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楼 清 李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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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楼 清 李渔-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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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太监闻之甚喜,就吩咐孩子把琵琶弦管笙萧鼓板之属,件件取到面前,摆下席来,叫他一面饮酒,一面敷陈技艺。汝修一一遵从,都竭尽生平之力。

  沙太监耳中听了,心上思量说:“小严的言语果然不错。这样孩子,若不替他净身,如何肯服事我?与他明说,料想不肯,不若便宜行事的是。”就对侍从之人眨一眨眼。侍从的换上药酒,斟在他杯中。汝修吃了下去,不上一刻,渐渐地绵软起来,垂头欹颈,靠在交椅之上,做了个大睡不醒的陈抟。

  沙太监大笑一声,就叫:“孩子们,快些动手!”原来未饮之先,把阉割的人都埋伏在假山背后,此时一唤,就到面前。

  先替他脱去裈衣,把人道捏在手上,轻轻一割,就丢下地来与獬豝狗儿吃了。等他流去些红水,就把止血的末药带热捂上,然后替他抹去猩红,依旧穿上裤子,竟像不曾动掸得一般。

  汝修睡了半个时辰,忽然惊醒,还在药气未尽之时,但觉得身上有些痛楚,却不知在哪一处。睁开眼来把沙太监相了一相,倒说:“晚生贪杯太过,放肆得紧,得罪于公公了。”沙太监道:“看你这光景,身子有些困乏,不若请到书房安歇了罢。”汝修道:“正要如此。”沙太监就唤侍从之人扶他进去。

  汝修才上牙床,倒了就睡,总是药气未尽的缘故,正不知这个长觉睡到几时才醒,醒后可觉无聊?看官们看到此时,可能够硬了心肠,不替小店官疼痛否?  

第三回 权贵失便宜弃头颅而换卵 阉人图报复遗尿溺以酬涎
 
  汝修倒在牙床,又昏昏地睡去,直睡到半夜之后,药气散尽,方才疼痛起来,从梦中喊叫而醒。举手一摸,竟少了一件东西。摸着的地方,又分外疼痛不过。再把日间之事追想一追想,就豁然大悟,才晓得结识的恩人倒做了仇家敌国,昨日那番卖弄,就是取祸之由。思想到此,不由他不号啕痛哭,从四更哭起,直哭到天明不曾住口。只见到已牌时候,有两个小内相走进来替他道喜,说:“从今以后,就是朝廷家里的人了,还有什么官儿管得你着,还有什么男人敢来戏弄得你?”汝修听到此处,愈觉伤心,不但今生今世不能够娶妻,连两位尊夫都要生离死别,不能够再效鸾凤了。

  正在?惶之际,又有一个小内相走进来唤他,说:“公公起来了,快出去参见。”汝修道:“我和他是宾主,为什么参见起来?”那些内相道:“昨日净了身,今日就在他管下,怕你不参!”说过这一声,大家都走了开去。汝修思量道:“我就不参见,少不得要辞他一辞,才好出去。难道不瞅不睬,他就肯放你出门?”只得爬下床来,一步一步地挣将出去。挣到沙太监面前,将要行礼,他就正颜厉色吩咐起来,既不是昨日的面容,也不像以前的声口,说:“你如今刀疮未好,且免了磕头,到五日之后出来参见。从今以后,派你看守书房,一应古董书籍都是你掌管,再拨两个孩子帮你葺理花木。若肯体心服事,我自然另眼相看,稍有不到之处,莫怪我没有面情。割去?子的人,除了我内相家中,不怕你走上天去!”汝修听了这些话,甚觉寒心,就曲着身子禀道:“既然净过身,自然要服事公公。只是眼下刀疮未好,难以服役,求公公暂时宽假,放回去将养几日;待收口之后进来服事也未迟。”沙太监道:“既然如此,许你去将养十日。”叫:“孩子们,领他出去,交与萃雅楼主人,叫他好生调理。若还死了这一个,就把那两名伙计割去?子来赔我,我也未必要他!”几个小内相一齐答应过了,就扶他出门。

  却说金、刘二人见他被沙公唤去,庆幸不了,巴不得他多住几日,多显些本事出来,等沙公赏鉴赏鉴,好借他的大树遮荫。故此放心落意,再不去接他。比不得在东楼府中睡了三夜,使他三夜不曾合眼,等不到天明就鞲了头口去接,到不得日暮就点着火把相迎。只因沙府无射猎之资,严家有攻伐之具。谁料常拼有事,止不过后队销亡;到如今自恃无虞,反使前军覆没。只见几名内相扶着汝修进门,满面俱是愁容,遍体皆无血色。只说他酒量不济,既经隔宿,还倩人扶醉而归;谁知他色运告终,未及新婚,早已作无聊之叹。说出被阉的情节,就放声大哭起来。引得这两位情哥泪雨盆倾,几乎把全身淹没。送来的内相等不得他哭完,就催促金、刘二人快写一张领状,好带去回复公公,若有半点差池,少不得是苦主偿命。金、刘二人怕有干系,不肯就写。众人就拉了汝修,要依旧押他转去。

  二人出于无奈,只得具张甘结与他:“倘有疏虞,愿将身抵。” 

