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镇干部 作者:王渊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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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镇干部 作者:王渊平-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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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我没跟你说,我们找他何乡长。”
  “找谁都得好好地说。”郭天益说,“这是政府机关,大声喧哗是犯法的。”
  “我都活了六十几了,还能再活六十岁吗?犯法就犯法,看谁能把我咋着。”曹子升耍开了老死狗毛病。
  “叫治安办,把老汉先关了,想找事还怕没事?”杜康大声说。
  “别别别,杜乡长,这家人有困难,也有理由找乡上,你让他们把话说完嘛。”
  “十年前包窑场,砖烧生了、炭烧没了、坯子叫雨激了、人跑了、贷款垒的冒悠悠高,你们当乡长的谁管来?长民那时候想跳崖、媳妇要喝药,你们谁挡来?这会儿我们没法子了种几个烂红苕,给看眼红了。要管,还是这话,我这一家子,往后吃啥,外账谁还,这政府不能放背辘轳。”曹子升抹了把鼻涕说。
  杜康说:“你家包窑为了挣钱,包赔了找政府,哪有这么好的事?”
  “没有嘛,我们谁也没找,是何乡长带人找我们的呀。”曹子升声音沙沙的。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你把集体的地占了多少年,粮不种,税不缴,责任不负,卖红苕的钱归腰包一装。还不说欠了群众多少砖钱,国家贷款不还,政府就不应该找你,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事?”郭天益副书记说。
  “反正共产党不能饿死人,俺家也不是地富反坏,一说分地就拉绳绳儿分了,让我们明年吃啥?”
  “共产党也不能为了你一家好过,把一巷子的娃都捏死了。”杜康不耐烦了,“我们是执行土地法规,落实党在农村的政策,这是人民赋予的权力,赶快往回走,好好过安分日子,现在不兴你这么胡闹。”
  “不行,不管不行,问题不解决不行,不解决我一家子就天天来。”
  何岸笑了:“好嘛,你们有问题尽管谈。杜乡长,我的意见是,从今儿个开始,乡上安排专门处理曹长民一家的事情。”又转过头对曹长民他们说:“你一家人要天天来,一天都不能不来,乡上四十几个干部轮流接待值班,把情况了解全面再下结论。还有,把隔壁信用社也通知来,把曹家的账细细算清,连贷款也一并解决了。”
  曹家人一见提信用社贷款清理,就没了劲,何岸接着又说:“你们来,我想到了,我已安排村上把挖的红苕给乡上灶上拉了些,你们全家吃到乡上,也可以住到乡上,等把问题处理完,再回去不迟。”
  曹长民父子一听这话,才知道何副乡长给他们上的是活套,都像泄了气的皮球。
  玲铛说:“住就住,人民公社嘛,就是叫人住的,看谁能把咱咋的。”
  小棉说:“吃就吃,他乡长能吃,咱种的红苕咱这嘴咋吃不成?”
  众人笑了,曹家一家人没了法子,东倒西歪地坐了一阵,回去了。
第九章
  56。
  冬天初临,西北的天空,寒流未到,一派澄明。山坡下,原坎上,到处还呈现着繁忙过后的景象。远望橙黄墨绿,层层叠叠,色彩斑斓。树上的叶子抖擞着精神,树干纹丝不动,和大地保持着静谧的默契。偶尔有几片黄叶夹杂其中,反倒为树冠添了些魅力。绛河沿岸的这些杨树委实茁壮、茂密,给人一种内在的质感。
  可是这样的时令却是很短的,随着霜期渐深,葱绿的麦田就浮起一层薄薄的白雾,绛河岸边的景色立刻就出现一种危机,天空漫天疾走的云团像披着斗篷的厉鬼,拥挤着纠缠着,从西向东涌动。杨树柳树在冷风的吹打下很快萧索、路旁滚动的落叶、倒毛的牛羊,和不断下沉的天空成为一团苍凉的风景。
  刁永生组长踌躇满志。对县上连连让他担任组长调查绛水的事情倍感荣幸。沈清社副组长在纪委是个常委,是军转干部。过去在部队上当过团长,在中苏边界管理过牛羊,以性格粗暴而使牛和人都畏惧三分。转业地方没有合适岗位,性格和抱负都受着压抑,愈加老态袭来。虽然在纪委任了个常委,可谁也不把他当回事。这次出任副组长,还是王法书记点的将,他顿觉干劲倍增。两个人都有效忠上级的想法和决心,一进绛水就气势汹汹。加之关建堂、杨省生等人前呼后拥,就更增加了调查组的威势。
  调查组一进大院,一杯茶水未喝完,就让通知召开机关干部会作动员。刁组长说话的声音因放大而变调,一字一板中含着沙哑。气越粗,沙哑声愈浓,让人耳朵愈感不适。他高谈县委决定,要把绛水乡一系列矛盾调查清楚。特别要严肃处理诸如殴打致残群众、撕扯领导、干部工作作风、组织纪律等等问题。他抬头单指托了一下眼镜,左右扫视了会场,一字一板地说:“县委、县府……”几个干部忍不住笑了,打趣说:“怎么还有线鼠,黑的吧?”大伙跟着也笑了,沈副组长凶煞恶神地吼道:“不许笑,谁笑谁负责!”底下没了声息。刁组长又说:“县委、县府领导还说,对闹事的人要处理,该动的要动,该换的要换,该处分、处罚的,要处分、处罚!”
