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何出此言?”
龙项决不认为靖王爷特意把他找来,就是为了盘询这句充满哲理问话的答案,他是纠纠武夫,并非朝里那班自诩“博古通今”、其实迂腐儒酸的夫子,不擅诡辨的舌簧根本无法给王爷一个满意的答复。
“你先回答我。”
在万物披上暮意的衣镂之时,这池水显得异常的银亮,似乎意欲收集所剩不多的光芒全部汇聚到池底,然后宛如反射人心的一面银镜投向粼粼的水面,映现在镜中的人心是晦暗不明的。
“应该是情与义两字。”龙项略作思索,认真答道。
“的确象是龙大哥的回答。”
璎发出清脆的轻笑,为这萧寥的黄昏凭添一股活泼的生气。
“王爷召末将前来便是为了问这话?”龙项终于忍不住疑问起来。
“在情义不能两全时,你选择情还是义?”璎避不作答,迳自飘忽莫测地问下去,笑意不明的唇角笼上黑暗的阴影。
“这……这很难选择……”龙项隐约从璎的话里听出什么,不觉低语沉吟。
“我原以为龙大哥会最看重义气……”璎倏然止口,洒下长吁临风,回荡于晚岚的徘徊云际。
“王爷在质疑龙项的为人?”
愀然剔飞浓眉,为璎适才吐出的半截话而感到不悦。
这句话别人可以说,但王爷不该说不出口呀,结交一场,竟落得如此猜忌,想想真令他觉得寒心。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龙大哥你是英雄,自然美人关难过。”
璎对龙项满含气恼的反质不以为忤,反而扬声一笑,颇有点戏谑的意味,但语气里依旧充满严肃。
“你是说龙项贪恋女色?”满腔愤慨不禁形诸于色。
“要我明说吗……”声音陡转,低沉得发冷。
龙项默然一阵,抬头时双眼闪烁着奇异的精芒,凝视着不远处的纤弱背影。
这个看起来美绝人寰,却心机深沉的少年王爷究竟察觉到了什么?
相识多年,他从来就没有摸透过靖王的心思,无法了解在这美丽而又刚强的躯壳之内隐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似雾非雾,似花非花,永远有一种让人隔雾观花的朦胧,以致产生一层接近不得的疏离感。
是少年心思天生多变,还是他本身就是个讳莫如深的人物?但愿是前者。
“听说王爷手下有一支无孔不入的‘影卫’,而他们也从未使王爷失望过。”
龙项虽然天生直爽侠气,亦非是生性顽愚,在粗犷豪勇的外表下潜藏着深谋远虑的缜密,倏然冷静的头脑思忖再三,越想越觉得需要谨慎,于是收敛起虎贲的气势,故意岔开话题,暗中却是在投石问路。
“你别生气嘛,不光是你的总兵府,哪家王公府邸没有影卫的埋伏。”语调变柔,淡淡的歉意恍若一拂即散的朝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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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朝廷信不过做臣子的忠心,刻意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语气不无艰涩。
龙项明刀明枪惯了,对于“影卫”的特务性质,他无法不起反感,可是那个皇帝做得出这种事吗?或许这一切都是出自眼前这位王爷的主意。
“假如我信不过龙大哥,也不会拖延至今日才叫你来,我一直在等你自己来跟我说。”没有什么比这话更让人耸然动容。
“是末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龙项眼里掠过一抹羞惭。
“艳妃很美,美得让你甘冒奇险将她藏入你的总兵府里,但是这么做值得吗?”
渐渐黯淡的池水静若沉潭,在璎看来,恰似那个女人阴冷算计的乌眸。
线型完美的嫣唇勾勒出雨后的彩虹,勾起少许对往事的回忆,遗憾的是那个女人带给他的回忆并非是美好的。
“这种事一眼就能认定。”龙项缓缓摇头,他也曾无数遍反复犹豫,也曾对当时的盲目大感不可思议,可是做了毕竟是做了,直至此时,他仍无丝毫后悔的意思,“没有任何理由、任何因头,只能说是前世注定的缘份。”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璎几乎有了狂笑的冲动,“男儿的磊磊风骨敌不过绕指柔丝,没想到又一位将军陷了进去。”
“镇北将军府化为灰烬,但在王爷心目中镇北将军究竟有多少份量?”
龙项自己心底雪亮,那个人已成为靖王的避忌,不该在他面前冒冒失失地提到,但凭仗着一份过命的交情,他鼓足勇气道出,只想让王爷明白——身陷局中,明知是错,还是宁愿错到底,铸错仅为情,为情宁成错,难道他真的做错了吗?爱上的无可奈何,王爷应该比他更清楚其中的曲折。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璎眼角凄迷,浮现眸中的粼光比一池汪洋更幽不见底,“迟的何止是他……”
“我是个粗人,不懂得吟风弄月,但我知道兵法上讲究是的当机立断、当断则断,我不想错过我认为是我今生最重要的女人。”
“赫连艳迟是北国进献给皇兄的美女,又身为宠妃,你公然藏纳于府中,这欺君之罪不轻哪。”语中微微带有警告的成份。
“可是她已经死了。”龙项深垂在身侧的双掌悄然握成拳头,不知是风寒,还是激动,双拳颤抖不止,“在王爷下令封禁婠嫔宫,艳充容已经被秘密处死了。”
“你如此为她着想,但赫连艳迟呢?未必她心似你心。”自知此话伤人,璎力图宛转说道,“我曾经告诉过你,她是北国派遣入宫的细作,你有这个把握保证她从今往后安份守纪吗?”
