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屋子,象个密闭的空间,满室的窒人焦味。
母亲死死抓住他的手,尖锐的指甲,陷入他的掌心。
木炭在“劈里啪啦”的响,他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而母亲就这样坐在他身旁,她手腕里的血,割得不深,但是,还是因为时间的逐渐流逝,慢慢地让儿子的手掌濡湿一片,融成一条“小河
”,滴答滴答地滴在地板上。
“小图,我和你爸说过了,他再不回家,我就带着你一起走。”母亲用那只干净的手,好温柔地抚着他的头发。
她会赢的,一定会赢的!
佛祖会保佑他们母子!
他左胸的位置,开始疼痛到让他出汗。
从来没有痛得这么严重过,连呼救一声,都显得困难重重。
“小图,如果妈妈真的死了,你要记得是谁害死了我!”是那只狐狸精!!!
没有人害死她,是她自己,是她自己!
他的脸色开始发紫,想说的话,却怎么也吼不出来。
“你为什么不肯为了妈妈在爸爸面前再假装一下呢?”到现在,脸色已经如纸的妈妈还在轻声指责着他。
他不装,他不要装!
用眼泪去打动人的感情,根本就不真实!
“小图,等你爱上一个人,你也会想方设法留住她,为她耍尽心机,如果真有那一天,妈妈在天上,也会耻笑你!”妈妈的脸上,滑过最
后一丝报复性的讥讽,因为儿子不懂她的心,因为儿子不屑与她站在一条战线上。
心喘、胸闷,他的整个心脏,好象就要死掉一般。
但是,父亲,一直,一直,没有出现。
第三章
惟惟跟着妈妈一起正式住进了肖叔叔新买的大宅子。
肖叔叔很富裕,九十年代初,是中国经济刚开始高速增长的开端而已,但肖叔叔早已经是那批富了好久的红色资本家,别人还是自行车代
步,摩托车是非常了不起的交通工具时,他早已经轿车进轿车出。
还有,大屏幕电视机,大哥大手机,中央空调……
这个家的每一样东西,惟惟都觉得新奇。
“惟惟,你听妈妈说,你一定要乖!还有,千万别去东面那个院子!”妈妈一再交代,就怕女儿毁了她的“钱”途。
半年前,肖叔叔以鳏夫身份恢复了单身,生活也开始越发多姿多彩,缠绕在他身边的女人更多了。
而什么爱不爱的,也早就过了新鲜期,她之所以能站在这里,就是因为她手段圆滑,够识趣。
以前惟惟在家见惯了妈妈河东狮吼,现在,却处处见到妈妈对着肖叔叔低眉顺眼。
人活在这世界上,都有克星,妈妈是爸爸的克星,而另一个人是妈妈的克星。
东面那个院子里,听说自成一国,有园丁有保姆有厨师,住着肖叔叔唯一、尚在养病的独生子。
听说,他曾经炭中毒差点死掉。
听说,他有严重的心脏病。
听说,他脾气古怪。
惟惟性格还算活泼,有时候也常喜欢使坏。
比如,妈妈和肖叔叔“恩爱”的时候,她会故意揉着眼睛,撒娇怕黑,挤进他们中间。
比如,妈妈扮演完贤惠后,她会故意拿火柴把肖叔叔的衬衣袖口烫出一个小洞,然后重新叠好,放在熨烫的工工整整衣服堆中间。
妈妈甚至有点后悔把她从那个家里带出来,因为她开始小小怀疑,惟惟跟着她,就是想使坏、搞破坏。
肖叔叔为了给儿子一个舒适养病的环境,在东院动工兴建了滑滑梯、鱼池、植物林,还有小动物园。
小孩子玩心重,特别是,对什么都好奇的惟惟,某一天,她终于抵挡不住诱惑,悄悄溜进了东院。
这里,安安静静的,美不胜收,象一个小孩子的天堂。
于是,惟惟一个人在滑滑梯上玩,一个人在淘气堡上蹦跳,一个人树林里玩耍,一个人逗着猫头鹰的翅膀,一个人追着小松鼠玩,玩累了
,她就一个人在草地上躺一躺。
玩得好开心,但是,好孤独、好孤独。
自从离家以后,惟惟一直觉得孤独。
拍拍屁股,她站起来,好吧,这里虽然好,但是,她不喜欢,太凉寂,她宁可多走一段路,到巷口和其他小朋友们一起玩。
她正想撤退,一回头,却发现走廊里,站着一道小小的身影。
他有一头半长不短的柔顺头发,穿着一件白色的运动服,正用温温淡淡,波澜不兴地眼神注视着她。
和她一样偷溜进来的?好漂亮的人儿啊!肌白如雪,美目夺人,纤肩盈盈,静若幽兰,质美如花。
“嗨!”惟惟露出甜美的笑容,奔向他。
一奔近,才发现,两个人几乎一模一样的高度。
所以,他们应该是同龄人?