  关建堂站了起来,刚手叉腰摆出指点江山训斥人的架势,突然看见了冉宏、司加善等人的怒目而视,话又软了下来:“县上派来了调查组,希望大家遵守纪律,如实反映情况,把绛水乡的黑盖子揭开,幕前的从轻,幕后的从重,反戈一击有功……”
  话没说完,杜康呼的一声站起:“这叫什么动员会?分明是仗势欺人嘛!有啥事你们只管调查,话先不要说得太歪。”
  何岸和一些干部也站起来往外走,会开不下去了。有个干部还背过头撂了一句:“这是拿大吓瓜女子呢!”哄的一阵笑声,会散了。
  刁永生急了:“领导都留下,党员也留下,有事情要商量。”
  这样,调查组和乡上的领导们留了下来。
  会后,调查组分头与乡上干部座谈,了解情况,座谈调查整整进行了两天。
  跟何岸谈话是沈清社副组长。他一开始先套近乎,说:“咱们这些当副职、委员的,进退都不甚如意,关键是站好自己的位置。呵呵,兵对兵,将对将嘛,咱俩副职对副职。”何岸想笑,硬忍住了。沈清社又说:“我当年在中苏边界上当团长,前面对的苏修,牵扯国际;后面对的少数民族,牵扯民族政策,关乎国家稳定和革命事业的成功,担子沉着哪。人家的牛跑过来,尽管气得不得了,还得给人喂饱送过去,咱的牛一失踪,就连个牛毛也找不着。”何岸笑了,说:“老沈,你来主要是调查事情、解决矛盾,还是来说牛的?”沈清社说:“我是想缓和一下气氛,怕你们在底下工作的同志紧张。”“哈哈哈……”何岸笑出了声,“老沈啊,你又不是长了三头六臂、青面獠牙。咱都谈的是工作,这有啥可紧张的?有啥请快问,乡上的事还忙着呢。”沈清社脸沉了下来:“你忙我也忙,我先问你两件事。”说着打开皮夹,取出一沓反映信,放在何岸面前,慢慢地说:“咱们都是领导干部,也没有啥可保密的。这里有两封群众的反映信,都是与你有关的,我来调查一下,以便给县上领导有个答复,实事求是,也便于按事实处理。”说完威严地咳嗽了一声,卸下墨镜,身子往椅背上一靠,眯眼看何岸的反应。何岸只平静地回答:“说吧!”
  沈清社白了何岸一眼说:“一件是反映你在良店村拆庙时带干部冲击庙堂,打手无寸铁的群众。第二件是你在处理河东村窑场问题时,依仗权力整治姓曹的一家父子,致使一家人没有饭吃,无心生产,群众意见很大。”
  何岸轻轻一笑,说:“良店村拆庙的事,你可回县上去问阎书记,她是总指挥,打没打人她是知道的。河东村窑场一事你可在县上问王书记,那个事根深筋稠,有人会给他汇报的。你两件事不出县委院子就能知道,何须兴师动众地来绛水调查。”
  沈清社说:“这些都是反映你的,我们问书记们干啥?你怕要端正一下态度吧?”
  何岸站起来说:“是县上领导让你们调查,还是我们关建堂书记让你们调查?如果是前者,你来前得先把问题吃透,请示一下他们最合适,免跑冤枉路;如果是后者,你去和关建堂商量,看怕不怕我把窑场那件事的真相揭开,捅到县上,他负得起责任?对不起,我还有事,失陪了。”
  何岸一出门,沈清社愣了一下,咬紧牙关说:“狂妄!哼!”
  经过半个多月的调查座谈,派到绛水乡的终南县委调查组认为事情有了眉目。绛水乡的问题来源于党政领导不合,团结黏度差,干部目无领导,因而也就目无群众了。党委书记被撕扯,群众被打,社会风气不好,机关纪律涣散,经济管理混乱,是应该好好整治一下了。
  在调查组的听证会上,刁永生组长的头扬得高高的,像只斗胜的公鸡。沈清社副组长故作深沉状地躲在墨镜后面,窥视着与会各个人的表情。关建堂伸着鼻尖,耷拉着眼皮,倍显谦逊,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状。
  刁永生罗列了绛水乡领导班子不团结,先后出现打骂群众又被群众围攻;计划生育处理问题过火,翻箱倒柜搜钱抬东西,给群众使用手铐;用计划生育罚款大吃大喝;乡干部结伙赤膊上阵撕扯乡领导等问题。基本上是每提出一个,就被杜康、何岸等人驳回一个,好像是调查组就不应该到绛水来似的。沈清社副组长想帮腔,但一看杜康那暴怒的面孔、何岸微笑中的力量,也就不说什么了。噎得刁永生最后使出了撒手锏:“你们要是凡事都能搪塞,那么请将你们滥发奖金的问题解释清楚!”
  一提起发奖金,与会的乡领导都不言语了,因为这是个敏感问题。计划生育、催收公粮、清理宅基地这些工作,都是和群众较劲儿发生争端,为了完成上级分配的指标任务,乡镇都是用发奖金来调动干部的积极性。为此上边三令五申,不准滥发奖金搞物质刺激。可是这些工作难度很大,仅靠政治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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