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痴 (乌衣巷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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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来痴 (乌衣巷第二部)-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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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舍得他走,他非常清楚,就如同知道对方也不舍得走一样清楚,然而,他不会开口留他的,要走的人迟早要走,他开不开口相留,没有什么区别。

  所有的人和事,那些已经离开他远去的人和事,没有一件会因为他不舍得而留下来,他明白这个道理很久了,谢景臣不会是例外。

  寂静无声的夜里,雨声格外的空旷寂廖,所以内侍尖细的嗓音通报钟镇来了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受惊,四目对望,谢景臣转身,拉开了寝殿的大门,不理会匆匆进来的钟镇诧异的脸色,直着身子走进了漆黑的雨夜。

  35

  连绵的秋雨,下起来就没有止歇的意思,一直拖过九月,王慎的儿子在十月初被处斩时,秋雨还一直下个停。

  姬末其步出书房,走廊宽大幽深,雨丝也飘不进来,几名内侍在远处候立着,却有一名侍卫在廊下看书,姬末其看了看那身形,唇边绽出一点笑容,朱阿二进宫这几个月可是着实长了个子,都不像当初遇到的那个单薄瘦小的放牛娃了。

  听到脚步声, 阿二回过头来,一眼瞧见姬末其,连忙要跪,姬末其摆了摆手,走到他身边,拿过他手里的书,却是一本千家诗, 忍不住笑道:〃怎么,阿二要做诗人了?〃

  阿二脸涨得通红,拼命摇头道:〃不是,谢将军教我识字,这上面的字都是他教的。他说在皇上身边当差,不能一个字也不识得,会误事的。〃

  姬末其看那书,果然是手抄的千家诗,字迹工整端丽,正是谢景臣的字,点了点头,将书还给阿二,突然道:〃阿二,这里气闷得很,你陪我出去走走。〃

  阿二道:〃天下雨呢,陛下也要出去?〃

  姬末其嗯了一声,阿二道:〃陛下要去哪里?〃

  姬末其想了想,道:〃咱们去看看你的谢将军好不好?〃

  二人换了寻常衣服,阿二驾车,君臣两个悄悄出了宫门,沿着朱雀大道一直向南,拐入北边一条僻静小巷,姬末其便叫阿二停车,自己钻出车来道:〃前面不远了,咱们走着去。〃

  阿二道:〃下着雨呢。。。。。。。。这。。。。〃

  话未说完,姬末其已经跳下车,往小巷去了。

  阿二急忙将马车寄在巷口一间茶铺里,又找老板借了伞,这才追了上去。

  那雨虽只是毛毛细雨,片刻间姬末其肩头便湿了一片,阿二急忙替他撑着伞,姬末其拍了拍他,再走得一阵,便听得前头人声喧闹,远远地瞧见谢府门前车马云集,不停地有人进去,门口的家丁站了好大一排,忙着迎接客人。

  阿二奇道:〃陛下,谢将军府上。。。。在办什么喜事么?〃

  姬末其看了一阵,微笑道:〃今日。。。。。是他的生日。〃

  阿二恍然大悟摸着头道:〃啊怪不得,谢大人府上平日里好清静的,今日这么热闹,原来是在过生日。〃

  姬末其嘴角微牵,谢景臣大概是转了性了,这么多年从没操办过什么生日,他拉了拉阿二道:〃走吧。〃

  阿二很兴奋道:〃我知道了,陛下也是来给谢将军过生日的,是不是?〃

  姬末其微笑不答,加快脚步往前去了。

  到了门厅,阿二摸出禁卫戍的令牌道:〃这位是禁卫戍的将军,特来为谢将军庆生。〃

  那家人看姬末其衣饰华贵,容貌俊丽,一见便知不是寻常人物,连忙恭敬地请他们进府,谢府并不大,然而小巧别致,幽静灵秀,尽得江南婉约之意。家人将他们引上长桥,指着不远处的水榭道:〃宴席便设在哪里,我家将军不许我们打扰,二位客人请自去。〃

  36

  建在水面上的水榭看起来很宽敞,虽然是秋雨绵绵的季节,水榭四处的隔扇门却都开着,帘幕被风吹得四下飞扬,在长桥这头,便已经可以听到小曲呤唱声,丝竹管弦之声夹着嘈杂的喧闹声,姬末其的脸色有点微微发白,阿二已经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看他,姬末其轻轻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景臣疲倦地坐在榻上,听到耳边众人不停的嚷嚷,以手扶额,半天也没说一句话,谢石道:〃景臣,这件案子在你手里办,比钟镇办好得多,你不要推托。〃

  王慎跟着道:〃世侄,钟镇那屠夫,小儿落到他手里,就万无生理,景臣 ,你千万要救他。〃

  景臣闷头不语,这厅里众人都是来给他庆生的,结果扔在楼下大厅里的全是三品以下的官员,外朝诸臣与各世家公卿全都聚到这二楼的萱堂来了。

  说来说去都是激愤之词,景臣默默地看着这些人,不知道姬末其知不知道,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已经恨他入骨了,甚至。。。。。。。包括他自己。

  姬末其对这些人的打压,大概已经到了他们的容忍极限,毕竟牵涉到切身利益,谁也不能无视,耳听得这些人絮絮叨叨,他有些厌倦地起身,突然听得喧嚣的人声中,突然有人说了一句:〃这样下去,不如反了!〃

