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余你觉得呢?”肖雁平又看看余烨。
“不错,就是伤口痒些。”余烨笑笑,“也正常。”
“别乱碰伤口,注意饮食跟运动,多观察一段时间。”肖雁平说着又瞄了眼张源,语气坚决,“稳妥一点。”
我心里一个激灵,心说不会吧,肖雁平?
“是,没事儿我就叫她在这儿养着。”张源挺客气地谢过了肖雁平,也顺带着朝我笑了笑,趁着肖雁平去关心临床的当口跟我说话。
“你这阵儿住哪儿?”我看他收拾着餐具,轻轻问他。
“荣德宾馆,就离这儿两条街。”张源冲我一笑,“方便照顾余烨。”
“你还不如住我家去,我家里空着呢。”我小心问他,“再说你不是还要在凫州待一阵儿么,到时候你带着余烨一起住宾馆?不合适吧?”
“诶,这怎么好意思。”张源埋下头去拾掇,“哪儿能给你添麻烦呢。”
“不麻烦。”我缓缓说了一句,又看看余烨,“只要你妹妹不介意我就行。”
“夏医生,这真是……”余烨腼腆地笑了笑,还没等她把话说完肖雁平就在那边叫:“夏念非,过来,我跟这儿查房呢,你在那边聊什么天?”
“行了,这就过来。”我白他一眼,心说你他妈装什么装,心事儿全在脸上呢。
“张源你考虑一下,余烨马上就要出院了,你跟我犯不着客气。”我停了停,“上次还说一块儿吃饭呢,我今儿晚上值班,明天有个剪彩,后天行不行?”
“没事儿,依你。”张源咧嘴一笑。
“行,那就后天晚上。”我瞄了余烨一眼,突然前言不搭后语地冒了一句,“明儿我从医院里给余烨找个仔细的护工,你不用整晚守着她……我有话跟你说。”
张源有点儿疑惑地看看我。
“就是郭一臣。”我心一横把话给撩明了。
张源蓦地看我,眼神深深一荡。
“行了我还得查房去。”我匆匆扔下一句,急急忙忙往肖雁平那儿去了。
第二天元宵节,我早早地跟崖北家里打了电话,陪着外公胡扯两句,知道他身子慢慢在恢复,心里不由安了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尤其害怕生离死别。
上午十点是新协和商业广场的剪彩,周玉海挺早就打了电话来通知,教训我要穿正装穿正装,别还跟个毛头小子似地穿个牛仔裤运动鞋就上去了,给新协和丢人。
“你以为你还小?二十四五岁的人了!”周玉海当头棒喝,“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都结婚了。”
“知道了,”我冲他低吼,“你是不是要我穿夜礼服来啊,啊?”
“你敢,”周玉海骂我,“就西装,深色的,普通样式就行,别弄太花哨。”
“嗯。”我边答应着边打开衣柜寻衣服。
“领带也别太艳,要低调。”
“嗯。”
“不准穿白袜子!”
“我懂,”我忍不住冲着电话抱怨,“诶我多大了啊,别老是把我当小孩儿。”
“我这不忘了么,”周玉海在那头笑,“我还当你是小孩儿呢,我记得老谢刚给我介绍你那会儿,你多小啊,还没到二十岁,就是个娃娃。”说完叹一句,“倒是我们,说老就老啦。”
“嗯……”我用脑袋歪摁着电话,不知道接什么话好。
“诶,十点,别来晚了。”周玉海唠唠叨叨地提醒我,“今儿丁显杰也来,你来见见。”
“知道了,你也快点儿动身。”我对着虚空点点头,挂了电话。
我换了衣服下楼热车,坐在驾驶室觉得车像是有点儿旧了。我摸着变速档,心说过阵儿我换辆大奔来开,要比郭一臣以前那辆气派,全车都锃光瓦亮,一扭钥匙那发动机的声音贼爽,开起来那叫一个痛快。
我意淫了一阵儿新车,开出去的时候突然就在想:郭一臣,你这时候该在哪儿呢?
