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甄骏这一病真是来势汹汹。都说身体好的人平时不生病,一生病就是大病,这话果然有道理。他在医院躺了三天都还没退烧,人也一直没有清醒。医生诊断来诊断去,说这个肺炎患者麻烦了,搞不好是病毒性肺炎,要进重症监护室。
甄可意是外行,不懂何谓病毒性肺炎,一脸紧张地问医生:“该不是非典吧?”
“什么非典,非典的话早隔离他了。”
甄可意松口气的同时又叹息:是非典倒好了,政府给出钱治病。这会他要进重症监护室的话,我上哪筹钱去呀?
她的银行存折上已经只剩下不足一千块了。
幸好甄骏争气,第四天总算烧退下去了。虽然人还没有醒过来,但医生说只要退了烧,就不会有什么大麻烦。
这几天功夫下来,甄可意就瘦了一圈。上班得如常上,她损失不起工资,{奇}尤其是这种需要钱的时候。{书}下班后的时间争分夺秒往医院赶,{网}病床上的小祖宗她不伺候谁伺候?
医院不允许家属陪床过夜,甄可意晚上回家睡觉,白天见缝插针地来医院当看护。昨日甄骏退了烧,想来今天该会醒了。她一大早便爬起来往医院赶,谁知却被挡了驾:“对不起,家属探访或陪护请八点后再来。”
“护士小姐,八点我都在公司上班了,你让我进去跟病人交代个事我就走,不妨碍你们。”
“不行,制度就是这样规定的,你中午下班后再来吧。”
“不是的,护士小姐我真要进去看他一下。他是……乡下地方来的,从没见过这种现代化医院,什么都不知道。那天入院时又是晕迷着被120拉进来,我怕他今天睁开眼睛会吃惊害怕。”
值班台后一个中年护士一听她这话探出脸来问:“你看哪一房哪一床?”
“702号病房5床。”
“702房5床,你来得太好了,赶紧去安抚一下那个男孩子。早上醒过来就把我们一个要替他打针喂药的护士推出老远,不准任何人靠近他。确实是一付受惊的样子,我看他是病没好跑不动,否则他一定早跑掉了。”
甄可意走进病房时,甄骏正斜倚在床头坐着。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干枯,人看上去还很虚弱,腰板却挺得笔直,双手握成拳,一双漆黑眼睛满是戒备地紧盯着病床边一位拿着针筒的护士。
那是一位有点年纪的护士了,慈眉善目地劝他:“小伙子,你的高烧引起了肺炎,要打针啊,不打针不会好的。”
其他病床的几个病人一脸好奇地看热闹:
“有意思,这么大的人了还怕打针。”
“不只是怕打针,他连药也不肯吃呀。”
“我说年轻人,你不打针不吃药你上医院来干什么的?”
护士的好言好语甄骏听不懂,一群人的七嘴八舌他也听不懂,完全不为之所动。直到看见甄可意走进来,他的静定身形方微微一震。
“护士阿姨,您先去休息一下,我来做他的思想工作。”
打发走了护士,甄可意再去安抚甄骏:“放松放松,别紧张。”
他冷冷地看着她,但握成拳的双手已经不自觉地松开了,挺直的腰板也软下去。
“此乃何处?”
“这是医院,治病的地方。你淋了雨发高烧,我把你送到这里请医生……也就是郎中来给你治病。”
“原来如此,我只当……又被你弃之路旁。”
他语意淡淡,甄可意却听得脸一红:“不会了,其实那天晚上我已经准备去找你回来的。”
甄骏默然不答,甄可意自己也觉得这话听起来很假,虽然她确有此心。
“我熬了点粥来给你喝,一会护士来给你打针你别再推开人家了。那个针筒扎一下不痛的,也不是什么暗器。你要配合医生,否则你的病别想好。病不好你就得一直在医院呆着,哪也别想去,更别想回去。”
甄可意好话歹话都说地哄着甄骏勉强应下来,可是等到护士过来要给他打注射针时,他还是不肯。无论如何都不肯褪下半拉裤子让女人往他臀部扎针。没办法,最后护士只得给他吊上输液瓶了事。
***
甄骏出院那天,甄可意办出院手续时从医院结帐处收回了七十八块五毛,这即是那五千块押金的剩头。
回到家,甄可意第一件事就是告诉甄骏:“我准备搬家了,这间屋子不能住了。”
“为什么?”
“因为房租太贵了,我负担不起。”
“这屋子要多少租钱?”
“一个月两千块,我的月薪才四千块,拿出一半来交房租太不划算了,何况还有水电费煤气费电话费这些开销支出。以前有程非非和我合租分摊租金还没什么,现在一个人出我真吃不消。有你在,我又不方便另外找人合租。所以,我打算另找个便宜的地方住。”
“你不是说她很快就会回来吗?”
