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少商一呆,立即明白过来了,他是个厚道人,连忙反对道:“不行,不行,今天是腊月二十五了,你这不是存心不让人过年了吗?”
“他们要是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就不会过不了年。”
“人与人之间相处的时候,总有些磕磕碰碰的,等到其中一个人死了,另一个想起这些事,总会有些愧疚的。其实这也不能算是亏心事。”
“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你知道吗?”顾惜朝斜了戚少商一眼,知道他答不上来,又继续说道:“那个老头那么怕我们,到底是因为怕鬼,还是因为真的做过什么对不起我们的事。如果说那所小学是为了记念……”顾惜朝顿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态度来提及二十多年前的两个同名同姓,只得含含糊糊的带过了:“为什么叫少商小学,不叫惜朝小学,或者说把两个人的名字都带进去。”
“你……的意思是?”
“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怕是这个叫黄金麟的真的做过什么对不住你的事情,到了现在拿钱出来买个心安,哼,他心安得了吗?”
“我再想想,我再想想。”戚少商的额头一阵一阵的开始冒出汗来。那个女鬼到底是不是英绿荷,似乎一切都可以从黄金麟身上找到突破口。顾惜朝却不会给他多想的机会,信心满满的说道:“你去报社登个寻人启事,就说你要找当年在鸡洼村做知青的旧友,把你的名字附上面,他肯定会找上门来。”
“做知青的旧友。”戚少商喃喃的重复了一遍,英绿荷,女鬼,知青……这个旧友怕是此刻还跟着顾惜朝吧。
“我请了卷哥来了,他一会儿就过来的。”黄金麟可以不急着找,但是那个女鬼一定要抓紧时间撵走的。
顾惜朝不屑的一撇嘴,从鸡洼村回江城的路上,戚少商已经不只一次在他面前提到过雷卷了。还没来得及刺他几句,忽觉嘴上一阵温热,居然是戚少商伸出手来捂住了他了嘴。
原来戚少商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又没什么好话要说出来。他跟从雷卷从小玩到大的,听不得别人说他半句坏话,如是顾惜朝说出来了,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只有让他的不屑扼杀在舌底,再说那个女鬼还不知道有没有恶意,先得罪卷哥,的确失策。
顾惜朝俊面飞红,抬腿一踢,重重地踢在戚少商有腿上,道:“你作死啊。”
戚少商忍痛缩回手,道:“我请卷哥过来是为你好,你不要这么狗咬吕洞宾。”
“怎么为我好了?我是妖魔鬼怪还是被鬼上身了?”
戚少商直直地打了个冷噤,道:“都不是。”
他突变的脸色逃不过顾惜朝锐利的眼神,顾惜朝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才缓缓地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戚少商不假思索直否认。
“那你在怕什么?”
“我怕你得罪卷哥。”戚少商发现自己认识这个顾惜朝以后,越来越会撒谎了。
戚少商一口一个卷哥,顾惜朝心里便有些无名的火苗在往上窜,“哪来的装神弄鬼的一个家伙?只有你这种傻子才信他。”
“你别不信他。”戚少商急得额头青筋直跳,看来人太善良了就是好欺负了,不过话说回来,似乎被顾惜朝欺负的滋味并不难受:“以前他给我一个朋友算过命,说他会在三十六岁有一个大劫,会有生命之虞,而且他的死跟牛有关。那人就很小心,连公园的野牛也不去看,买菜也不买牛肉,上餐馆吃饭也不点任何跟牛肉沾边的菜。结果有一天他坐在汽车上掏耳朵。汽车突然一个急刹车,耳勺捅破了耳膜,死了。”
“跟牛没关系。”
戚少商眨了眨园园的大眼睛,故作神秘的道:“有关系的你好好想想?不过想不出来也不要紧,没有几个人想到这个原因的。”
顾惜朝微一思付,道:“要么是你的卷哥在故弄玄虚,要么那只挖耳勺是牛骨头或者牛角之类的东西做的。”
戚少商还真料到顾惜朝这么容易就能想到答案,正要搜肠挖肚地想几句赞美之词,顾惜朝又加了一句:“道听途说,不足为信。”
“是真的,我要是有一句话在骗你,我喝水呛水,洗脸淹死。”
顾惜朝又是一声冷哼,他越是推崇那个卷哥,他就越不高兴,转过话头道: “找黄金麟的事情宜早不宜迟,过了年我就要上班了,没有空了。”
“我们……再合计合计吧。”戚少商无力的哀叹着。
对于这种厚道得近于迂腐的人,顾惜朝懒得再多说,以退为进地道:“随你。反正也不是我看见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戚少商正要辩解几句,门铃叮叮冬冬的响了起来。此刻听起来,真如天籁,他忙喜孜孜地跑去开门,“是卷哥来了。”
顾惜朝在心里冷笑了一下,也望向门口,他到很想见识一下这个让戚少商念念不忘的卷哥到底是何方神圣。大门开处,雷卷走了进来,跟戚少商差不多高,窄瘦窄瘦的一张脸,脸色暗黄,怎么看都普通得很。
“好重的煞气。”一只脚还在门外,雷卷就开了口。
“好重的煞气。”雷卷重复着又说了一遍,走进屋里,细眯着眼闪出精光来,落在顾惜朝身上。
顾惜朝心一跳,好锐利的眼神,这个人也因为眼里突然间闪现的神彩而耀眼起来。而顾惜朝也不是一个肯轻易示弱的人,唇角微扬,勾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回看着雷卷。
谁也不示弱,似两军对垒,空气都凝重成一团。
戚少商不动声色地走在两人中间,堪堪挡住雷卷的视线,招呼雷卷进来坐下,才分别给两个人做了介绍。卷哥说的是煞气,不是阴气,那么就没有女鬼跟着顾惜朝了,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煞气又何而来?
