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谢那话说得我心里罪恶感陡升,我说老谢你千万别这样,现在你不要我的钱就算了,今后千万别再提以前那两千万的事儿。
老谢无力一笑,想了半天跟我说,小夏,你还年轻,守着那么多钱,该做点儿正事。
我愣了楞,尚未反应过来,老谢那边就是一阵喧哗,他说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说了,这边还有客户等着呢,回见。
我盯着手机想了半天,突然觉得毛骨悚然:莫不是……老谢知道点儿什么了?
这个念头在我心中一闪而过,很快就像流星一样熄灭了。老谢做人一向厚道,这几年逢年过节的跟我也有来往,每次见了我都是一副循循善诱的长者模样,教我待人接物为人处世,不像是那么城府深沉的人。
后来我有回在家里翻我自己的资产负债表,掰着指头数个十百千万,数完了还是有点儿受启发,觉得老谢说得对,我这么年纪轻轻的是不该就这么混着。那天我跟唐睿打电话聊这事儿,突发奇想说唐律师要不我自己办个民营医院怎么样?唐睿一听嗤之以鼻,从审批到资历到注册资本再到民营医院的生存现状把我打击了个够,最后一句话:你想办医院,再等二十年。
我说我这不就是一个抱负么,有抱负总比没抱负好,万一再等二十年我就真成夏院长了呢。
唐睿说那还不如你自己从内部爬到你们附院的院长宝座上去。
我说那感觉不一样,太没有成就感,要放眼望去整个医院的住院大楼手术室医生护士全是你自己的,医疗帝国,那种感觉才爽不是?
唐睿说行啊我祝福你,你要是真的弄成了不光是你妈,连我都可以含笑九泉。
我说呸,你这话太不吉利了,你就只管等着二十年后含笑九泉吧。
星期一一大早肖雁平查房,我木着脸摸到外一护士站,直端端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一张纸。
“干什么?”他一边打量我一边把纸摊开,只瞄了一眼就兴奋得乱跳,“你签了你签了!你真的签了!!”
“……嗯。”我没表情。
“你你你……你怎么还不交上去?”肖雁平抖着申请表问我,双眼晶晶亮。
我抬下巴指了指申请表一角:“这儿还缺个转入学科导师签字。”
“我我我……我签?”肖雁平又抖上了。
“你不签我找钟垣去。”我作势就要去抽申请表。
“不准!给我!我签!”肖雁平急急护住表,伸手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钢笔来嗖嗖两下把字给签了,生怕我反悔,捂着表不还给我。“行了这表就留在我这儿,一会我查完房就帮你交到院办去。”
“你至于么?”
“很至于。”肖雁平点点头,“走,跟着我查房去。”说罢那表情便花枝招展起来,“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哈。”
我没好意思跟他搭话,一路跟着他查房。肖雁平今天心情确实很好,敷料都一层层翻开看看,笑得春风得意的,逢人就说看看看这是我新收的徒弟,大徒弟。
外一病房占了二住院楼整整两层楼,肖雁平看完四楼又带着我上五楼去看他负责的床位;我跟着他刚一走上楼梯拐角,就看见张源从楼上拎了个保温桶下来。
“张源!”我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夏医生?”张源见了我表情和煦起来,又冲着肖雁平点点头,“还有肖医生。”
“叫我非子就好。”我不由帮他纠正。
“你妹妹现在能吃东西了?”肖雁平看看他手上的保温桶,关心了一下。
“昨天晚上刚能进食,现在就吃点儿流质。”张源笑了笑,“劳您费心。”
“没有没有,我正说上去看看呢。”肖雁平笑得跟朵花似的,“你那妹妹也招人疼,五楼的医生护士都说喜欢她。”
“她那孩子就是嘴巴甜,别的倒没什么。”张源一乐,“那行肖医生你先上去,我到下面吃个早饭就上来。”
“诶没事儿你慢慢吃,你妹妹有护士们看着。”
“等一下,我跟你一块儿下去。”我叫住张源追了下去。
“你不查房了?!”肖雁平站在楼梯上跟我发作。
“我也还没吃早饭呢。”我回头吼了一嗓子,肖雁平一跺脚自个儿上楼去了。
我跟着张源一路下楼,他抬脚就往医院外面走,我拉住他:“我有饭卡,跟我到职工食堂去吃工作餐。”
“那怎么好意思,哪儿有医生请家属吃饭的。”张源不肯。
“怎么不好意思,我以前吃你们家的东西还少了?”我有点儿说不出来的隐怒,拽着他就往一住院楼走。
“你以前常来我们家吃饭?”张源一听挺好奇。
“嗯,以前我们俩家对门儿,饭桌子摆一块儿,我打小就吃你们家饭。”我不由一笑,“你妈包的饺子,那才是好吃。”
“你连这都知道。”张源笑得温柔起来,“我妈倒是不太跟我提小时候的事儿,她一般就是跟我说说我读哪个小学哪个中学,什么时候去当兵,每年寄回来的信什么的。”
