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6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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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6年第2期-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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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来庆不知如何是好。他曾想到是否赶紧报告,例如向他们小车班班长,或者直接向政府办公室主任报告。林副县长如此这般忽然消失,很奇怪,可能出什么意外事情了。这种情况下司机有责任及时报告,以便有关方面及时寻找处置。但是也可能什么意外都没有,林光辉只是需要处理一件不能受外界干扰的应急事务,暂时自我封锁,关闭一下手机和电话,待事情处理完毕,他自会冒出头来。如果他终于打着哈欠冒出一个头来时,忽然发现到处鸡飞狗跳,有关方面例如警察正在全县甚至全市追查他,原来是自己的司机冒冒失失报称领导失踪了,这还了得!领导失踪案是不能轻易报的,一报就是大事。 
  所以给孙来庆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在并无把握情况下报称林光辉失踪。冬至这晚,这位年轻司机守在“白宫”下边苦苦等待,在寒冷的冬夜里哆嗦,不敢擅离半步,一心只盼林光辉突然从手机里冒将出来,一如既往地用他带点拖腔的口吻不慌不忙地问一声:“小孙吗?在哪呢?” 
  晚间一点半,电话终于亲切到来,在通常电讯来往比较稀少非常异常的时段里如期而至。孙来庆一接电话,哆嗦初止,大汗却下:从电话里冒出来的不是林光辉,而是一个女子的嗓音,很亲切,也是那么问:“小孙吗?在哪呢?” 
  孙来庆咳嗽。他说:“嫂子。我在,车里呢。” 
  是副县长夫人,林光辉的妻子。她从市里给孙来庆打电话,询问林光辉的情况。她问孙来庆现在是不是开车在路上?林光辉是不是坐在车里?打瞌睡吗?他的手机没电了还是怎么着?这么晚了还没到?也没个信。 
  我们说过,孙来庆这年轻司机很聪明。他一接这个电话就明白了,林光辉让他夜半出车确实有事,这事就是回家,他家里可能有些什么急事需要处理。林光辉家住市区,离本县八十余公里,一小时左右车程。林光辉的妻子显然知道他要回家,所以才会在冬至午夜过后还不睡觉,在家中认真守候,如同孙来庆认真守候于白楼下一般。她一定是左等右等等得极奇怪,早该到了,为什么总不见丈夫光临?于是打电话追寻,这下更怪了,怎么电话也不通了?这时候便想起了司机。 
  孙来庆挺着急,不知怎么回答好。据实解释,说自己已经在白楼下守候多时,林光辉却非常奇怪地没有现身,又无从联络。这样说恐怕不行,县长夫人听了会满腹生疑,极不放心,说不定跟着就追究起来。林光辉要是从此从人间蒸发还好说,如果他没有蒸发,他还要冒出头来,那时他一定会生气不已,责怪孙来庆不会说话。 
  “这样的,林县长他是那个,有点事。”司机说了。 
  他急中生智,为林光辉打圆场。他说林县长在晚间十一点来钟要了车,本来是准备马上动身的。后来临时碰上了一件急事,非处理不可,只好先办事。现在他守在白楼楼下,随时准备待县长办完事后出发。县长那边的事情可能比较复杂,所以不接电话不见人。等县长露面了,他会马上报告,请县长赶紧跟家里联系。 
  “天都亮了!还联系啥!” 
  县长夫人非常生气,当然不是对司机。她让孙来庆告诉林光辉,她锁门了,睡觉了。别回来了,算了。 
  “他都说是什么事啦?” 
  孙来庆说他不是很清楚。可能是开发区的事情吧,这些日子林县长他们忙的都这个,挺麻烦的。林县长说过,这事头痛,会把人搞死的。 
  “你们那个破开发区还真是死了的好。”县长夫人说。 
  孙来庆连说是啊是啊。他知道县长夫人的脾气,这种时候少说为佳。 
  这以后再没电话,不管是林光辉副县长,还是他的夫人。夫人已经发话要睡觉了,不再等候其夫返家,因此当然不必再打电话。林光辉不一样,把特地传唤来的司机丢在一旁不管,不来指示还切断一切电话联系,不吭不声销声匿迹,太奇怪了,不可思议。但是孙来庆只能死死守在白楼门外,在车里打盹,他始终没敢报称林光辉忽然不知去向。因此我们在白楼上始终浑然不觉。 
  深夜里,大约两点半时分,漫长的冬至夜黎明前比较黑暗的时候,也是人们包括白楼上我们这些人陷入最深睡眠状态的时候,有一个人于梦中被惊醒。此人为老张,县检察院检察长,住白楼二层朝东房间。老张年纪较大,睡眠需要少,加上承担开展全县检察工作之重负,特别是要反贪,加强打击职务犯罪,任务很艰巨,压力很不轻,因此总是很警觉,包括睡觉时。这天深夜他刚刚入眠,突然惊醒,好像听到窗外有一个声响:“砰!嗵!” 