顾惜朝客气而又极有分寸地说着套话,疏远的跟雷卷保持着距离,雷卷的眼神让他很反感,这些天他一直觉得有什么人跟着他,如影随形。原来心底深处,他还是希望戚少商百般推崇的这个人能指点下迷津,但此刻,他改了主意,属于自己的答案还是自己是解开的话,不必假手于这个不相干的人。
“你的阳气重,他的煞气重,相克相抵,你们两个暂时住在一起,倒不失一个好法子。”
听雷卷说得煞有其事,戚少商却唯有苦笑,哪个阳气重的人会三番五次见到鬼魂?于是,他把自己去太镇和鸡洼村的经历大致地说一遍,被放牛的老人认作鬼,还有槐树底下那个突然不见的老人。
“你们把一只手臂扔进了河里?”雷卷对戚少商在槐树底下遇到个来去无踪的古怪老头,并不如何上心,倒是他在戏台上的所作所为,问得颇详细。
戚少商解释道:“是泥塑的。而且是只断了的,只有半截的。”
“左手还是右手?”
“左手吧。”戚少商回想了一下,也不是很敢肯定,犹犹豫豫地望向顾惜朝,后者微一点头,他才又肯定地说了一句:“是左手。”
雷卷顿时面色一沉,半晌说不出话来,心突突的跳着,预感到这个断手会惹麻烦,却不知道怎么去化解。
戚少商见他神情有异,连忙追问道:“怎么了卷哥。”
为避免吓到戚少商,雷卷极力用最平和的语调的说道:“传说中钟馗就是用左手捉鬼的。”
10
如果说冥冥世界中,总有命运之神在决定每个人的命运,那么决定他戚少商和顾惜朝的命运的,是不是钟馗?这一世的相逢到底是无意的邂逅还是无法回避的命定?被抛下宁河的断臂,沾到顾惜朝脚面不放的脏东西,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已经开启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才有了后来槐树底下的奇遇?
对于那个槐树底下的幽灵,雷卷不假思索地说出了来历:“槐树底下突然不见的那个人应该是鬼魂了。动物比人有灵性,可以看见人类看不见的东西。”
身处于团团谜雾中,戚少商很难不让自己汗湿重衣,偷偷瞟了顾惜朝一眼,相比之下顾惜朝倒要轻松得多,对于雷卷的话也是似听非听的样子。
雷卷继续说道:“你的阳气重,并不表示你不能通灵,不过你也不怕,他们也在怕你。按照你的说法,你们的前世在鸡洼村呆过——像你们这样前生后世连名字甚至相貌都不改的人,还真不多见。那个人说不让你们回城的是他。那他生前应该是有些权势的,至不得村长,村支书一类的人物。知青下乡,就希望就是有朝一日回城。你们两个得罪了那个人,所以总也回不了城。他怕你们报复现在鸡洼村现在的人。”
“档案馆里的旧文件说我们的前世防汛的时候,掉进河里淹死的。就是那条宁河。”
雷卷若有所悟道:“难道你赶在宁河里投胎了。不过正常来说淹死的亡魂也会进鬼城的,你怎么还会留在宁河,钟馗找你又是怎么一回事?”
“还有哦,卷哥,钟馗也找过顾惜朝的。”顾惜朝不悦地瞪了戚少商一眼,戚少商话已出口,也没法收回去了。只得把那天顾惜朝对他说的话,挑重要的说给雷卷听。
两个居然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甚至连出生地点都密切相关,一个在宁河上面,一个在宁河崖边,而且还都沿用着前一世的名字。雷卷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名字是一个记号,没有了这个名字,就没了记号,循着这个记号,谁在找他?他在找谁?这个名字的意义在于寻找另一个刻着前生的记号的名字吗?戚少商这样想着,目光便望向顾惜朝,正好,顾惜朝也看了过来,两相碰撞,又同时移开。
两个的神情,雷卷尽收眼底,两个刚刚认识了不足一个月,就有如此的默契,如说是前世没有纠葛,谁信?他涩声说道:“少商,改天我们再去一趟宁河,任何事情都是有迹可寻的,属于你的答案应该在宁河吧。”
顾惜朝忍不住反驳道:“找到了答案,又能怎么样,难不成,你还想替你的前世活在今生吗?”
雷卷微微一怔:“你不想知道你前世发生过什么事吗?”
“不想。”顾惜朝干干脆脆的回答。
“卷哥。”戚少商弱弱地叫了一声,转过头来望向雷卷,额头已是细汗密布。
雷卷心里窝火,又奈何不了戚少商,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