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执抱着衣服,扶她过去,安顿她泡进去之后,又倒来热热的花茶,为她煮在一边。
这些事,以前丽洁常做,苏染染不想还好,一想,就忍不住的难受。
小声唤了几声向棋,无人应答之后,她才沉进了水中。
好端端,太后为何要割丽洁舌?丽洁写那莞字又是何意?
她没呆在罩着金玉缨络的那半边小潭,只管浮在星空笼罩之下的那半池水里,任自己如一段雪色枯木,仰望着天空。
“皇宫无情,生死有命,我还以为你能堪透,原来也未看清。”
千瑟的声音突然从寂寂的黑暗中传来。
她抹了脸上的水珠,讶然看向千瑟站的方向。
今晚他没穿僧袍,而是一身雪色布衫,缓缓从玫瑰花丛中走出,月光落在他的头顶,那光头不仅未显滑稽,反让他有种超凡脱俗的仙气。
苏染染哗啦啦一声,就从水里站了起来,身上的水珠全往下落去,水正淹在她的肩头,慢吞吞走过去,仰头看着他,颤声问:
“千瑟主持,为何人生来心无尘埃,却在这青天白日中,越来越黑?我本无欲无争,只想过太平生活,为什么总不能置身事外。”
“这是你的宿命。”千瑟闭了闭眼睛,又缓缓睁开,弯下腰,手指轻抚在她额间,“人生在世,本就要受苦!”
“我不要受苦,我受够了!坏人当道,好人蒙难,这是什么世道!恶人能逍遥快活,操纵人命,好人却要早早命殒黄泉,这是哪门子的天理?”
“所以,你要么让人欺,要么让任何人无法欺你。”
千瑟的双瞳里泛起怜爱之光,月光柔柔地化在他的眼中,让苏染染有些迷茫。
千瑟这个男人,给人的感觉特别奇怪,那紫瞳似是能控制人心,摄人魂魄,让人无法拒绝他的存在。
“我该怎么做?”苏染染轻轻地问他。
“变得强大,或者,在冷宫里零落为泥。”
他的声音如轻羽一样,扫过她的面颊。
“我只想离开……”苏染染微微摇头,迎着他的紫瞳,“千瑟,原来你也想争。”
“我有何可争,我若想争,十多年前,就踏平了这里。”千瑟的双瞳里闪过几丝寒意,淡淡地说:“我是来给莞儿收敛尸骨的,替她超渡的。”
“我帮你找她,你帮我离开。”苏染染拉住他的袍角,小声央求。
“先学会解你自己的白术蛊吧,起来。”千瑟转过身,声音更轻。
苏染染游到那一头,穿了衣,捧着茶,走到千瑟身边。
一块青石,二人席地坐于青的两侧,玫瑰花在二人身边怒放。
“千瑟,我一直很好奇,这花为何四季不凋?”
苏染染闭着眼睛,任他在自己身上施针。
千瑟转过头,轻轻掐了一朵玫瑰花,托在掌心里,语气突然就温柔了起来。
“温泉和土质的缘故,莞儿喜欢伺弄花草,常年琢磨如何让花草茂盛。我从域外弄来火焰玫瑰的种子,不过十几颗,经她的手,就成了现在这般热烈的一园子。”
苏染染突然心念一动,好奇地问:“莞妃是什么样的女子,你至今还爱着她?”
“是一个很动人的女子。”千瑟转脸看她。
这是苏染染头一回听男人用“动人”二字来形容女人!
“她会唱很奇妙的歌……”千瑟唇角勾了笑意,情不自禁地哼唱了起来,“繁华中遁入空门,折煞了世人,梦偏冷,辗转一生,情债又几本,如你默认,生死枯等,枯等一圈又一圈的年轮……”
苏染染如雷击中,忍不住就往下接:“浮图塔断了几层,断了谁的魂,痛直奔一盏残灯,倾塌的山门,容我再等历史转身,等酒香醇等你弹一曲古筝……”
周杰伦的《烟花易冷》,极美极凄婉的词,可是她是被林志弦唱动了心弦的。
可是,莞妃为何会唱?难道大华寺里那个大和尚说的,和她一样的人……就是莞妃?
千瑟已经缓缓睁开了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别这样看我,我不是她。”
她迅速往后一仰,双手抱住了肩。
“我知道。”千瑟苦涩一笑,仰头看向星空,“这时候,她应该在那里了吧?她说,有流星划过的时候,她就会想我……”
“千瑟,你……”苏染染看着他,不知说什么好。
“你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吧?她一直想回去,可惜,我没有那个能力,让她殒灭于此,我这一生,都无法忘记初看她的那一眼,若我再有勇气一些,或者……就不同了……”
千瑟低喃着,手轻抚过来,取掉她肩头和背上的银针,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然后起身往高墙走,快到墙边时,才低低地说:
“好好活下去……”
苏染染背一僵,猛地站了起来。
“你站住……”
可他已经跃身而起,白袍像云,在风中浮开,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外。
苏染染转身就往冷宫外奔,难道一直暗中护着她的人是千瑟?
难道就因为千瑟看出她来自莞妃的故乡?
“千瑟主持!”
