东西。而且你只喝了一点,看你壮得像猪一样,不会有事的。
李才嘴角一阵抽搐。
这家伙……打击人还是这么不遗余力。
●11
“姑爷。”
林管家适时出现在门口,目无表情地朝着顾惜朝躬身,“少爷请您去到小姐那里一趟。”
顾惜朝皱眉,脸上怒色已经敛得干干净净,点头道:“知道了,这就过去。”
说完也不再看向李才,举步便往门外走去。
李才站起来,也不好作声,看着顾惜朝移开视线、前一刻还对着自己的怒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微蹙着眉,然后急匆匆地离开,嘴里就微微有些发苦,喉咙里也觉得有些发干。
看来这香草汤,确实是喝不得。
“李大爷。”
听到这声叫唤,李才才发现站在门口的林管家并未和顾惜朝一起离开,这时已走了进来。
“您有什么需要,尽可吩咐小的。”
李才深深看了他一眼,就挑眉笑道,“这到不敢,倒是你家顾爷想怎么处置在下,可否告知。不然在下可睡不好安稳觉。”
“姑爷一会儿就回来,请李大爷等等。”
林管家声音平板道。然后便恭恭敬敬站在一旁,低眉顺眼,没有再开口说话的意思。
既然听到这个老管家这么说了,李才也就不再说话,走到长桌前把药碗放在了木盆边。眼睛一扫,发现那些不知名的瓶瓶罐罐竟占了桌上大部分的空间,而且看样子也是经常使用,李才伸手便要拿起一个独独描着蓝色花纹的瓶子。
“李大爷。”
李才停下动作,转头看去。
林管家眼睛盯着自己的鞋,仍然客客气气地道。
“请不要动那桌上的东西。”
“哦。”
李才干脆地收回手,从长桌边离开了,却向着老管家走去,然后绕着他继续走了两圈,看似在打量这房间里的各处摆设,其实却是盯着老管家看。
“这个房间看起来是经常使用,看来来府上客人有许多。”
“这里是姑爷的房间。”
林管家毫无所觉似的答道。
“怎么他没有和你们小姐住在一起……”李才冲口道,停了一下,露出谦然的笑容来,“在下失言了。”
林管家眼珠子也未动一下,嘴巴闭上没有再应声。
李才慢慢踱回床边坐下,手不由得扶上略有些散乱的被面,眼睛跳了一下。接着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一个地方,看上去像在发呆,脑子里的念头却转得飞快。
房里一时静了下来。
顾惜朝借着月色,进入一个种满了竹子的院落中。
他踩着一种奇特的步伐,很快来到了一座小楼前。
小楼前已有一人等在那里。顾惜朝直直走到那人旁边,眼睛和那人一样看着注视着因为没有燃起灯火而黑漆漆的小楼。
这样过了一会儿。那人叹了口气,道。
“冰恩,惜交阿雷忙恩奥。”(冰儿,惜朝也来看你了。)
顾惜朝只是静静地看着在月光银色的清辉笼罩下的小楼,唇角紧抿,眼中透出深切的怀念和一丝歉疚。
那人侧脸看过来,脸上的暗色退去,月光照亮了他脸上的轮廓,正是凌少爷。
“惜晴,我还是这么叫你吧。我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一声,奶奶好像已经下了决心,以后你可要小心点儿,不要叫奶奶抓到什么把柄。”
“知道了。”
顾惜朝收回视线,眼中的所有情绪也在瞬间消失,恢复了冰冷。
见他看着自己,凌少爷知道他的意思:如果没有其他事,就离开这里。
这人,有时真让人搅不清他到底是多情还是无情。
凌少爷无奈地想,忙开口道。
“在一泓舫上遇到的那个李才,是不是和你要找的那个人有关?”
站在这个地方,顾惜朝不想说任何虚假的话语,他垂下眼,简短地应道。
“是。”
凌少爷得到答案,久久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