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狸知道他是好心,怕她体力消失得太快,虽然害怕,也只能憋住眼泪,用手背擦了擦眼角。
她不再哭,他亦不再说话。两个人陷入了沉默。
他的手,按了按她的脊柱,小腿的骨头,确定没有骨折和严重的外伤,这才放下心来。
刚要说话,怀中的九狸动了动,有些迟疑,“你……有伤到吗……我没事……”
断断续续的声音,带着她特有的甜香味儿,两个人挨得极近,虽然沾了一身的土,但是从她身上还是不断传来沐浴后的清香。
贪恋地吸了一口气,看宇稍稍松开了手,“没事,我也没事。”
她“哦”了一声,不想再说。虽然她和看宇的恩怨实在太多太纠结,可是这一次他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就算她命数终归是今儿尽了,也不能不感激。
见她不再吭声了,看宇闷闷地笑,将头枕在她的肩上,热乎乎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脸颊上,低笑道:“顾九狸,你是在关心我?觉得这样我就能不恨你和你爸爸,是不是?”
蓦地一抖,当日那男孩儿的死状倒带般重放,他慢慢倒下,一双懵懂的眼大睁,透着惊恐和疑惑。
或许到死,也不知道他家里究竟招惹了什么人吧。
感觉到他有些凌乱的呼吸,九狸不想在这个时候将他的情绪逼迫到边缘,只得小声说:“对不起,如果你认为有什么好的办法能够补偿你,我……”
“够了!”看宇打断她,眼睛灼灼,猛地推了她一把,气咻咻地吼着:“你以为你家里有权有钱,便可以支配一切,杀了人也可以逍遥法外,我们平民百姓,就只能忍气吞声了?”
九狸垂下眼,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午后,在颇有情致的咖啡厅里,面容沉静的周谨元对自己说出的那样残忍的真相。
我们的大脑,实在是一个很有序很自控的装置,它可以在自认为适当的时候开启自我保护,却不知道,这样的保护总有迎来更大痛苦的一天。
深吸一口气,她艰难开口:“我不记得了,我真的不记得了。如果你真的觉得这样会心里好受,那么随便你想怎样,报仇或是什么都行。”
痛苦,终究只能被直面,不能被遗忘或是逃避。
似乎远远没有预料到,他的脸色在暗中像被人猛击了一拳一般,身子一抖,原本按在她腰间的手随之一动。
“你忘了……你忘了……”他喃喃,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空洞。
有一种人,完全是靠一种信念在支撑破败的生命,于看宇,他拼命想要报复,想用不同的身份去接近仇人的女儿,却是从未有想到,他有一日要面对的,是一个压根记不起前因后果的,跟自己一样可怜的可怜人。
她身上的冷汗蜿蜒流到那些细小的擦伤处,便立即有了一种火辣辣的蛰痛感,像是被细小的锋利刀口割破皮肉。
不理会他的突然安静,她走近他,慢慢坐下,刚才那一跌,她的髋部撞到了墙,顿时钝钝的痛。
“我们会死吧,这面临最近的街区还有五分钟路程,等救援队的希望我晓得有多大。倒是真难为你居然找得到我。”她苦笑,手指在衣服上蹭了蹭,把半干的血迹擦掉。
看宇见她坐下了,知道她必然是伤到了哪里,只是嘴硬不说而已,当即招了招手,“过来!”
她扬起脸,冷冷讥讽:“这时候你还怕我跑掉不成?放心,也许我就在你面前咽气,你会看着我一点点变凉,发臭也说不定……”
“闭嘴!我说过你不会死,过来靠着我,这样体温不会降得太快!”他大怒,脖子上的青筋跳起,脸色通红,语气极为不善。
“那你怎么不过来……”九狸虽是嘟哝着,但毕竟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用手撑着地,慢慢挪动过去,偎着他。
“上回在墓地,也是你一手策划的?”她记得上一次靠着他在墓地,心思一动,隐约猜到,出口请问。
他的手臂收紧,圈住她,长出了一口气,似乎很艰难,“是。我找到了胡益,我们各取所需。”
一瞬间沉默,她和他都不再说话。
许久,轻轻摇了摇她,“别睡,我们来说话。不要睡,这边太冷。”
“唔……”不知是困还是头晕,九狸咿唔着,只觉得呼吸越发困难起来,有些晕眩,眼皮沉重,只想好好睡一觉。
或许睡一觉,便会惊喜地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地震是假的,看宇是假的。
没有表和手机,似乎很难估算出时间,房间里一片黑暗,之前还能隐隐约约地听见一些纷乱的声音,如今却是死一般的寂静,再没有别的声音响起。
“咕噜……”她被响声吓了一跳,眼睛突然大睁,惊恐万分。“什么声?有人吗?”
看宇苦笑,手拍了拍她的肚子,“是你肚子叫,饿了?”
舔舔嘴,她此刻又渴又饿。
一反常态地,看宇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膛上,手擦了擦她冷汗涔涔的额头,轻声哄道:“那就睡一觉。”
她反而有些清醒,蹭了蹭,没说话。
“不睡觉?那我们干点别的?”他的语气忽而轻佻起来,手往下移,停在她的下颌处,不动。
闻言大惊,她欲拍开他的手,哑声道:“你疯了?”