  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一时间气氛压抑得令人呼吸艰难,每个人的心头都是怦怦一阵乱跳,这话是谁说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说的正是在场诸人想说又不敢说出来话。

  开科取士,削夺公卿世禄,这一次拿住王家的儿子,步步进逼,这些人大概也都逼到边缘上了吧。

  一片寂静中,景臣突然瞥见长桥上走过来两个人,已经近在咫尺,心里一惊,还没细看,已经听到有人叫道:〃是皇帝。。。。。。。。皇帝来了!〃

  景臣手心里突然攥出汗来,这个时候,这种场合,他竟然又只带了个稚气未退的朱阿二,微服出行,他。。。。。。

  突然间一种恐惧袭上心头,只听谢石问道:〃桓崎,你带了几个人过来?〃

  桓崎道:〃本是来为景臣庆生,只带了三两个亲兵。〃

  王慎道:〃用不了许多人,他只带了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孤身一人,微服出行,哼。。。。。。〃

  谢石嗯了一声道:〃咱们下楼去吧。此人多疑,咱们都不在楼下,他定然会有想法。〃

  众人齐答应一声,三三两两下楼而去。

  却听得景臣大喊一声道:〃慢着!〃

  众人一齐回过头来,呆呆地看着他,谢石道:〃景臣!〃

  景臣上前一步,缓慢而坚决地道:〃有景臣在一日,便不会让人伤他的。〃

  这话一出,便是公然与众为敌了,谢石的脸色也开始发白:〃景臣,如果我们不杀他,这么多外朝重臣与公卿世家聚在一起,若只说是为你庆生,那人生性多疑,他会相信?为父知道你心地仁厚,处处维护此人,可是如今不是他死,便是你死,这种时候,怎能有妇人之仁?机会稍纵即逝,景臣,良机切不可失!〃

  景臣道:〃父亲,孩儿不孝,可是,今日绝不能让他有任何闪失。〃

  一时间楼头寂静无声,景臣这一番话,摆明了便是与众人为敌,景臣看了父亲与众人的脸色,知道自己在他们眼中,已经绝然是叛徒了。这些人都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有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有的是看着他长大的,甚至还有他的父母血亲,他自己的根子也是扎在这些人中间的,这时候才知道,真的要背离,有多么地痛苦。

  一片寂静中,突然传来脚步声,楼梯口竹帘被人打了起来,一个颀长纤瘦的身影闪了进来,一张脸灿若明霞,但听得他轻笑一声道:〃原来众位卿家都在这里。〃

  景臣脑中嗡地一声,几乎想要一把揪住这个人,问问他,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37

  姬末其脸上荡漾着笑,眼光一一扫过堂上众人,所有外朝群臣,四大世家及其门生故吏,将一间厅堂挤得满满的,每一个人都敛声屏息地看着他,年青的皇帝身着便服,容貌清丽,气度高贵,闲庭信步一般地走到谢景臣身边,轻轻咳了一声道:〃众位卿家是怎么了?不喜欢看到朕来吗?〃

  谢石第一个回过神来,说了一声参见陛下,率先跪了下来,紧跟着厅中众人齐刷刷跪了下来,景臣微一犹豫也慢慢屈膝,姬末其一步走了过来,一把拉住道:〃景臣就免了吧,你是寿星,朕是来给你拜寿的,就不受你这个礼了。〃

  他环顾身周,说道:〃大家都起来吧,难得今日君臣同乐,各位要尽兴才好啊。〃,说着携了景臣的手,与他并排而坐,众人起身,谢石拍了拍手,一名侍者端上一壶酒来,桓崎拿过一只玉杯,谢石持壶,倒了一杯,谢石对姬末其道:〃陛下,这是臣家酿的梅子酒,请陛下尝尝。〃

  姬末其微笑道:〃哦?是爱卿家酿?呵呵,这种酒,景臣也会吗?〃

  谢石道:〃是,老夫年迈,这些年的梅子酒,都是景臣亲手酿成。〃姬末其接了过来,看了景臣一眼,举杯欲饮。

  景臣手快,一把抢了过来道:〃陛下,太医曾说过,陛下体虚怯寒,梅子酒酒性阴寒,陛下不能饮,这一杯景臣替陛下饮了吧。〃

  说完抢过酒杯便要喝,守在他身边的桓崎突然间身体前倾,倒在他身上,将他手上的酒杯碰翻,所有人都是脸色一变,碧绿的酒水顷在地上,无声无息地渗入厚厚的地毯,顷刻间便溶出一个洞来。

  阿二叫出声来:〃这是什么酒?〃

  景臣抢先一步,挡在姬末其身前,桓崎对他怒目而视,厅中人虽多,此时却不闻半点声息,人人脸上都是紧张不安,安静得有些诡异。

  饶是谢石久经风浪,此时额上也渗出汗珠。

  一片死寂中,姬末其突然笑了出来,笑声清亮毫无惧意,他拉开挡在他身前的谢景臣,对朱阿二道:〃梅子酒性烈,这地毯乃是丝织,梅子酒自然能蚀丝绒等织物,阿二你到了宫中半年,怎么还是跟个乡下孩子一样?〃

  他一番解释,似是说给阿二听,厅上众人却都舒出一口长气,气氛顿时缓和了下来,谢石等人知道他有了提防,如果硬要下手的话,有景臣在此,只怕难以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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