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末其没好气地打掉他的手道:〃我没死,你开心什么?〃
男子微微摇了摇头,端过一小碗药来道:〃虽然没起烧,太医说了,你昨晚淋了雨,还是要防着受凉,来把药喝了。〃
姬末其充耳不闻,掀被跳下床道:〃刑部的人来没有?我叫他们把郭长喜案的卷册给我送来,他送来没?〃
4
谢景臣没有作声,眼睛直盯着他,姬末其道:〃我问你话呢,你为啥不作声?〃
景臣朝手上的药碗努了努嘴,姬末其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三两步走到他跟前,端过药碗一气喝了,将碗掷在地上,玉碗在地毯上翻了几翻,地毯厚重,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姬末其恨道:〃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我的禁卫戍将军呢,还是我的贴身仆从。现在可以说了吧,送过来没有?〃
谢景臣仍是不发一言,拾起玉碗道:〃御医说了,你现在得好好歇着,不能处理政务。〃姬末其气得脸色发青,一语不发,转身往外走,一面走一面大声叫人,叫了半天,却没一个人上来,他大怒,将挂在墙上的一柄长剑取了下来,大踏步往外就走,只走得两步,便被谢景臣一把拖住,他力气甚大,姬末其给他拖得迈不动步子,谢景臣手臂一伸,将他带入怀中,拿过他手里的剑掷到门外道:〃这是凶器,陛下曾说过五年内不动刀兵,皇帝金口玉言,说话不能不作数。〃
姬末其给他抱在怀里,便动弹不得,被他抱了起来,送回床上卧好,姬末其咬了唇不作声,翻身倒在床上,将脸埋在枕间,给了谢景臣一个后背。
床微微一沉,他惊觉过来,谢景臣已经爬上了床,姬末其身子往里一缩道:〃你要干吗?〃
景臣看将被子拉至胸前,十足一付怕被人强暴的样子,忍不住地笑,姬末其哼了一声道:〃你会笑?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笑呢。〃
景臣靠近他,将他抱住,在他耳边道:〃是,我从小就不爱笑,景琛小时候怕我甚于怕我爹爹,大家都说我年少老成,便是因为我不爱笑。〃
姬末其给他抱在怀里,起初还伸手推他,听他语声沈缓,似乎陷进了回忆,心里一动,收回了手,哼了一声道:〃你是天生的呆子,当然不会笑。〃
谢景臣道:〃我不爱笑,是天性使然,我从小便被人当成不解风情的木头人,却并不是不会笑。〃
他说着托起姬末其的脸,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陛下,你不要生气了,昨晚是我做错了。〃
春分前后,按规矩皇帝都会到就城近郊的行宫来示耕,所谓示耕,便皇帝亲事稼穑,以示重农之意。姬末其为政相当勤勉,在宫中日夜操劳,他身体自小便不十分强壮,谢景臣本意是想让他趁此机会到行宫中修养一段时间,谁知便在此时,郭长喜案便发了。
郭长喜是本是一名户部主事,近年调任顺天府郡守,此人体恤百姓,为政清廉,本来官声甚佳,却不知为何突然像犯病一般,给皇帝上了一道奏书,责备皇帝为政太苛,此人是饱学之识,这道奏折写得洋洋洒洒数千字,大大小小举了数十例,字字句句,全是责备皇帝为政严苛,对百官苛责过度,致使大臣人战战兢兢,畏君如虎。
姬末其生性冷酷,哪里受得这个,当下便命廷尉署将郭长喜下在牢中,连夜审讯。虽然身在行宫,对这案子却一刻也不肯放松。
景臣好容易将他拉出宫来,原是让他来散心的,没想到却出这档事,郭长喜与谢家是世交,他身分尴尬,不便多说,昨日好容易将姬末其拉离了政事,弄上了床,结果情事末谐,说到郭长喜案,便起了分歧。
5
景臣是个认死理的人,他始终觉得郭长喜只不过是书生意气,最多是个犯上的罪,怎么也够不上死罪,姬末其却是个刻毒之人,说什么也不肯放过,言语间起了争执,不知怎的,翻出了旧事,姬末其性情极为酷烈,跳下床将谢景臣锁在寝殿内,一气之下竟然只身出了行宫。
到谢景臣好容易追出宫来,姬末其早已经跑了个踪影全无,足足闹了一夜,才将他弄回行宫。
这时听到他说错了,姬末其沉默良久,轻声道:〃景臣,你没有尝过被自己的亲人追杀的滋味,你是不会明白人心难测的道理。我六岁便与父王一道,疲于奔命,十年间,泰半在逃命的路上。〃
景臣心里阵阵抽痛,姬末其父子历经几番沉浮,这才坐稳了这江山,他小小年纪,就四处被人追杀,这些追杀他的人中,大半都是他的堂兄弟或者叔叔们,都是至亲,他抱紧了他,叹了一声道:〃咱们今晚暂且不想这事成不成?〃
姬末其一时有些失神,怔怔地瞧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良久,轻轻嗯了一声。
景臣看他眼里满是疲惫,将挡在他额前的发丝拂开,柔声道:〃你心里搁的事太多,所以才不堪其累,万事如果能放手一点,何至于将自己弄得这般累?〃
