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可可骑上自行车去伟业那里,特意没给他打电话,想给他一个意外。伟业应该从英国回来了吧!我没和他一块出英国,他还生我的气吗?夏可可把自行车踩得风快。其实她用不着踩这么快,她有的是时间。
夏可可在伟业公司门口锁好车。伟业文化传播公司的牌子挂在镂花的大门上,门口是用红地毯和鲜花铺进去的大厅。一位小姐站在一间半圆桌前接待她。小姐见她是伟业的同学,打了个电话进去,一会,伟业出来了。
可可!你怎么来了?
夏可可发现伟业眼里的惊喜即刻暗淡下来。
伟业把夏可可带到他办公室。办公室很宽敞,老板桌上的电脑和传真机都是最新款式。伟业给她冲了杯咖啡,给自己也冲了一杯,坐到她对面。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不久。
正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夏可可在这里看到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爱爱。夏可可很是惊讶,爱爱怎么会在这里?爱爱走进办公室,发现夏可可,心里略惊了一下,说了句,可可你来了!然后转过头对伟业说,伟总,你的客人已来了,在圆桌会议室等你。
被爱爱称为伟总的伟业脸很不自然地红了一下,他看了夏可可一眼才出去的。夏可可望着伟业的背影,又看看爱爱,心里引出层层疑团,直觉告诉她这里发生了什么,但也不是很确切。她觉得自己虽然很笨,但直觉有时是很准的。
爱爱就坐在她对面。夏可可开始打量起她来。爱爱新烫了头发,烫的萝卜丝,很青春亮丽的那种。身上穿了贵夫人牌套裙,并嗅到法国香水的芬芳。夏可可想,爱爱那套裙最少也得六七百,身上的法国香水也不是爱爱那点工资用得起的。爱爱被夏可可看得不好意思起来。爱爱摇了摇头说,不要盯着我看,我现在到伟业这里兼职,就狠狠地讲究了一把。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这几天,就在半个月前我都没想过要到这里兼职。准确地讲,我同伟业去英国考察回来后,才决定来这里兼职的。你急于找金果,无法和你商量。
你去英国了?
爱爱点点头。
你怎么能去英国呢?夏可可感到一些不可能的事正在发生。
你拒绝去英国的时候,伟业很伤心。那些天我一直陪着他。伟业其实很需要你,但你不需要他。不知你想过这中间的关系没有?所以我主动过来帮他,你不介意吧。如果介意,只好向你道歉。
夏可可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爱爱在她面前给她道歉也是逼迫出来的。道不道歉没多少意义,她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急于道歉呢?是心虚还是……在爱爱的字典里从来没有道歉的说法,所以这个道歉无论多么虚假,她都只能承受下来。
夏可可挤出一句话,我怎么会介意呢?好好帮他吧!我得走了。
夏可可走到门口,她觉得自己这话是真心的,只是说出来声音有些阴暗。
爱爱走上前,拉住她的手,不走。我不准你走。
夏可可感到爱爱又想对她好,想把她诱回去,然而,夏可可再也不吃她这一套了。她似乎一下就把爱爱看穿,特别是她眼里有意无意流露出来的贪婪。夏可可坚决地走出门。
可可,你别生我的气,有些事是说不清的。你知道伟业在想什么?
只要你知道伟业在想什么就好了,用不着我知道。夏可可说着,把爱爱丢在身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公司。她刚出公司几步,感到伟业在她身后追来,大声地喊可可。
夏可可没有停住脚步。
2
夏可可坐在窗前,茫然地望着前方。
她发觉自己很孤独。
她感到自己很孤独。
她想起了伟业那双幽幽的眼睛。
她感到她是真正爱伟业的,伟业也应该真正爱过她,然而伟业从她面前溜走了。
窗外有一些活动的人影。那些人影没有喧哗,只有紧张的忙碌。夏可可突然意识到自己就没有这种紧张的忙碌了,突然觉得自己孤零零地置身于他们的忙碌和爱情的废墟中。
湿热的空气如一条冒着热气的毯子笼罩在学校的上空。只有黄昏时,天色才开始变了一点颜色。起风了,夏可可加了一件毛衣,然后一步步走下楼。她想在黄昏里去校园散步,不想坐在房里闷死。
风一股劲地往她领口倒,夏可可扣紧领口,双手抱胸地朝前走去。树林里铺满梧桐树的落叶。夏可可踩在落叶上,向教学大楼望去。大楼深处闪着耀眼的灯光,进校的学生们开始朝那灯光走去。人流中,她意外地发现刘正民从那些灯光中出来,走进了这片树林。他穿着夏可可帮他挑的豆色风衣,看上去像个挺拔的男人。
你也散步呀!夏可可过去和他打招呼。
自从女儿读大学,好久没有人陪我散步了。
我陪你散步吧!