我九点半到的新协和,前台有一群高衩旗袍小姐笑脸相迎。剪彩仪式尚未正式开始,我停好车上到顶层办公室,小会议室里新老股东坐了一圈儿。
“小夏来了。”谢锦和冲我点点头。这些年他彻底瘦了,将军肚不见了,头发又花白不少,乍一看像是变了个人。
“老谢,你就这点儿品味。”我笑盈盈接过一个小姐递过来的茶,目送佳人远去,“我一看门口那两排红旗袍就知道是你安排的,大冬天的一双大腿全在外面,简直伤风败俗。”
“你谢叔叔就这点儿乐趣。”周玉海嘿嘿笑着打趣谢锦和,“以后可得注意点儿,免得上头说我们搞□服务。”
“就是,老谢你要□一个人去□。”我边笑边落座,不留神发现旁边是一个陌生男人。
“丁显杰,我跟你说过的。”老谢点着头跟我介绍,“我们的新股东。丁总这就是夏念非。”
旁边的小平头男子站起来要跟我握手:“夏老板,久仰久仰。”我礼节性地跟他寒暄一阵,知道这人对新协和有再造之恩,不敢怠慢。
来之前我听说过丁显杰的各种传说,在新协和大大小小的股东嘴里这人身上始终笼了一层神秘色彩。周玉海说他是华侨,从东南亚漂洋过海回来投奔祖国的;至于东南亚,不知道具体是哪儿,一会儿听说是文莱,一会儿又是印尼,总之祖上不是倒石油就是挖金矿,家里的钱海了去了。谢锦和卧薪尝胆这几年不知道怎么就撞上了这么个金主,财大气粗,算是新协和复工的中流砥柱。
“来,我们提前喝一杯。”丁显杰笑眯眯地去开香槟,轻轻巧巧地拿了杯子一层一层叠起来,从最顶上往下灌酒。
“哟,丁总你还会这一手?人才啊。”周玉海乐呵呵看他满酒。
“这样喝酒喜庆。”丁显杰放了瓶子取过最顶上的一杯酒递给我,“夏老板。”
我愣了愣,还是接下了。之后股东们一个个地挨着取杯子,气氛甚是融洽;一杯香槟下肚,一圈儿人就像是熟络了不少,勾肩搭背的,三三两两走着准备下楼剪彩。
丁显杰一手随意地搭着我,笑吟吟跟着老谢他们一块儿下楼。我不习惯被人搭着,更何况丁显杰比我矮了一大截,这么硬搂着生生是挂在我身上。我正觉得不适应,丁显杰另一只手悄末声儿地就握了过来。
我一个激灵,不由看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突然就觉得手里有东西。
“诶,年轻人就是年轻人,你们看夏老板这手心儿里多暖和。”丁显杰一边握着我的手一边回头跟老谢老周他们调笑。他说完挺自然地抽回手,我手里却多了一个小玻璃瓶。
“收好。”他的声音低不可闻。
我不由警觉地看他一眼。
“咱小夏这是肾火旺盛啊,对吧?”周玉海嘿嘿笑着看我,“啥时候带个女朋友来给你周叔叔看看啊,看你手心儿还热不热。”
“瞎扯吧,老周你这是嫉妒。”我扬眉一笑,“你们先下去,我上个厕所。”
“才说你身体好呢,这就肾虚上了?”周玉海笑我。
“我呸,你他妈才肾虚呢。”我回头剜他一眼,离开丁显杰拐进了一边的洗手间。
“别迟到了,掐着点儿剪彩呢。”老谢的声音传过来。
“得得得马上就来。”我边回话边把自己关进洗手间最里面的小隔间,从兜里把刚刚丁显杰塞给我的小玻璃瓶子给掏了出来。挺普通的一个旧药水瓶,瓶子口用橡胶塞子堵着,沿边儿细细地浇了层白蜡;瓶子里边是一个卷好的纸条。
我不由有点儿紧张起来。我小心去抠那一层白蜡,因为没留指甲而抠得很费力;终于我细细抖落了白蜡,拔开瓶塞儿,抖出纸条。只瞄了一眼我一颗心就不可遏止地剧烈抽搐起来。
“小西厢334,3434。臣。”
我牙床关节打颤,浑身儿都觉得不利索了,手脚不知道该往哪儿搁。我飞快记住那一行字,将纸条撕了个粉碎,扔进马桶,狠狠一抽水箱。
几乎是同一时刻,楼下突然警笛声大作。
我麻利儿地冲出厕所,下楼看是怎么回事儿。这时候新协和的广场上嚷嚷成一团,原本是来采访剪彩仪式的记者们长枪短炮集体对准了剪彩现场前面的一辆警车。我定神一看,见丁显杰已经被两个警察拷住了双手,正老老实实地往警车上走。他神色平静,与周围的人形成鲜明对比,倒像是早知道自己会被逮捕一样;我木然呆立在原地,见他好像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飞快地转过头去。
一片慌乱中我听到周玉海惶惶不安的声音:“我操,新协和这是造的什么孽,好不容易剪彩了,怎么会出这事儿?……”
13
新协和再一次倒下了,剪彩当天大股东被捕成为凫州城里风行一时的谈资。
丁显杰刚刚被逮捕几个小时,谢锦和周玉海都被拘传问话,新协和名下资产全部冻结待查,开业被迫无限期延后;剩下的几个大股东聚在一起开会,大眼瞪小眼地研究着丁显杰的涉案罪名:洗钱。
唐睿第一时间被我叫到了我家里,我跟他两个人窝在书房里抽烟,心绪疯长。唐睿算是我最大的心腹,是知晓我一切的人,他在我书房里翻来覆去地看新闻,打电话,神色凝重。
“如何?”我烦躁地问他。
“没信儿,局里的熟人都不肯说,看来事态挺严重。”唐睿掐了电话看我。
“洗钱?丁显杰在替谁洗钱?利用新协和洗钱?”我啪地按关了电视遥控器,双手插兜时又触到了口袋里的空瓶子,心思又是一震。
丁显杰很明显是郭一臣的人。我不由偷瞄唐睿一眼,可这事儿我不能说,谁也不能说。
“你觉得这事儿谢锦和知道多少?”唐睿咬着唇问我。
“谢锦和会同意丁显杰在自己公司里洗钱?”我瞪他一眼。
“怎么不可能,你觉得能被警方扣上洗钱这么大的帽子,丁显杰在新协和做的动作能小么?”唐睿发出一声冷笑,“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