姬末其闭上眼,眼睫微垂,轻轻咬住了嘴唇,雪白的牙嵌在红唇上,说不出的鲜艳夺目。景臣按捺不住,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姬末其睁开眼,辗转相就,渐渐吻至情浓,他肌肤莹白,动情之后却染上一层极淡的粉色,看上去惹人绮思,景臣情难自禁,动手除脱他衣衫,不多时便裸裎以对,这一番恩爱,多时不曾有过,近身伏侍的太监宫女们早被打发得远远的,两个人乐得自在,完事后姬末其疲累不堪,朦胧中觉得有人在替自己擦拭身体,却累得连眼也不想睁开,口内模糊地道:〃景臣,我累了,让我睡一会。〃
郭长喜的案子,终究仍是判了斩刑。
景臣不敢十分违拗姬末其,再三周旋,也只落得秋后问斩,郭喜长的死期不过缓了数月,他心中却始终郁郁不开,对姬末其令他早日辑捕郭海平归案一事,便施了拖字诀,能拖便拖,只盼郭海平能逃得越远越好。
这一日闷坐书房,听得外面雨声淋漓,家人却送了封公函过来,却是廷尉署着人送来的,他拆开一看,顿时叫了一声苦,那公函道已经捉到了郭海平,现关押在廷尉署牢中。
他顾不得多想,匆匆赶往廷尉署牢房,想要提审人犯,却听那牢头道,适才内廷府来人,已经将人犯带入宫中了。
景臣跌脚长叹,转头往宫中去,一路顶风冒雨而来,未进大殿便已经觉得寒气袭人,一脚跨入殿中,却听得殿里有人冷冷地道:〃谁让你进来的?来人,把他给朕拖出去。〃
姬末其一身朝服,高高坐在龙椅上,恨恨地盯着他,谢景臣连忙跪了下来,不等他开口,已经有两三个太监奔到他面前,对他道:〃谢将军,别为难奴婢们了。〃
一面说,一面将他拖出殿外,怦地一声关死了殿门,姬末其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望着跪在脚下,一身囚衣的人犯道:〃郭海平,听说你是玉树临风的佳公子,朕早有耳闻,你抬起头来,让朕瞧瞧,你到底如何地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6
郭海平慢慢抬起头来,看向御座上的皇帝,他恨这个人,他觉得他有必要好好地看看这个人,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御座上的男子生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眼里跳动的光簇残忍而冷酷,除此之外,他神色淡漠,苍白瘦削,孱弱而又。。。。。。。。。。美丽。
郭海平早已经听说过皇帝陛下姿容俊丽,但完全没有料亲眼看到会如此令他心跳,这人是美丽的,配合着残忍的眼神,美丽中掺杂了冷酷,完全像一柄利剑,直击人心,令对方毫无招架之力,郭海平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皇帝,几乎忘记了自己和对方的身分。
旁边侍候的太监感到奇怪,惊讶于皇帝容貌的臣子他们见得多了,但基本上都会拼命压抑那分讶异,而装着视若无睹,因为胆敢露出这样神色的大臣,都会被姬末其拖下去打几十大棍,和别的人不一样,姬末其几乎是痛恨自己这张脸,他从不认为这张漂亮得叫人透不过气的脸令他愉快,更不允许有人为这张脸而着迷。
但姬末其此时却没发作,本来就很苍白的脸色白到连双唇也失了血色,他死死盯着郭海平,一步步跨下御座,大殿里光线不是非常好,浓重的阴影投射在郭海平脸上,令那张本来轮廓极深的脸显得更为立体,两双眼睛对视着,都含着惊异。
姬末其走到郭海平跟前,暮地伸出手指,冰凉纤细的手指搭上郭海平的下颌,他全身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被他抬起脸来,正正地对着姬末其含意复杂的双眸,那眼神,有着令郭海平不能分辩的东西,似乎是恨,又似乎是爱,令姬末其本来毫无表情的脸变得生动而真实,郭海平左手微抬,他想要摸一摸这张脸,就在这时,姬末其猛然放脱手,转身便走,一面走一面道:〃把他送回天牢。〃
他不等太监们完全打开大殿的门,就急急地奔出了门,冲到了宽大的溃檐下,飘飞的雨丝迅速地扑向他,冰凉的雨丝令他适才烧灼一般的心稍稍冷却,他将手紧紧团成一团,指甲抠进掌心,几步跑下台阶,更多的雨洒在他的头上,他几乎有些痛恨这二月的雨来,太过纤细,怎么也不足以浇灭他心头的那团灼热,灼热得令他胸口发痛。
他左手抚住胸口,步子有些踉跄,一双手及时扶住了他:〃陛下,怎么了?〃
他抬起头,看到谢景臣温和的面孔,他身子一软,几乎全身靠向他,紧紧揪住他的衣襟,喃喃地道:〃景臣,这人。。。。。。。。。。这人绝不能留。〃
谢景臣沉默片时,道:〃陛下,只是像而已,并不是他。〃姬末其咬住牙,不知道是冷还是怎么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怎么能像?你早就知道的,可是你竟然瞒着朕。〃
雨下得越来越密,纤细的雨丝密密地像是在天地间织了一张网,一切都笼在朦胧的网里,什么看上去都似隔着一层轻雾。
姬末其的几绺黑发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额角,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