刘正民睁大了惊奇的眼睛,但夏可可还是从眼睛里看到他的惊喜。
夏可可说,你身上的风衣为你增添了不少气质,令人眼前一亮。刘正民听了显得非常高兴,那几天散步,夏可可看见他天天穿了这件风衣。
夏可可也和其他失恋的女人一样,只想找到点什么过渡一下。她一见刘正民就有了这种感觉。夏可可和他散步,偶尔会唐突地偎在他身上,透过厚厚的风衣,依稀能感到他的气息。有时,夏可可会把一只手插进他的风衣口袋,或勾住他的手。吹风的时候,刘正民会紧紧地搂住发抖的夏可可。事实上仅止于此。他的这些动作并没有其他的意味。他们都穿着胶鞋,走起路来几乎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在铺满落叶的地上走动,才会发出窸卒的响声。一听见这种响声,夏可可就觉得她和刘正民都很让人同情。
渐渐,夏可可把刘正民的陪同变成了一种说不清的依赖。她不知自己在他的心中是什么角色。刘正民把她看成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或是同事?或是小妹?或是女儿?夏可可也搞不清她对刘正民的依赖来自哪方。他是夏可可的老师?领导?同事?朋友?父亲?还是大哥?所以她平时听到有人损他,她都会不安,都要不顾一切地为他争辩起来。
一个熟悉身影,正在那里练功,动作有些夸张,情绪也好像不对头。夏可可还是认出这个人来了,是顾建军。夏可可问刘正民,顾老师怎么样了?刘正民瞅了瞅顾建军说,他完了。夏可可突然想,是不是自己也完了?
金果提个四方铁笼子,站在夏可可散步的前头。
金果,你来了!夏可可赶紧离开刘正民,带金果朝她宿舍楼走去。夏可可有一个假期没看见金果了,金果在家里恶补英语,今天见到他,人比以前瘦了。
金果晃着脑袋说,我来看看老师,还怕老师有事不在。
你来了,老师有事也得放下和你说说话。你去英国的手续办好了吗?夏可可打开门,把金果领进房里。
办好了!
这么快?
我父母每天跑这件事,说什么一定要在开学前把我送出去。金果走进房里,把那对小鸭子从铁笼里放出来。小鸭子身上是金黄色的绒毛,在地上像两只小绒球滚来滚去。眼睛也像粘了两粒芝麻在那里晃动着。夏可可记得金果第一天的自我介绍,本爷是电脑王子,喜欢的动物是小鸭子,最怕的动物是小老鼠。
小鸭子真漂亮。夏可可说。
你知道我给它起的名子吗?
它还有名字?夏可可想起欧阳昊给石头取的名字“猫眼”,这个金果该不会取更有意思的名字吧!
金果说,这个大一点的叫银果,小一点的叫铜果。它们和我是三兄弟。
它们成你兄弟了。夏可可不由笑起来。
金果又说,老师,你摸摸,我刚用牛奶给它们洗过澡,它们的毛多么柔顺!金果说着,眼睛都红了。
夏可可用双手抱起其中一个,一对扁扁的脚丫稳稳地站在她掌心,扭着脖子,唧唧地叫着,怪有味的。
老师,你喜欢吗?
喜欢!
送给你。
送给我?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老师知道你最喜欢小鸭子了。
我就是要送最喜欢的东西给老师。说着说着,眼泪冒了出来。
金果——
我要去英国读书了,晚上的飞机。我舍不得老师。
老师也舍不得你走。夏可可连忙把头扭过去,把要流下的眼泪忍住了。你到那里学会照顾自己,有什么想法给老师写信。
我会的。
金果在夏可可房里走来走去,把口袋里的钥匙和零钱弄得叮当响。最后他停在门边,含糊不清地说,我要走了。那声音像是气从内胎里跑出来的声音。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门。
金果!
金果站住了。
你等等。
夏可可将脖子上的银项圈取下来,戴到金果脖子上,给你做个纪念吧!希望你喜欢。
金果戴着银项圈走得更快了,就在金果快消失在夏可可的视线时,夏可可大声说,老师会想念你,同时也非常担心你。她见金果又转过头,夏可可赶紧转身,快步回到房里,关上房门。她用双手捧起那两只满地爬的小鸭子,对它们说起悄悄话来,银果、铜果,你们是金果的兄弟。你们的哥哥出国了,你们就在我这里等你哥哥回来。小鸭子像听懂了她的话,不断地点头。夏可可又把铁笼子的盖打开,来,银果、铜果,回你们的小屋去。银果和铜果似乎听懂了她的话,乖乖地进去了。
3
新年下了一场大雪,朝南的屋檐上结的冰溜子,滴答答往下落,夏可可站在窗前,看往下落的冰溜子,心里涌动着一种说不出的情绪。这段日子,伟业偶尔也来这里看她,但她再也找不到以前那种感觉了。
星期三上午,学校要开新学期的教师会议。夏可可穿了件紫色大衣,想想,在大衣里面加了件枣红的薄毛衣,在毛衣上戴了副玻璃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