  金、刘打发众人去后,又从头哭了一场,遍访神医替他疗治,方才医得收口。这十日之内只以救命为主,料想图不得欢娱。

  直等收口之后,正要叙叙旧情,以为永别之计,不想许多内相拥进门来,都说:“限期已满,快些进去服役。若迟一刻,连具甘结的人都要拿进府去,照他一般阉割也未可知。”二人吓得魂飞魄散,各人含了眼泪送他出门。

  汝修进府之后,知道身已被阉,料想别无去路,落得输心服意替他做事。或者命里该做中贵,将来还有个进身。凡是分所当为,没有一件不尽心竭力,沙太监甚是得意,竟当做嫡亲儿子看待他。

  汝修起初被阉,还不知来历,后来细问同伴之人,才晓得是奸雄所使。从此以后,就切齿腐心,力图报复。只恐怕机心一露,被他觉察出来,不但自身难保,还带累那两位情哥必有丧家亡命之事,所以装聋做哑,只当不知。但见东楼走到,就竭力奉承,说:“以前为生意穷忙,不能够常来陪伴,如今身在此处,就像在老爷府上一般。凡有用着之处,就差人来呼唤,只要公公肯放,就是三日之中过来两日,也是情愿的。”东楼听了此言,十分欢喜,常借修花移竹为名,接他过去相伴。沙太监是无?之人,日里使得他着,夜间无所用之,落得公诸同好。

  汝修一到他家,就留心伺察,把他所行的事、所说的话,凡有不利朝廷、妨碍军国者,都记在一本经折之上,以备不时之需。

  沙太监自从阉割汝修,不曾用得半载,就被痰湿交攻,日甚一日,到经年之后,就沉顿而死。临死之际,少不得要践生前之约,把汝修赠与东楼。

  汝修专事仇人,反加得意,不上一年,把他父子二人一生所做之事,访得明明白白,不曾漏了一桩。也是他恶贯满盈,该当败露,到奸迹访完之日,恰好就弄出事来。自从杨继盛出疏劾奏严嵩十罪五奸,皇上不听,倒把继盛处斩。从此以后,忠臣不服,求去的求去,复参的复参,弄得皇上没有主意,只得暂示威严,吩咐叫严嵩致仕,其子严世蕃、孙严鹄等,俱发烟瘴充军。这些法度,原是被群臣聒絮不过,权且疏他一疏,待人言稍息之后,依旧召还,仍前宠用的意思。不想倒被个小小忠臣塞住了这番私念,不但不用,还把他肆诸市朝,做了一桩痛快人心之事。

  东楼被遣之后,少不得把他随从之人都发在府县衙门,讨一个收管,好待事定之后,或是入官,或是发还原主,汝修到唱名之际,就高声喊叫起来,说:“我不是严姓家僮,乃沙府中的内监,沙公公既死,自然该献与朝廷,岂有转发私家之理?求老爷速备文书申报,待我到皇爷面前自去分理。若还隐匿不申,只怕查检出来,连该管衙门都有些不便。”府县官听了,自然不敢隐蔽,就把他申报上司,上司又转文达部,直到奏过朝廷,收他入宫之后,才结了这宗公案。

  汝修入禁之后,看见宫娥彩女所用的云油香皂及腰间佩带之物,都有“萃雅楼”三字,就对宫人道,“此我家物也。物到此处,人也归到此处,可谓有缘。”那些宫女道:“既然如此,你就是萃雅楼的店官了。为什么好好一个男人,不去娶妻生子,倒反阉割起来?”汝修道:“其中有故,如今不便细讲。恐怕传出禁外,又为奸党所知,我这种冤情就不能够伸雪了。直等皇爷问我,我方才好说。”那些宫人听了,个个走到世宗面前搬嘴弄舌,说:“新进来的内监,乃是个生意之人,因被权奸所害,逼他至此。有什么冤情要诉,不肯对人乱讲,直要到万岁跟前方才肯说。”世宗皇帝听了这句话,就叫近身侍御把他传到面前,再三讯问。汝修把被阉的情节,从头至尾备细说来,一句也不增,一字也不减。说得世宗皇帝大怒起来,就对汝修道:“人说他倚势虐民,所行之事,没有一件在情理之中,朕还不信。这等看来,竟是个真正权奸,一毫不谬的了!既然如此,你在他家立脚多时,他平日所作所为定然知道几件,除此一事之外,还有什么奸款,将来不利干朝廷、有误于军国的么?”汝修叩头不已,连呼万岁,说:“陛下垂问及此,乃四海苍生之福、祖宗社稷之灵也。此人奸迹多端,擢发莫数。奴辈也曾系念朝廷,留心伺察。他所行的事虽记不全,却也十件之中知道他三两件。有个小小经折在此,都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才敢记在上面。若有一字不确,就不敢妄渎听闻,以蹈欺君之罪。” 

  世宗皇帝取来一看,就不觉大震雷霆,重开天日,把御案一拍,高叫起来道:“好一个杨继盛,真是比干复出,箕子再生!所奏之事,果然一字不差。寡人误杀忠臣,贻讥万世,真亡国之主也。朕起先的意思,还宴暂震雷霆,终加雨露,待人心稍懈之后,还要用他。这等看来,‘遣配’二字不足以尽其辜,定该取他回来,戮于市朝之上,才足以雪忠臣之愤,快苍生赤子之心!若还一日不死,就放他在烟瘴地方,也还要替朝廷造祸,焉知他不号召蛮夷,思想谋叛?”正在踌蹰之际,也是他命该惨死,又有人在火上添油。忽有几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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