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就烟雾缭绕的,三个大烟枪凑在一块儿糟践肺。郭一臣一见到我就站起来倒酒:“过来,迟到的先罚三杯。”
我一句话没说,仰脖就干;三杯水井坊43°火辣辣地下肚。
有点儿晕。
张源急急站起来拉我:“干什么,一臣跟你开玩笑呢,你这样空腹喝多容易醉。”
我一回头瞄见白椴坐在张源旁边,当下就笑开花了:“没事儿,我醉不了。”
白椴挑了挑眉没理我。
“没事儿咱非子厉害着呢金枪不倒。”郭一臣笑眯眯地来拉我,“对吧?”
“是千杯不倒,你太没文化了你。”我埋汰他。
“没文化怎么地?没文化照样奔小康!”郭一臣回头冲那立在包间门口的小姐一顿招呼,“可以上热菜了,赶紧伺候着。”
郭一臣坐张源左边,白椴坐张源右边;我坐郭一臣旁边,隔着郭一臣望白椴。
接着就是喝酒吃菜撒酒疯,没什么特色之处。我记得我那天喝了相当多的酒,还全是白酒,可愣没醉。我举着杯子一摇一晃地敬张源,脑袋比谁都清醒。我憨笑着冲张源说源儿来咱们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骨碌碌一杯酒倒下去,我抱着张源的大腿开始哭:源儿,你说要喝醉怎么就那么难!那么难!!
张源揪着我衣领子把我扶上凳子坐好:“非子,你已经醉了。”
“谁他妈说我醉了,我清醒得很。”我抬头望他。
“白椴你劝劝他,他今儿这是怎么了?一来心情就不好。”张源转向白椴。
“非子今天下午刚从他妈墓上回来。”郭一臣解释道。
张源沉默了。
剩我一个人还在那儿嚎。
散席的时候他们仨一起坐着车送我到家门口,张源特别把我交给白椴:“他这几年跟你亲近些,你上去好好劝劝他,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我软趴趴地倚着白椴,就快要站不稳。
“行,你们回吧。”白椴挥了挥手。
我靠他肩膀上提溜着眼睛看他,真漂亮,横看竖看都舒服,舒服进我心眼里。
“钥匙呢?”白椴问我。
“等一下。”我把手伸进裤兜里摸了半天,不知为什么怎么也摸不到。白椴等了等,终于不耐烦地替我从兜里把钥匙给摸出来了。
“嗯对,就是这把。”我指着白椴手上的钥匙傻笑。
白椴拖着我,一路蹒跚着替我开了单元门,扶着我上电梯,最后把我扔在家里的沙发上。
我拽住他:“你别走。”
白椴回过头看我:“我不走,我给你弄醒酒汤。”
我缓缓放了手,看着白椴进厨房。我觉得我是真没醉,至少没想吐。不一会儿厨房里就飘来一股醋味,我刚想看看白椴在里面烧什么,他就端着一个小瓷碗走出来了。
白椴把那碗黑黝黝的东西递过来:“喝了。”
我哭笑不得:白椴就是把我们家的老陈醋倒了一碗,用微波炉打热了给我端过来。
“有你这么解酒的么?”我问他。
“酯化反应,你没学过?”白椴过来捏我鼻子,“喝了,看你醉成这个样子。”
“我没醉真的。”我特别真诚地看着他。
白椴不听我解释,猛捏着我的鼻子逼我张口。我被他憋得不行刚张一条缝,白椴的山西老陈醋就横冲直闯地灌进来,我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又是第二波,我不禁呛了一口,把醋喷得他一手都是,还有一股顺着我脖子滑进我的衣领里,弄得我一阵难受。
白椴放下碗扯了纸巾来帮我擦。
我没让他擦几下,一把握住他的手,双眼定定地看着他。
我跟他对峙了一下,他终于软下来,不知带着何种情绪叫了我一声:“非子。”
我抓着他的手不放,心里就那么几句话翻来覆去地搅得我难受:“白椴,我喜欢你,我是真喜欢你。别让我难受,真的别。”
白椴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让人捉摸不清情绪。
我凑过去要亲他,白椴躲了一下,我亲在他脸上。我没有马上把唇移开,就那么贴在他脸上。终于他转过头来,犹犹豫豫地,轻轻地在我唇间点了一下。
我抽出手抚摸他的颈项,十分轻柔,不敢用力,就像怕捏碎了他,怕捏碎这场梦。我试探着吻他,他并没有反抗。我在他唇瓣上停留几下后,伸出手一把将他紧紧地拥在怀里。
呼吸粗重。
“夏念非你别这样。”他声音有点抖。
我一收缩双臂,跟他贴得更紧。
白椴随着我抱了一阵,终于用力挣开我,一句话也没留下,起身离开了。
我看着白椴关上大门,端起茶几上剩下的半碗陈醋一饮而尽。
操,真他妈苦。
17 暧昧
17
春节过完没几天,大一下期开学了。我跟白椴私下里少了联系,就是偶尔上实验课能在解剖楼里见见面。白椴面对我的表情挺坦然,反倒弄得我浑身不自在。有一次课前他负责给我们发月牙盘,轮到我领时我在他跟前站了好一会儿,端着盘子半天不肯走。白椴低着脑袋正要发给下一个学生,抬头看我这情形不对劲,问我:“缺什么吗?还是要换?”