璎当然还清晰地记着艳迟曾为了保全自己,不惜出卖替她卖命的月乞的这档子事,他可以相信龙项的为人,但他实在信不过艳迟这个女人。
“当初她亦是情非得己,王爷您就原谅她吧。”
是色令智昏?还是情到深处可以无限量的包容对方曾经犯下的所有过失?龙项的袒护之意一目了然,明显得很。
“她已经是你的人了?”
若非如此,龙项岂会这般着力地替她开脱。
龙项粗黝的脸庞不欺然地一红,背对着他的璎自然是没有看见,但大致上也猜个八九不离十。
“即使你如此为她说情,我不是不可以网开一面,但她对你是否是真心呢?”说到底,璎对这一点依然无法释怀,“龙大哥你是个大好人,所以你很容易相信人,尤其你天生侠义心肠,最是同情弱小,艳迟这个女人呀……”璎有些不知该怎么说,“她可真厉害。”潦草地作以结尾。
璎考虑任何事情都是从最复杂的方面入手,他从不认为在他身边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偶然的,可以简简单单的摆平,这样一来,他会更深层次地挖掘出事态的真相,但也常常把有些单纯的事情设想得过于郑重。
“从生到死,从死到生,绝处逢生的她应该把一切都看淡了。”
相处许久,龙项认为艳迟的本质并不坏,是后天因素的影响造成她性格上的扭曲,其实她也只是个被人利用的棋子,她有什么错?错的是那些在背后支使她的男人。
可怜的女人天生值得同情,对她的感情不仅是恻隐之心在作祟。
“那我就这么希望吧……”璎不置可否地道,面对愈来愈黯弱的池水,没有一个人能够看清他脸部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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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果然是盲目的,沉浸于爱河的男女更是不可理喻,连龙项这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也逃不过情关,他自己也饱尝其中甘苦,对龙项的感情颇感会心,也能大体上了解,更不具备劝解的资格。
“现在只求王爷能够高抬贵手。”
只要靖王爷能放过艳迟,她以后就安全了。
“除非她一辈子躲在总兵府里不出来见人,万一教人瞧破了她的身份,不是我故意在危言耸听,纵然我想拉你们一把也是有心无力,毕竟我无法在公堂上循私枉法,到时是死是活要看你们的造化了。”
璎是能干过人的,但他也不能完全做到面面俱到,先将丑话说在前头,告诉龙项他虽然珍视这份龙情,也爱惜自己的清誉,艳迟之事他只能帮一次,以后就决不过问,一旦此事不慎外泄,绝对是要公事公办的。
“天下还有王爷做不到的吗?”
连当今天子都听由靖王的摆布,龙项不信他会就此撒手不管。
“有!当然有!而且很多!”
人生本无常,多的是无奈,在别人眼里,他靖王璎或许手眼通天、神通广大,但终有他够不着的地方,他不过是一介普通凡人,并不能够象神祗般呼风唤雨、定人祸福。
“我会带她离开京师,从此隐姓埋名,僻居村野。”龙项慨然说道。
“你——也想走了?”
璎猛地呼吸一窒,难道连此生唯一的友人也要撇他而去?
“当今皇上圣明,又有王爷从旁辅佐,如今天下升平,原本就没有我等武夫出场的机会。”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识时务的人要晓得急流勇退的道理,皇上也就不用去说了,但靖王爷这个人性子莫测,难保他哪天不会翻脸无情,念在现在尚存一份情谊,是该到隐退之时了。
“独木档成林,人人都象你这种想法,皇上岂非是孤掌难鸣?”
“皇上只要有王爷一个人就够了。”
“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谣言?”璎神情倏紧,摒止了呼吸,透出微微的紧张之色。
“不是谣言,而是摆在眼前的事实。”风姿隽秀宛如画轴仙人,柔和的服色在夜暮中显得异常抢眼,靖王的美丽是有目共睹的,龙项也由衷承认这个世所公认的赞语,“以前的风言风语总以为是朝中那些不满王爷的大臣所散布的不实谣言,但最近不同了,加上亲身经历了镇北将军一事,我纵便是个大老粗,也能略约猜到其中的一二。”
近在紫宸,长伴红日,有些情况他比其他人都能早一步掌握,以前他是无心留意,现在稍一留神,各种各样的绯闻谣言尽数灌进他耳朵里,若再要说不知道,似乎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