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桦深深地一鞠躬,接着抬起没有一丝犹豫、怀疑的坦白双瞳,隔空碰撞着茶色镜片后的双眸,擦出无声的火花。
「请你指点我,老板。」
「……」王卫勋一语不发了几秒钟,搔搔脑袋,撇开脸说:「你想眷恋着高薪的工作是你的自由,为什么我非得帮你作这种决定不可?况且,我是厌恶那圈子所以才离开,我连碰都不想再碰它。你又是我的谁?为何我得为了『你』而『重操旧业』不可?」
又桦默默无语地低头请求。
「『强人所难』这四个字,你没学过是吧?」
闻言,仍不肯抬起头。
斜瞟了眼那始终低垂在身前的脑袋瓜子,王卫勋双手插腰,仰天长叹一气。「要不,你能给我什么东西,值得让我为了你而打破自己曾发过的、绝不再碰任何与股市有关的东西的誓言?」
低垂的脑袋举起,俊雅无表情的脸庞上,一双眼盈满着喜悦。「我能做得到的,我都会尽力去做。所以老板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或是希望我为你代劳的,请尽量吩咐没关系。」
「好个乖宝宝的答案。」王卫勋坏坏地笑。「你这么相信我不会把你卖掉?」
又桦一愣。「卖掉……我?……给谁?」
哈哈哈哈地一阵大笑。「给谁啊?这个问题有趣!让我想想,有钱有闲的贵妇应该挺喜欢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狼狗……嗯,不对,或许你的市场更适合某些有钱有闲的大爷们。」
又桦认真地说:「将我卖给那些人,老板能得到什么好处?」
咦?王卫勋闭上嘴想了想,摸摸下巴上的胡渣,自言自语道:「好问题。所以,我应该把好处留给自己吗?说得也是,仔细瞧瞧,虽然木讷了点,但脸蛋倒是我的类型。虽然没试过男人的味道,不过长相比外头一些泛泛女子还要正点……说不定很OK?」
最后的那句话还伴随着一抹饶富兴味的眼神,在又桦身上上上下下打转着。
「请问……OK是指什么OK?」
王卫勋挑起一眉。「听好了,小伙子,要我打破自己的誓言,代价可不便宜!你有这样的觉悟吗?」
「不便宜」三个字,让又桦担心了一下。算算自己的身家、能付的金额,充其量在六~七位数之间。可是这样的代价,若能换回自己的前途……
「我做好心理准备了。或许不能一次付清,不过我会尽量满足老板的条件。」挺直背脊,回道。
「你想多付几次,我也没意见,但,还是先等你弄清楚我开出的学费内容再说吧!听了之后,想打退堂鼓,说一声就是。」恶戏的光芒闪烁在墨镜底下。
「是,请告诉我,学费的金额是?」
睨着他的男子,浅笑着说:「你、的、身、体。」
大脑停滞了几秒钟,又桦缓缓地咀嚼着那简短的四个字,然后拍着自己的胸口,反问道:「抱歉,我不懂……您说的『身体』是这个『身体』吗?」
摊开双手,摇了摇头。「喂喂,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连这种话也听不懂,你是哪个年代的人啊?当一个男人开口要你的身体的时候,指的除了那档事以外,还会有别的吗?还是你认为我要拿你的身体来器官移植?」
那、档……应该就是「那档」事了吧?又桦不是不懂,只是一时无法联想到。
「呃,但……我是公的。」
一般来说,会被男子要求以「身体」付出代价的,不都是女性吗?他看过的武侠小说里,都是如此。
「有洞就能做,这不成问题。」异常轻快的口吻,仿佛这是司空见惯的。
又桦陷入天人交战。
居然要以身体交换前途,这是他想都没想过的事。男人没有贞操方面的问题,也不怕发生怀孕的后遗症,唯一听说比较麻烦的是容易长○疮(幸好家中已有了免治马桶)。
换个角度,一毛钱都不必花,反而是便宜了自己。
只是梗在他心头的……老板的意思是要我做「零号」吧?我行吗?平常对女孩子们做的事,现在要让另一个男人对我做?这实在……
又桦试着想像一下那个画面,可惜他贫瘠的想像力实在勾勒不出来。
「哈哈,吓得脸都白了!」王卫勋双手插腰地说:「这门槛是否高到你跨不过去啊?我看你也别逞强,就放弃吧!人生落落长,有啥好急的?偶尔当个逃兵又不会怎样?能够早日离开肮脏浑水,不见得是坏事一桩。」
内心挣扎万分的又桦,看着自己摊在桌上的资料。放弃?不放弃?
「你还需要考虑多久?我店门要关了。」
又桦迟疑地开口。「我没有和男人上床的经验。」
「这又不是找工作面试,还得看你的履历。」嗤鼻一笑。「付或不付一句话,干脆点吧!」
也许……又桦猜测,这也许是王卫勋逼走自己的方式?他在挑战他的「决心」,测试他追根究柢的心意究竟有多坚定?