我心说你妈当然不爱跟你提小时候,你从小到大那么多年,哪一年的记忆里没有郭一臣的影子。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你妈不说也正常。”我拉着他进中央运输电梯,跟个刚做完急诊手术的病人搭同一个轿厢。我望他一眼,心中涌动着一种难言的惆怅,我笑道:“你要是喜欢,以后我多讲讲给你听。”
“行,你说,我听着。”张源乐呵呵地,“我还正愁没人跟我说呢。”
我欢喜地张张嘴,却不确定自己要说什么。正在这时四楼到了,那推着病患的护工向我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颔一颔首,拉着张源出去了。
吃饭的时候我跟张源讲我们筒子楼小分队,讲我小时候在泳池边上被人踩游泳圈儿,讲我们提着尿袋子扔军区大院里搞破坏。张源被我逗得哈哈大笑,不住说然后呢然后呢,难怪我觉得我童年没乐趣呢,这些事儿我妈怎么可能知道。我呵呵笑着看他,心思量着,想那时候我们身边还有一个郭一臣呢,老是跟在你屁股后面一颠一颠的,忠心耿耿,谁敢惹你他跟谁急。
“然后呢?你就搬家了?”张源边咬包子边问我。张源小时候老爱说郭一臣边吃东西边说话习惯不好,食物渣子喷得到处都是,其实他自己吃东西也一样,老爱在嘴里塞一大块东西边说边嚼。我悄末声儿地扯了张餐巾纸给他,他挺自然地接过去就擦嘴,把纸揉成团儿了攥手心里望着我。
“诶,当时跟着我妈搬到建设二路,离石棚巷挺远的,就没跟你一块儿了,只上学的时候见一见。”我搅着皮蛋粥,斜眼瞄他。
“那,后来……”他费了好大劲才说出来,“郭一臣……”
我一愣,随即一笑:“不太熟,不清楚。”
我看到张源眼底燃起的一丝希望又黯淡了下来。“不用太着急,可能慢慢地就想起来了。”我安慰他,“这种事儿,也靠个缘分。”
“是得看缘分。”
“你这次在凫州要待多久?”
“可能挺久,我跟家里说出来找工作,一出南益市就直奔凫州,本来是想弄明白我自己的事儿,没想到把余烨给搭进来了。”他抬眼看看窗外,“挺对不住她。这事儿我还没跟家里说,想先等她身子养好。”
“余烨是你表妹?”我忍不住问他。
“也不算,挺远房的一个妹妹。她在南益有工作,这次是跟着我一块儿过来玩的。”张源解释道。
我挺和蔼地盯着他,心里鬼火乱窜的,张源这套说辞连鬼他妈都不信。我要是张源他爸妈,压根儿就不可能放着儿子跟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千里迢迢地跑出来找什么工作。再说像张源这种情况,后半辈子早就该被部队料理了,这会儿正该衣食无忧着呢。找工作?骗他妈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儿绯绯给我传了新图,上来贴一下,征求一下各方意见。
上次绯绯搞出的第二部小白,群众们纷纷表示不满意,于是改进了一下。(变成诱受了……)
接下来这张,嗯,不算是官方照,绯绯说给小白加个眼镜试试,于是就变成这样了……
还有一张和谐图……我很想放上来!!可是最近风声紧,还是算了……
(四)
“这孩子……不是我不要。”我递热水给她,嘴里发苦,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知道你不会要,我明天就去做人流。”她红着眼看我,“放心我不会去你们医院。”
我烦躁地抽烟;乔真跟只兔子似的守着我,沉默温顺,一如既往。
“……钟垣,对不起。”她突然又哭了,“我知道我傻……我傻极了……”
“你不傻,别这么说,弄得跟什么似的;说到底是我不好。”我疲惫地伸手抚摸她脑袋,“以后别拿自己太不当回事儿。”
“……我就是想找个拿我当回事儿的。”乔真红着眼抬头望我。
我语塞,半晌告诉她:“那个人不是我。”
她低头:“我以为是你。”
我苦笑:“……可惜不是。”
我在乔真家陪着她坐到快十二点,吩咐她早点儿睡,抓着车钥匙离开。
我钻进车看时间,这时候再往夏念非家里去已经很晚了。我疲惫地靠在方向盘上,心里估摸着,还是明天去,买一堆吃食,俩个人凑一块儿下锅煮了吃,他开心我也开心,说不定还能听他叫我声爸爸。
爸爸。
——心有点儿酸。
我突然想起了我的爸爸,我眯起眼摸了摸手机,犹犹豫豫地拨了一个号,刚接通又马上挂掉。
还是算了吧。
我正正神,伸手发动了车。我想去二环上自由自在地兜一圈风,回家,洗澡,睡觉,醒来又是簇新的一天。
(番外五完)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绝对是第二部首章了,我保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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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着新排出来的春节期间值班表准备去找急诊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