我一阵急怒攻心,哼了一声就走了。
上课后我站在解剖台上划拉死人的时候他过来找我。
我没理他,专心致志地切着黄|色人油。
“轻点儿,又不是剁排骨。”他提醒我,“一具尸体多贵啊。”
我手上的劲儿收小了点,依然没吭声。
“还跟我生气呐?”白椴贴着我耳根子问我,一股暖流吹得我心猿意马。身边全是同组的同学,我不好跟他发作。
“你就不能把口罩戴上?”我转头问他。
“你迷糊了?解剖课没让戴口罩。”
“那你离我远点儿。”我转过头继续下刀。
白椴闭了嘴,仍旧站在我旁边,冷不丁地冒一句:“先切肺。”
我的肺都快给他气炸了,手术刀往弯盘里一扔,摘了手套就往解剖室外面走。
指导老师见了我一顿叫:“哎哎那位同学干什么,还在上课呢。”
“他肚子疼,刚刚跟我请了假的,张老师没事儿您继续上课。”我听见白椴在里面帮我打圆场。
“你才肚子疼呢你全家肚子疼。”我看着白椴追出来,瞪他一眼。
“你有什么不高兴地冲着我来,跟死人较什么劲啊。”他靠在栏杆上说我。
“我有什么不高兴?”我哼了一声,“我有什么不高兴你自己知道。”
白椴看着我没说话。
我们之间沉默了一阵,他陪我站着在回廊上吹了好一会儿风。我终于忍不住,对他一阵吼:“白椴我告诉你,老子对你真心,就他妈一辈子真心。你要是不愿意,我等,我他妈等到死,犯不着你屈尊下顾地来怜惜我!你要是愿意就他妈点头,不愿意就给我个痛快让我趁早死了这条心,别他妈娘们叽叽地跟我来这一套,谁他妈跟你玩暧昧呢,你以为你是圣母?告诉你,老子不稀罕!”
白椴不由得回头往解剖室的方向看了看。
“听!让他们听!”我横起来,“让他们知道了又怎么的,不就是喜欢上个人么,这点儿脸老子还丢得起!我他妈就是喜欢猪,喜欢狗,都认!不像有些人!”
解剖室那边已经探了几个人头出来。
这下事情严重了。
傍晚我一个人灰头土脸打完开水回寝室的时候,钟垣正堵在我宿舍大门口劫人。
钟垣身形高大,一身黑西装,跟个门神似地立在宿舍楼下,一副宝塔镇河妖的架势。他是学院的副高级执教老师,整栋楼进进出出地都认识他,回头率颇高。
“你手机怎么打不通?”他上来就问我。
能打通么,张源那会儿设的黑名单到现在还没取消呢。
“说话啊,哑巴了?今儿早上你在解剖楼不是嚷得挺带劲儿的么?”钟垣质问我。
我一阵愤怒:反了天了,他钟垣敢管我?这事儿谁都能管,还就他妈钟垣没资格。
钟垣劈手从我手里躲过开水瓶跺地上,拉起我就走。
我没跟他多言语钉在地上不走,钟垣拉了半天拉不动我,只好停下来跟我大眼瞪小眼。
“到我车上去,我有话跟你说。”钟垣低声说道。
我直接白他一眼,想绕过他回楼里去。
钟垣抢先一步拦住我。
我觉得跟他纠缠太没劲,索性打消了回宿舍的念头,转身就走。
钟垣一只大手又伸上来钳住我,抓得我胳膊生痛。我一把甩开他:“干什么呢,这儿是宿舍大门口!”
一时间回头率飙升。
“你做事还知道分场合?!”钟垣也对我吼过来,手上用力,分筋错骨手似地捏得我一阵酸麻,使不上劲。
我用脚去踢他,他能没躲开,生生受了一下,面目表情一阵恐怖地扭曲,手上却还是没放开我。我又去踢第二脚,谁知还没能挨着他的身体就被他捉住了。钟垣逮住我一只手一只脚,弄得我一阵狼狈;下一步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钟垣已经把我给腾空拎了起来,大步流星地扛着我就走。
操他娘,这会儿回头率简直没法儿统计了,他钟垣上大学主修的是法医怎么地,劲儿太大了。
我嘴上也没闲着,贴在他背上一路嚎:“钟垣!你他妈放我下来!”我用腿去踢他胸口,一只手在他背上乱敲,急了还用嘴咬过。从我宿舍门口到钟垣停车的地方短短二十米路,他颜面扫地,我也颜面扫地。
钟垣哼哧哼哧地把我架到他车旁边,一只手按住我,一只手去开车门。我趁着这空挡想挣脱他,却被他扯得更紧。我没辙了,心头不爽,照着眼前的奥迪A6就是一顿猛踹。A6被踢出几个窝,警报器哇哇直叫。
钟垣脸上又是一阵扭,开了门把我塞进去,自己到前面去坐上驾驶座。
我去抠车门,那边钟垣已经赶紧锁上了。
我在后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