「我付。」
一股涌上心头的热血,想证明自己之前所说的是句句实话、证明自己早有觉悟,粉身碎骨也要找回自信心,致使他失去理智,冲动地说出口。
男人的表情从诧异到平静,唇角从嘲讽转换为挑逗的线条。
「那么,我把店门关起来,我们一起走吧!今天不是假日,要找间有床位的宾馆应该很简单。」
已经做出了选择,如今无路可退的又桦,只好动手收拾桌上的文件。
……吃下这一碗阳春面,所付出的代价还真是昂贵啊!
啧!这个木讷小哥还在?
打开宾馆淋浴间的门,原以为自己洗了个「慢」长的澡,这家伙会乘机脚底抹油溜了,自己也就省去一桩「麻烦」,不过当卫勋打着赤膊、腰间系条短毛巾跨出门外时,发现年轻男子已经脱下西装外套(还整齐地摺放在沙发上),规规矩矩地坐在床畔,看着电视新闻。
「浴室空了,你也去洗个澡吧。」
「是。」看不出有无紧张的男子,动作略显僵硬地站起,与他擦身而过地走进浴室里。
蓦地兴起恶作剧的念头,他朝着男子的背影揶揄道:「要洗得仔细一点儿,尤其是你的小屁屁,知道吗?」
咚!男子一头撞上浴室旁的门框,低吟一声,扶着墙壁,轻轻地点头。「是,我会注意的。」
砰!浴室的门扉迅速阖上。
抽搐在卫勋唇畔的笑意,在瞬间隐忍不住地放大开来,但他还算有良心地勉强把笑声吞回肚子里。仿佛回到年幼时,专门喜欢戏耍(但绝不是虐待)可爱小动物的那一个自己。谁叫梁又桦动不动就做出令人预期不到的可爱反应,还真是让他百看不厌。
笑一笑,口也渴了。从小冰箱里取出几罐啤酒,打开罐口拉环,呷一口冰冰凉凉的琥珀液体,慰劳一下疲惫了整天的细胞。点根烟,卫勋瞄着如影随形(废话)地从店里被搬到宾馆茶几上,那一整叠的「分析报表」。
「……不想逃吗?」
蓦地,茶色镜片后的眼眸一黯。
「我不认为自己做的事有错,卫。或许看在你的眼中,这是对我们友情的背叛,不过我只是想捉住机会而已!在这个年代,懂得把握关键时机的人才有出人头地的机会,我可不想一辈子都在别人的手底下干活,替别人赚大钱!」
野心,是把双刃剑,在挥动它的时候,受伤的不只有别人,握刀的人也在承担利刀割肉的痛苦。
纵使如此,还是有数不清的人,紧握着名为野心的这把刀不放吧?
卫勋也曾是其中之一,直到有一天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周遭只有两种人——被自己伤害的,与伤害自己的。没有一个人是快乐的,包括他自己。既然过得一点儿都不快乐,何苦还要握着那把刀不放呢?
于是乎,他决定放下它,转过身,离开它。
「你要当一条落荒而逃的丧家狗吗?卫!」
「我们的胜负未分,你就打算离开这个战场吗?原来你的能耐就只有这样,我真是失望,自己竟会看走眼了,你这个懦夫,王卫勋!」
不管在别人眼中,自己是「输家」、「逃兵」或「淘汰者」都无所谓,卫勋只想找回自己。那个还没有被数字所左右,没有被人所操纵利用,没有被金钱蒙蔽住双眼,无知、一心只想追逐名利之前的自己。
「哈,不过这年头,还能出现个像梁又桦这种顽固的小伙子,或许这世界还不到无可救药的程度。」
熄掉烟,灌下最后一口酒,将铝罐掐扁。人的年纪一大,就会开始想些没有用的过往,悲秋伤春的,摸摸光裸的下颚,卫勋不禁希望人的记忆也能像胡渣一样,以剃刀刮除得干干净净。 L
喀啦!浴室的门开了,高挑、瘦削但比例相当完美匀称的梁又桦,仿效卫勋只围着腰巾出来。卫勋挑挑眉,还挺不赖的嘛,看不出那身西装底下,有副经过锻链、绝非饲料鸡的漂亮躯干,特别是那双强健,修长的腿……可说是上天打造出来的、令人惊艳的艺术品。
「呆呆的站在那边,要展览给谁看啊?」一笑。
本来「随口说说」、「可有可无」地提出「身体」的交换条件,一半是想试试看这家伙会不会被吓跑?谁知梁又桦比他想像的还有决心(野心?),不仅跟他上宾馆,更没半途开溜,勇气可嘉。基于这点,起初没多高的兴致,甚至抱着「能免则免」的心态,开始往上加分。
而在看到他脱掉衣服之后的模样,卫勋承认自己很现实,开始有了期待感。
「过来啊!」拍拍身畔的空位。
做了个深呼吸,又桦一步又一步地走向卫勋。迟疑是有,但他的举止既不扭捏也没惺惺作态的害羞。过不久,当他们并肩坐在双人床边后,卫勋慢慢地朝他伸出手……
「我……可以发问吗?」
指尖堪堪碰触到白净脸颊之际,喜怒不形于色的青年打破了沉默。
「问什么?」
「你结婚……」问号停留在漆黑的瞳中。
「怎么?你是想知道我会不会负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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