甄可意顿时哑了。甄骏察颜观色,情知不妙,本来大病初愈后苍白的脸更苍白了:“她是不是……”
迟疑着不敢问下去,怕听到最不想听的答案。
她一咬牙一跺脚实话实说:“甄骏,程非非也许不会回来了。”
甄骏急了:“可你上次告诉我,她最多七天就会回来。”
“我那是……骗你的,你当时的样子像要杀人,我只有暂时先稳住你。”趁着他现在刚出院病体虚弱没力气发飚,甄可意把真实情况全部告诉他,否则她骗不了他一辈子。话一说完,她头都不敢抬了。
甄骏半响无声,甄可意抬头偷眼一看,骇了一大跳。从没见过那样苍白的脸,所有的血色都褪得一干二净,看起来半点生气都无。
她满心不忍,不由又替他宽心:“甄骏……你别着急,程非非虽然暂时不会回来,但过段时间说不定就回来了。她住在外星球,却经常来地球玩一玩,上回就是玩过后回去了,然后又来了。你耐心点多等一阵好不好?”
只字不提程非非是过了五百年后才又来的,给他留个希望吧。让他怀着这点希望在现代生活一段日子,也许慢慢适应后他就不会这么想回去了。
他重重一点头:“我等她回来,多久都等。”
“那我们收拾一下东西吧,这两天我就找房子搬家。”
他又转眼看向小房间的门:“可离开这屋子,我如何回去?”
“甄骏,你回不回去,跟这屋子其实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我就是从这扇门里突然来到你们这个地方的。”
“如果程非非在,随便哪扇门她都可以改成时空任意门把你送回去。”
“不行,绝不能离开这间屋子。这里是我的来路,自然也是我回去的唯一去路。”甄骏很固执地认死理。
“可是甄骏,我没办法再住下去了,房租太贵交不起。你看我一个月薪水四千块,交房租用去两千,我们俩吃饭也得花钱,还有水电煤气电话费等日用开销,一个月下来就没钱存了。我一个女孩子独自在北京,身边不存点钱傍身怎么行啊?像你这回生病住院,不先交五千块钱医院都不收治的。现在我存折上不到一千块,要是运气不好我也得个急性肺炎就只有等死的份了,”
“为何你独居北京,你家人呢?”甄骏不解。
“我一个人在北京工作,所以在这里租房生活。我原籍四川,家人都在老家呆着呢。”
“你为何不留在四川,和家人在一起?”
“因为我读完大学后来北京找了工作,就在北京生活了。”看着甄骏不太理解的样子,甄可意给他打比方:“就好比你父亲是将军,他的任职可能会被朝廷安排到边关驻守,那样他就也得离开你们到外地生活了。”
“可你是女子呀!”
“嗨,我们这个年代,男女都一样了。不像你们那时男主外女主内,我们如今是男女平等。”
“男女平等,如何平等法?”
“就是男人能干的事情,我们女人照样能干。我们打破了你们‘女子不得抛头露面’的陈规陋习,走出闺房走向职场,做形形□的工作,自己赚钱养自己,不用再依靠你们男人了。”
甄骏越听越奇:“那你们女子还嫁人吗?还生儿育女吗?还操持家务吗?”
“我们当然也结婚,也为□为人母,但我们同时也在工作,不单只靠丈夫养家糊口。现代女性上得厅堂入得厨房,家庭事业两不误。”甄可意说得非常引以为豪。
“这就是你们的男女平等?可我怎么听起来觉得你们女子更不容易了。在我们大宋朝,闺阁女子一朝嫁为人妇,只需相夫教子,便算是尽了为□为人母的本份。衣食住行等一切开销用度,都是做丈夫的责任。可你们、怎么倒还添上赚钱养家这一项,变成内外兼顾了,那你们的男人都做什么去了?”
不意甄骏从千年前古人的角度旁观,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甄可意听得懵了。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现代女性闹了多年的妇女翻身运动,终于如愿以偿,从禁锢千年的闺房里走出来。和男人一样走入社会,参加工作按劳取酬。还以为是夺回了半壁江山,细细一想,其实不然。
现代做女人既要赚钱养家,又要育子持家,肩上的担子重如山。这算哪门子的解放呀?旧义务未除,又添新义务,平白头上多了一道紧箍咒。
相比之下,男人的负担却轻了很多。结婚后,老婆要为他分担家用,要替他生儿育女,还要为他操持家务。事无巨细,老婆都要面面俱到地料理着。为□子就必须要这样能干,如若不能,只会如旧式女子一般处处依靠男人,那做丈夫的就会觉得被她拖累了,会视她为可耻的寄生虫。
时代不同了,男人养活老婆不再是天经地义。
看着甄可意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甄骏摇摇头:“你们这个时代有什么好,连女子都要为着生计背井离乡。在大宋朝,撑门立户养活家小可都是男人的事。”
甄可意不能让这个古人看今人的笑话,于是跟他争:“女子撑门立户有什么不好?如果这屋里不是我说了算,谁收留你呀?如果不是我自己赚得到钱,你哪能进医院治病啊?这就是女性经济独立的好处。”
甄骏不吱声了,甄可意总算扳回了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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