  那是冬天,天气冷,白楼各宿舍的窗子基本上都处于紧闭状态,窗玻璃隔音效果都不错,外边一般声响很难传进屋里吵人,尤其是把人从梦中惊醒。老张给惊醒了,这个声响应当不小。醒来后他一动不动倾听,外边有风声,风声中毫无异常。 
  他断定自己搞错了。可能是被自己的梦惊醒。 
  然后平安无事,直到凌晨五点半。夏日这个时间,机关大院已经到处声响,这一群那一伙有许多早起锻炼的全民健身积极分子沐浴着晨光。冬至这一天比较特别,格外冷,还格外黑,积极分子们多还在被窝里健身,只有清洁工依例早起,他们不必健身,只须持扫帚畚箕活动,哈着腰借着淡淡的路灯开始一天的劳作。 
  突然有一个清洁工尖声叫唤:“哎呀呀呀!” 
  白楼后墙边,花坛旁趴着个人,身子蜷曲,到处是血,已不省人事。 
  这是林光辉。 
  这个时段已经不需要惊天动地的声响,一声尖叫足矣。几分钟后我们从白楼各层奔跑而下,“纷纷”赶到,聚集到后墙花坛边。那一天书记县长都到省里开会,本县最高领导为副书记老王,老王亦住白楼,老资格,处理突发事件很有经验。他在现场指挥,临事不乱,当机立断,迅速理清被清洁工骤然搅起,一时略显嘈杂的局面。 
  “通知110!打120!”他下令,“把值班保安叫过来!” 
  几分钟后救护车赶到,警察同时赶到。机关的值班保安已经封锁了现场,除我们这些人,几个清洁工,还有先期围上来看热闹的几个起大早人员外,无关者一律被拦在通往白楼后墙的小甬道上。救护人员用担架把林光辉从花坛边抬走,穿过甬道快步送上停在白楼前边道路上的救护车。这时孙来庆还守在他的普桑驾驶室里,刚从迷糊中醒来。他看到担架上血肉模糊的林光辉,目瞪口呆。 
  老王吩咐立刻给卫生局长和医院院长打电话,命令他们以最快速度赶到医院,组织医生全力抢救。老王还下令公安部门保护好现场,要县委办主任立刻向到省城开会的书记、县长报告,请求指示。 
  “还有家属。”他说,“赶紧派人派车去接。” 
  最后是防止不利影响扩散。林光辉是副县长,现职领导,特别要顾及影响。老王严肃要求,在负责部门调查清楚之前,谁都不许不负责任地胡乱猜测,四处乱说。 
  事情安排至此,差不多了,大家各自忙去,该办事的办事,该健身的健身,该吃饭的吃饭。行了。老王抬起头看了看,似乎是在考虑还有什么不周之处。他忽然问了一句话:“林副呢?林副县长在吗?” 
  林副县长在哪?救护车里,上医院去了。老王神经短路了,怎么问起他来? 
  老王却不是神经短路,他还继续追问林副县长在哪。有人明白了,回答说不在,昨天去市里了。马上又有人说好像回来了。老王说赶紧打电话。于是办公室主任站在一旁打电话找人。与昨晚孙来庆找林光辉如出一辙,办公室主任找了好一会,劳而无功。他报告说林副县长的宿舍办公室电话都挂了,没人接。手机也挂了,没开。正着急间,忽然有个人分开众人,穿过甬道跑了过来。 
  “是谁?出什么事了?” 
  是林梅,林副县长。女。 
  她一眼看到了花坛边的矮木栅上挂着一件外衣,是一件黑色西装上衣。尚新,却沾有血迹。那一刻她表情顿变,极度震惊:“这谁?林副?林光辉?” 
  老王说已经用救护车把林光辉送进医院抢救。林梅没有应答,忽然身子一软,当众坐地不起。 
  那一刻我们都知道不好了。这事可能比我们料想的要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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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这个县有七位县长,一正六副。其中一男一女有两位副县长姓林,按任职排名为序,分别为林梅和林光辉。一个班子里有人同姓同职,这不奇怪,特别是同为林姓更不奇怪。本地民谚称:“陈林满天下,苏吴占一半。”以我们观察,姓苏的姓吴的倒不见得多至占有人口之一半,姓陈姓林的确实不少,是否满天下未见精确统计,各种电话号码本上蔚然成群,却是不争的事实。你试着翻翻,就知道人家在这一带果然赫赫大姓,所以难免会有两个姓林的在一块平起平坐。 
  我们不知道林梅和林光辉祖上有何牵连,资料称林姓老祖可追溯至商朝的比干,因此两位林副县长有四五千年的渊源可以共享。我们知道他们俩来自不同方向,林光辉是本市人,籍贯、出生地、成长地都在本市市区,曾在邻县任职多年。林梅则是外省人,大学里读的是外经贸专业,毕业后分配到本市外经局工作,后来才到本县任职。所以说林哥哥林妹妹恐怕五百年前还不是一家,他们的关联往远里查数以千载,往近里找也就是这几年时间。 
  我们称他们为林哥哥林妹妹,这是开玩笑。林光辉三十七八,长林梅三四岁,以年齿论,如此开玩笑并无不妥。但是这种玩笑仅在我们这些人之间开,因为林哥哥林妹妹贵为一县之副,都是领导,彼此之间开点玩笑不伤大雅,扩散到下属里边则有损形象。时下当个领导需要注意形象,例如正规场合不得长袍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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