她跑得鞋都掉了,还赤着脚,拎着裙摆,在月色下狂奔。
庄墨隐走了,向棋走了,丽洁走了,苏染染如此渴望有另一种温暖来到她的身边——安慰她的惶恐,牵着她走出黑暗……
“扑……”
她一脚踢在青石砖上,狠狠往前摔去,就当她正暗呼太惨的时候,一道黑影从暗处扑出来,稳稳地接住了她。
“千瑟!”
她想也没想,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腕,抬眼,月色朦胧中,慕宸殇正拧眉看着她。
“怎么是你?”
她立刻甩开了他的手,转身往回走。
她不想让他去追问千瑟,把千瑟也害得倒血霉!
为什么,她觉得只要谁对她好,都会倒血霉呢?
“染染,这么晚找皇叔何事?”
慕宸殇在她背后叫她,却没追上来。
“我在作梦,梦到千瑟主持要来超渡我和丽洁……可丽洁能去天堂,我要下地狱,拖着你一起下,就是这样……”
苏染染停下脚步,微微侧脸,冷漠地回他,然后大步走回冷宫。
——————————————————————————————————————————————
慕宸殇的呼吸紧了紧,把涌到喉头的话强压下去,眼睁睁看着她渐行渐远。
万安走出来,用拂尘给他拂去落在袖上的落叶,小声劝他,
“皇上,回吧,您和皇后大婚,还未去过皇后宫呢……而且您在冷宫外已经站了大半夜了,篱妃娘娘如今是在气头上,她若不消气,皇上站下去也是白搭,皇上莫忘了,男女之真情,是帝王之大忌,您想想羽皇后。”
慕宸殇慢慢转过身来,双瞳里泛起了痛苦的波涛。
每一代的皇后都出于这三大姓,只有他父亲这一辈,意外遇上了母亲,执意迎她为后。
父皇宠爱母亲,可除了慕姓之外的三大姓氏宗族势力紧紧擎制君权,不肯让后位被外人占据,可又忌惮黑羽军的铁蹄,所以在怀着他的时候,就安排了一个平常柔弱的小嫔妃向母后下了毒,早早除去了羽皇后……也让他有了这头疼之苦。
找不到证据,证明是这三大姓主使,父皇不想大动干戈,让天祈战火烽烟,结果选择了忍让。外公因此一怒不再入朝,黑羽军二十多年来一直未曾下过山,黑羽令也丢失了——
他慕宸殇这二十多年怎么过来的?旁人又如何会懂?
没有母亲的庇佑,父皇又先后迎进新后、新妃,生下皇兄弟数人,让他不得不从小就要学会警惕,不能让外人谋害了姓命,只有万安公公一直陪着他,照顾他。
这么多年的隐忍,才换来如今的暂时安定!
他一定要将皇权全部收回,不让外戚干政,让天祈国只姓慕,没有他姓可以动摇!
他也不想要什么真情真爱,只是,莫名其妙的就不想看到苏染染这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恨的模样!
明明是她以前背叛他,他留了她性命,她为何不感恩戴德,如今还冷颜相向?
他一甩袖,大步往皇后宫走去。
万安轻舒一口气,皇权初稳,不能再出现第二个姜凤仪!叶皇后还算是性情温柔,为后最为适合。
——————————————————分界线————————————————————
叶淑仪正坐于龙凤桌前,绣着罗帕,长长的锦线扯出,细亮的绣花针在布上擦擦,再度穿进明黄的锦中,锦布之上,一双蝴蝶儿正在莲间戏水。
“皇后娘娘,皇上正往这边来了,快点儿更衣梳妆吧。”
夏柳笑吟吟地进来,小声告诉她。
叶淑仪一喜,连忙站了起来,绣针一下就扎到了手指,鲜红的血珠子涌了出来,她连忙放进嘴里吸|了几下。
“让奴婢看看。”
夏柳快步过来,托着她的手指瞧了一下,然后从腰间取下小袋儿,拿出一只小银盒子,取了一些清香的药膏抹到她的指尖。
“夏柳,真的谢谢你。谢谢你为本宫治好恶疾,谢谢你肯入宫陪本宫,若不是你,本宫真不敢坐在这里。”叶淑仪拉住她的手,一脸感激。
“皇后快别这么说。”夏柳连忙退了一步,向她行礼,“是皇上疼爱皇后,才下旨,让奴婢陪伴左右。”皇后笑了笑,拉她起来,“别这样,这里只有你我,勿需行礼,快些为本宫梳妆吧。”
夏柳连忙走去柜边,为她取来桃|色薄锦长裙,配上一件白色的抹胸,才放下长发,慕宸殇的脚步就走进来了。
“来不及梳头了,就这样好了。”
夏柳替她把长发拉到胸前,扶她站起。
慕宸殇一踏进门槛,二人便一前一后上前去,向他下跪请安。
“皇后不必多礼,起来吧。”
慕宸殇有些疲惫地挥挥手,在桌边坐下来,看了一眼夏柳,这才对叶皇后说:
“已经大婚数日,皇后你明日可以回府省亲,让万安去安排妥当,想住几日就住几日。”
“谢皇上。”
叶皇后一喜,连忙又向他福身行礼。
“我去给皇上沏茶。”夏柳笑着说。
“不必了,本宫自己来吧,夏姑娘你只管去歇着,都累了一天了。”
叶皇后笑着看着她,夏柳也不推辞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