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吟龙这才发现自己与白云城目前的姿势有点像相拥而立,很容易引人遐思——尤其是在他刚刚才跟那个男人‘洞房’之后。
赶紧咳嗽了一声,尽量把那人隔离得远远的,没好气地询问那冒失的小丫头。
‘老爷说……要见大少奶奶。’
好不习惯哦,自己也跟其他人一样期待了良久的大少奶奶是个男人。巫府老总管的孙女儿小环其实已经在外面候了好一阵子了,一听到里面有动静就赶紧进来,可是没想到会看到那样的场面。
‘知道了。’
怔了怔才反应过来那少女口中的‘大少奶奶’是指自己,白云城失笑,惹来巫吟龙愤怒的目光。
不愠不火地顺口打发了婢女后,白云城加快动作将把自己打点清爽——对他自己来说已经算快了,不好意思叫长辈久候——但仍花了一刻多钟。
然后才在巫吟龙早已不耐烦的催促声中出了门。
穿过一个八卦阵形摆布的奇怪花园,白云城发现这里除了有着不少花瓣硕大的奇异花卉外,还种植着一种纯黑色瓣的梅花。那花说来也奇怪,观其植株应是寒梅,却在早秋之际盛放,开得既不当时令,花色更是奇怪:盛放的花朵其瓣浓黑如墨,花蕊却艳如金焰,乍一看去,却似一片泼黑嫩玉上淡淡地攒了几痕金丝,素雅中带了一种说不出的诡奇妖艳。更奇的是,这花将舒未舒的花蕾倒是雪白的颜色,似乎是开了花后才会变成墨黑。
那墨梅异香扑鼻,中人欲醉。但园里有不少逐香的蜂蝶,却都根本不敢靠近。
院子里来往的人也都离那片死地远远的,不过却有一个缁衣老仆在花树下修剪着过于繁茂的枝叶。
见到有人靠近,警觉的目光向这边看来,但很快又低下头去,继续做自己本份的事。然而,那老者似乎对白云城仍慢条斯理地对自己打量的举动十分不悦,很快便收拾手上的工具向后门走去。
‘那边的……’
依白云城的经验直觉,那种墨梅必含剧毒,就连剪枝的花匠都要带上鹿皮手套才敢去小心翼翼地触碰它,平常人若不小心沾上了岂不危险?
却不知为何此间的人还要在此种植?更有专人护理?
‘庆伯是我大叔公救回来的,他是个哑巴,在这里做花匠很久了,现在就只有他能照顾神梅,你管别人这么多干嘛!’
巫吟龙一开口就是不耐烦的怒吼。
真是!有这么多的空闲管别人不如快点跟他去见父亲。真没见过这么能磨蹭的人。
‘哦……’
其实他并没有要问那个人的事情啊,只是奇怪,明明知道这种花有毒为什么还要种而已。
白云城边想,边慢吞吞地跟在回过头来对他横拉竖拽的人身后,走回了昨夜的大堂。
仍是张灯结彩的大堂,连喜帘都还没撤下来,不过巫父却早换下了大红礼服,穿一袭胸前绣着一枚小小八卦的暗紫宽服见客,并不像是打算迎接他这个‘儿媳妇’奉进门茶的样子。倒是显得很有威严,像是依足武林规矩长辈接见晚辈的方式。
见他们到来后点了点头,淡淡地吩咐:‘龙儿你先吃早点,我有事要跟白公子谈谈。’
说着,也不管巫吟龙继续跳脚还要再分辩什么,迳自将白云城引入了厅后的书房。
进入书房后门一掩上,拱手为礼的八卦门门主巫映月已经含笑招呼道:‘白七侠,我与你师傅还算有过一面之缘,犬儿无知,无意中得罪之处,多多包涵则个。’
这八卦门的掌门开门见山,说得是云淡风清,白云城却心下暗惊。
从昨万到现在,只不过过了三个时辰罢了。他是睡下了,别人可没歇着,最令白云城吃惊的是,昨夜他只报了一个名字,原以为自己生性散漫,不若同门师兄弟们那样急公好义、在武林中有名有姓;并且八卦门独居云南一隅,一向不多过问武林之事,根本不可能单凭一个泛泛可陈的名字就将他的根底查出来。
但……从今日眼前所见可知,八卦门在江湖中的情报网也着实不容小覰。
也罢,反正昨夜他不过是心情不好,开别人一个大大的玩笑,今天看来巫父大有为儿子求情之意,顺便也给他一个下台阶,承认自己是在捉弄那个急性子玩儿,拍拍屁股走人就是了。
慢慢地吹开茶上的细沫儿,白云城思付停当,这才一笑开口:‘让巫门主见笑了,晚辈昨夜只是愤懑贵府抢亲之行,一时性起与贵公子开个小小玩笑,今日便打算告辞。’
看这样子,这巫掌门只不过是因为儿子娶了个男新娘大感尴尬,私下出面与他商量用最不伤面子的方法解决也就是了。
听到他放弃得如此干脆,巫映月面上闪过大喜之色,但很快又复沉吟。
“这老狐狸!目的已经达到了还在故作沉吟,分明另有所图!”
白云城察言观色,意外地发现了今日巫门主找他并不单只是为了让他知难而退这么简单。
虽然小小有些好奇,但面上却掩饰地很好。也不动声色,只是低头喝茶——笑话!要比耐性,还有谁能比得过他?