他没象她一样马上露出和善的笑容,只用一双凉寂的眸,继续凝视着闯入他的城堡的陌生小女孩。
这里有花有草,却没有象她这样,会蹦会跳会说话的“生物”。
他承认,他寂寞,这陌生小女孩一进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因为孤独,所以他好心肠的默许了她在他的地盘四处“撒野”。
“你叫什么名字?”惟惟好热情地问他。
他的影子那么孤零零,子然一身,好象很需要人疼爱的样子,让她很愿意成为他的玩伴。
他抿着唇。
因为,他在猜测她的身份。
“我叫朱惟惟!”她先自我介绍。
“我叫肖图。”不太情愿,但是,他终于还是回答。
小兔?好可爱的名字!
“小兔姐姐,你好!”惟惟伸出她的手,非常热情欢迎新朋友。
小兔姐姐?他的眸,一沉。
第四章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稚嫩的歌声,从树丛里飘出,脆生生的嗓腔如银铃一般,欢快稚气的曲调,悄悄打动着人心。
他放下书,缓缓地从床上坐起来,双足落地,走向窗户前。
这首脍炙人口的童曲,在学校的时候,他听很多女同学唱过,但是,都没有门外那种脆脆的声音可爱。
“水中鱼儿望着我们,悄悄地听我们愉快歌唱——”她才唱到一半,因为发现了他,眼睛一亮,朝他的方向,一边挥手一边奔去。
她的头发乱乱翘的,特别可爱,奔向他时,她的眼睛一闪一闪亮晶晶,差点把他闪瞎掉。
但是下一句。
“小兔姐姐!”她很兴奋的打招呼。
四个字,就让他抿着唇,脸色阴沉。
他本来面色就苍白带灰,现在,更加难看。
因为,小朋友的目光很有问题,等同瞎眼,他哪里象“姐姐”啊?!他拒绝承认,因为从小身体不好,妈妈听从一位大师的话,把他当小
女生一样左耳穿了个小耳洞,再加上已经半年没有理过发的自己,黑发已经快要齐肩,一双眼眸又比女孩子还要漂亮,被人错认,其实并不奇
怪。
“小兔姐姐,送你,特别衬你!”她的手里捧着一小束的不知名小白花,圆眸里透着羡慕的光彩。
花美,人更美。
他定睛看向那束的小花,这些小白花很眼熟,和他园里种得这个季节才刚长出几个小花苞,原产地来自突尼斯,象个丑小鸭一样、却是他
最爱的小白花,好象是同枝所生。
他的花!朱惟惟,是吗?你死定了!
其实昨天听到她的姓氏,他就敏锐的有点知晓她的来历,本来,不想理她的——
他捂了捂闷闷到发窒的胸口,又是一股恶心与眩晕。
母亲去世到现在,他一滴眼泪也没有掉,更没有象一般的孩子那样惊惶失措,他知道,自己好象没有受很大影响的样子,让很多人背地里
批评他冷血无情,但是,他们又怎么知道,如果他要活下去,他就一定不能在乎与悲伤。
所以,他要坚强。
当一氧化碳,让他快要失去最后一点与气体的交换能力时,他就告诉过自己,不要在乎任何人!
要活下去,就得一个人。
他站在屋子里面,她站在窗户外面,两个人站的高度不同,明明是差不多的身高,却莫名的给她一种压迫感。
“为什么要送我花呢?”但是,他一开口,嗓音却是一贯的轻柔文雅。
习惯了,真的习惯了,从小妈妈就不断逼迫他用这种语气与爸爸说话,以讨人怜爱,逼父亲留得多一分钟停驻下来的机会。
初生牛牍不怕虎,更何况,面对的是那么“柔弱”的小老虎。
昨天,她才喊“她”一声姐姐,就被“轻轻”的给吃了闭门羹。
但是,惟惟才不记恨呢!
小兔姐姐问问题时,白净文秀的脸孔,简直比妈妈还好看呢!“她”一蹙眉、就让人好想把“她”眉宇之间的忧愁赶走,很想保护“她”
,很想和“她”做朋友。
因为“她”,惟惟觉得大院子里很孤独,而又因为“她”惟惟觉得大院子里不孤独了。
“因为喜欢你,因为想和你做朋友!”她的答案很简单,一点也不矫揉造作。
只要小兔姐姐肯接过花,以后他们就是好朋友了!
他的眸底精光一闪,于是,慢吞吞地接过她送的花。
“我也想回赠你一样东西,但是怎么办,我身体不好……”他眉头一颦,露出很苦恼的样子。
既然是朋友了,要彼此交换信物才对。
“不用了,不用了!”惟惟急忙摇头。
小兔姐姐看起来好柔弱的样子,昨天急走了两步,还喘个不停,又怎么可能和她一样象个野孩子窜来窜去?
“不,要的。”他坚持,于是,他的目光飘向果园那棵结着黄花的大树,他低低头,扬起淡淡的笑容,“惟惟,你看到那朵花了吗?”他
指给她看。
小兔姐姐的声音如风一般轻徐,一声亲切的“惟惟”喊得她人全身舒畅、酥软。
但是,惟惟又觉得哪个地方有点怪,小兔姐姐压低的嗓音,不象她那么清脆明亮。
很象,男孩子的声音。
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小美还公鸭嗓呢。
“好漂亮的花!”五岁的惟惟,其实还不太懂,什么叫世间险恶。
“你要送给我吗?”于是,她单纯地问。
突然想起,爸爸有时候心情好,会摘花给宝贝惟惟。
一想起来,就好伤感啊。
但是,惟惟要坚强,要忍辱负重。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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