他的脸缓缓凑近,轻但是坚定地否定,“没有,我没有疯……”
他冰凉湿润的唇,慢却重地覆在她已经有些开裂的唇上。
辗转,温存,没有预想中的残暴和掠夺。
这样的他,反而令她害怕,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觉得那眼中似乎透着悲哀与倔强。
“你……”对上他略带悲怆的黑眸,太过突然的灾难,叫她无法理清思绪。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能够在第一时间找到自己,他救了她,为什么,不是对她恨之入骨?
见她眼中尽是疑惑和不确定,看宇似乎生气了,“在你的心里,究竟都有谁?”
她沉默,在生死面前,她不想欺骗,欺骗自己或是任何人。
“我爱齐墨,齐墨也爱我。”
“那周谨元和顾卿禾呢?你爱不爱他们……”
冰凉的指尖勾勒着她线条优美的下巴,他冷笑,“都爱?都不爱?你的心是空间太大还是太小……”
伴着森然的笑声,下一瞬间,她的脸被毫无温柔地拧过去,似乎不满意她的沉默,看宇的灼热呼吸打在她的脸上,唇就这样印上去。
她这一次挣着,梗着脖子不想叫他再逞凶,却不料激怒了他。
“装得下他们就装不下我?那你干嘛做出一副好心肠的样子来招惹我……”
对上他期盼的眼神,九狸一愣,难道他……
爱上仇人的女儿,这滋味儿一定难受,不停折磨着这个年少又敏感的男孩儿。
在她愣怔的一瞬间,他灵活的舌已经撬开了她紧闭的牙关,带有惩罚性质地,用力地噬咬着她。
“啊……痛的呀……”她呼痛,在狭小密闭的空间里,视觉上的缺失使得痛感更加敏锐。
口腔里顿时充斥着腥涩的味道,不用牙齿舔,她也知道,嘴巴被他咬出了血。
“睡吧,睡一觉就好了……”他低低的声音传来,透着蛊惑和引诱。
果然,头开始沉了起来,嘴巴上的痛也不再那么明显。
九狸的突然顺从,看宇马上贴了过来,有力的手臂,紧紧地环在她的腰间,两个人静静地依偎。
就这么睡过去,再次醒来,还是无边的黑暗。
她动了动,头顶传来声响,“醒了?”
“我睡了多久?”一开口,她便觉得嘴里甜腥,嗓子里粘腻,咳了两声,问道。
他摩挲着她的脸,轻声回答:“没有多久,你睡的时候挺不安稳的,老是动。”
她不再说话,知道这种时候的时间彷佛过得特别慢。
小的时候,总想着,为什么时间这么慢,还不长高,还是穿不上那条漂亮的裙子;可是有一天真的长大了,便会惊呼,时光这么狠心不等人,还来不及懊悔,它便溜得匆忙。
那时总是看见,某某少年花一般的生命定格在十六岁,只觉得伤感,如今死亡如此迫近,他人又该用什么样矫情的文字来怀念自己?
“出去之后你想做什么?”似乎猜到她的绝望,看宇全力地转移着她的注意力,不动声色地将后背往身后的墙上靠了靠。
他不过也是寻常的血肉之躯啊。
被他的提问拉回了现实,她一愣,重复道:“出去之后?我们出得去么?”
他攥了攥她的手,顿了一下,“能。我先说,我出去了要好好洗个澡,一身灰。”
“呵呵……”她艰难地笑了下,这一咧才觉得嘴角痛得难受,赶紧合上,小声说:“我出去要睡觉,好好睡觉,什么也不想,自己怎么高兴怎么活,管别人怎么看我想我。”
他笑,重又低头亲吻她。
不同于她的唇干裂,他的唇热烈而湿润,带着一种特殊的粘腻香甜。
“我第一次看见你,你正在我家旅馆空地上晾衣服,那晾衣绳太高,你就踮着脚去够,结果湿漉漉的衣服就盖在你脸上,你气急败坏地去掀开,嘴里还嘟嘟哝哝。”
一吻结束,看宇将下巴抵在她头顶,陷入回忆。
点头,她有些羞赧,“是,好像我高中之后就没怎么长个子。”
“可那时我也不高,我特别想走过去帮你,没办法,就只能跑到我哥哥那里,结果他来了一句‘小孩子多管闲事!’我就只好回屋做作业……”
说到哥哥,他眼底有些湿润,“其实我都不太记得我哥哥长什么样子了。科学家说人的身体,每七年细胞就完成一次全面的更新,算算时间,我也不是我,你也不是你了……”
她哽咽,“等我们出去,我们再去看你哥哥,给他讲讲你这么多年的经历,好不好?”wωw奇Qìsuu書còm网
“好。”许久,他才轻声说出口。
一个温柔的吻,落在她的脸颊上,脸上湿湿的,不知道究竟是谁的泪。
闭了闭干涩的眼,他长出一口气,觉得胸腔的空气都被抽走,每一丝呼吸都带着血腥气息,丝丝缕缕地牵动着每一块肌肉。
笑了笑,他请求着:“你记不记得你当时,每次晾衣服时哼的那首歌?”
她没有意识到他的声音已经开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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