敌不动,我不动,安然稳坐如泰山。
果然,说这样静默过了一刻钟后,巫大掌门就先败下阵来。干咳了一声道:‘白七侠年纪轻轻就已然有名侠风范,稳重自持,犬子若能学到你一分沉得住气,也不致会招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来了来了!戴高帽的结果必有所求,白云城一小口一小口地呷着茶,莫测高深地笑。
‘不过……巫府此番招亲,竟然误将白七侠请来,冥冥中自是天意。南海派人才鼎盛,为武林公道做出不少贡献,眼下八卦门正有一件极让老夫忧心之事,有白七侠在此,倒是让人放心不少。此事小则关系到犬子的安危,大则会影响到整个八卦门,甚至武林都为之异动。’
说了一半,巫门主偷眼看看仍是坐着无甚反应的白云城,见他根本没打算接腔,只好干咳了一声继续。
‘想必白七侠也有耳闻,巫家曾与朝廷关系匪浅,在燕王朱棣造反逼宫时,巫家先祖于天像中知晓帝星有难,提早了三天偷偷助惠帝逃脱,至今仍有传言建文宝库的修建是出自巫家人之手。’
提及天下人皆关心八卦门的由来,本是笑的云淡风清的白云城换了一脸凝思之色,显然是对这个秘密有点感兴趣。
‘本来这个宝库,巫家根本没有将之纳入私囊的打算,但天下小人者众,觊觎先帝宝藏的人何其之多,巫家烦不胜烦,这百多年来,凭着八卦门的机关绝学与数大门派主持武林公义,倒还平安无事。但,自正统十四年,英帝兵败被俘土木堡后,江湖群雄四起,宫廷中也再见风浪。已经被人遗忘的建文宝库再次受到世人关注,就在一个月前,八卦门中竟然有人闯了进来,虽然终是受挫而去,但对府内上下惊扰不小。长期如此,此事总得告个终了。
近来天灾人祸不断,黄河大涝已经三年,是以我想让巫家子弟出面,邀请少林、武当、峨嵋、昆仑、点苍、崆峒以及丐帮等七大门主到八卦门来,商议如何将这个宝藏开启,将所藏尽数交付黄河脉灾之用。现下最合适的人选是龙儿,他从来没在江湖中露面,只要行事谨慎,当可顺利邀得七大门派门主共同见证此事。可惜龙儿脾气急躁,若贸贸然放他出山,必会招致祸端。没达成任务便被人识破他八卦门弟子身份的话,更有可能让这笔财富落入野心家手中,届时朝野再起波澜,受牵连的不过是平民百姓。如今有白七侠在此,老夫放心不少……’
‘咳、咳!’
听到这里,白云城再笨也能将巫门主的心思给摸着了,不停地给他戴了高帽高高帽的用意,八成是想将这个烫手山芋抛给自己。
这可是个大麻烦事儿!白云城瞧见巫掌门老奸巨滑的笑容,赶紧打着哈哈想尽快推托,‘如此重任……’——可惜说话慢的人天生就注定会被人抢白。
‘如此重任,给白七侠不可!更何况依八卦门门规,巫家子弟年满十八,成亲后便可自由行走江湖。龙儿本来不一定要成亲的,但昨夜在白七侠亲口应允下,木已成舟。现在恐怕老夫也留不住他了,只好请白七侠以天下苍生为念!’
‘……’
老狐狸!天下苍生都搬出来了,明摆着以一个‘侠’字逼他就范。
白云城脸色阴晴不定,却无法反驳巫门主这看似合情合理、实则诡辩的长篇大论。更何况他昨天一时好玩戏耍了别人一把,成亲更是铁证如山的事实,日后被宣扬出去,他的面子、里子搁不住不要紧,师门的脸也让他丢尽了的话,他还不如自己去跳南海比较痛快!
看样子短期内是甩不掉得与一个急性子朝夕相处的可能了,白云城叹了一口气,按住隐隐作痛的额角,不得不败下阵来。
‘我与师宗同门约好了八月之期为师傅贺寿,必须得先返南海,顺便也可将此事向师傅告之。一个月,当再上门与巫公子相携出行,巫门主认为如何?’
‘无妨,老夫也正好借此时机教导小犬一些防范与准备,一个月后恭候白七侠大驾便是!’
拈着须子笑得无比开怀的巫大掌门在白云城眼里看来,完全是一只道行千年的狐狸精。
第三章
西斜的阳光自绿意盎然的嫩枝上筛落下来,在地上洒出点点光斑。
怒火蒸腾十万丈的巫吟龙站在小山坡上极目远眺,还是没瞧见那个‘一月之期’的赴约者。
搞什么啊!
他一大早就为自己即将成为江湖里的一尾小虾而兴奋不已,亲自出来接人。可是,从旭日东升一直等到夕阳西沈,那个慢性子的男人还是没有出现!
巫吟龙怀疑他不是慢吞吞地像乌龟还在山里的哪条路上爬,就是孬种得根本不敢出现。
愤怒啊!既生龙,何生云?
从第一次认定的不对盘开始,他第二次做出了最让他讨厌的事——迟到!
即便把上一次的迟到当作是他爷爷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