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话音突然变得轻柔起来,轻柔的简直教人觉得毛骨悚然,“所以,碎羽,把你的灵力全部都给我罢。至少,你的牺牲可以让两个人幸福。”
话语间,璀璨银亮的匕首已经轻轻刺入另一个模糊的身影中,动作温柔的好像情人间的抚摸,绯色的血沿着匕首一滴滴落在莲池中,层层涟漪荡开,渐渐猩红一片……
终于忍不住剧烈的喘息,放下了手中碎镜。
玉妃对我说,碎镜是天上仙人落在凡间的宝物。
刘都对我说,这面镜子花费了镜魅罗很多心血,不可以再丢失了。
镜魅罗对我说,碎镜很重要,必须尽快找到剩下的碎片。
夜里,我募然惊醒,枕边的碎镜荧荧的亮着,不由的拿起镜子,却透过裂纹看见了支离破碎的影像。
那女人是谁?她说镜魅罗爱的是嘉树,她说碎羽是应该被牺牲的……
那个影子……是我吗?
嘉树又是谁?
她说:“你以为镜魅罗爱的是你吗?他爱的人是嘉树,他的目光从来就没有停留在你身上,你不过是一个替代品罢了。”
我的心募地揪痛起来,阵阵刺痛令我呼吸困难,忍不住发出些痛苦的喘息声。
“碎羽?”黑暗中传来镜魅罗低沉模糊的声音,接着他那略微有些冰冷的手摸上了我的脸,带着淡淡松烟的气息,奇异的令我心情安定下来。
“怎么了?”镜魅罗贴近我的身体,低声的问。
“碎镜……我看见碎镜里奇怪的影像。”
“碎羽镜可观过去,你看到的,是过去的倒影……碎羽,你看到了什么?你在不安?”
我犹豫了一下,试图对镜魅罗描述出碎镜中的情景。
“有一个紫发的女子,她说,碎羽,把你的灵力全部都给我罢。然后匕首刺在了身上,血一直滴到池中……她是在对着我说话么?”
我察觉到镜魅罗的身体募然有些僵硬,接着又仿佛有些神经质的搂住我的肩。
“那些……都已经过去了。碎羽,我不会让她再伤害你了。”
这么说,碎镜中的影像是真实而非虚幻?
“她是谁?嘉树又是谁?”我问。
“她是小槿,嘉树是我的弟弟。”镜魅罗低声叹息。
我在提问的瞬间设想了各种可能,却没有想到嘉树是镜魅罗的弟弟。
镜魅罗在我耳畔慢慢的说:“我和嘉树是仙,司镜。我们住在天涯镜阁,从前你也是和我们在一起的。后来嘉树与小槿相恋,仙妖殊途,他们是不能在一起的。我没想到小槿竟然会以为牺牲了你、获得你的灵力就可以褪去她的妖性,所以她重伤了你……后来有魔趁着混乱侵入天涯镜阁,为了打退那魔,最终嘉树和小槿都死了。碎羽镜是嘉树临死前亲手交给我的。”
他说的很慢,话语中流露着淡淡的伤感,这一段往事对他来说显然并不是美好的回忆。而身处这个遥远故事中的我则已经完全不曾记得那一切。
只是,她还说……
心中一紧,我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魅,你爱的究竟是谁?”
话出口,已经有些十分的后悔了。在襄宫的那个夜晚,魅在我身下婉转承欢,神色迷离。他为我挡下刺客的剑刃,若不是刘都及时赶到救了他,也许当时他就鲜血流尽而亡。他昏迷了很久,醒来之后第一句话却是呼唤我,他说:“碎羽,你没事就太好了。”
襄宫的那些日子里,我的心渐渐被镜魅罗毫不掩饰的柔情所感动,不由自主的爱恋着他,为他迟迟不愈的伤担忧,为他虚弱的身体心痛,为他发间的灰白之色难过。
而我现在,却竟然因为碎镜中陌生女子的一句话,怀疑他的爱。
但是,那女子的话触动了我心中的不安。
对我来说,镜魅罗的爱情来得太过突然,在我还来不及酝酿情绪之前,已经理所当然的在我面前奉上,我太轻易就得到了爱,反而忍不住害怕这不过是一个美梦,天一亮便会醒,而梦境却如一缕轻烟在晨光中消散。
即使镜魅罗从不吝啬于表达他对我的情感,然则他的视线却总是很遥远,从来也没有停留在我身上。这才是令我不安的真正根源。
“我爱的……当然是你。”镜魅罗的语气却十分肯定。
究竟是不是真的?
“她说……镜魅罗爱的是嘉树,碎羽只是嘉树的替代罢了。”
身边,镜魅罗的呼吸募然凝住,寂静的夜里,仿佛只能听到彼此剧烈的心跳声。
“魅!”我一下子坐起来,在暗中对着镜魅罗的方向伸出手,用力抓住了他的肩膀,“魅,我只是嘉树的替代?”
似是触痛了他的伤口,镜魅罗闷咳了数声,身体微微的抽搐,碎镜忽然再次亮起,借着微弱的光,我看见镜魅罗睁大双眼,失神的目光投向帐顶。他的脸上带着说不出的伤心神情,薄薄的唇微微颤抖。
“碎羽……”他的声音破碎如呻吟,低低的回荡在室内,“即使你已经忘记了一切,也不愿意原谅我吗?”
我的心一下子冷了下来。
“她说的是真的?”我沉声问。
“碎羽,你是碎羽,你从来都不是嘉树的替代……”
他试图起身,却被我更用力的压住。
“什么也别说了。”
我俯身吻住了他,他的唇冰冷甜蜜,却让我觉得心痛。即使他不愿承认这残酷的事实,然则他的目光从未落在我身上,现在我终于知道了,原来他的视线是透过我看向那个已经死去的嘉树。
嘉树,镜魅罗爱的是他的弟弟嘉树!
心里,说不出的绝望渐渐蔓延。
这一夜,我几乎彻夜未眠,犹如一个溺水之人,紧紧攀住镜魅罗,仿佛唯有如此,才觉得镜魅罗的爱是有一分真实的。
天亮的早,晨光透过帐壁照在内里,看见镜魅罗闭着眼沉沉的睡。他的脸色是苍白的,双唇亦无血色,眉宇间微微皱起,仿佛隐忍着苦楚。
肩上,那一道刺客留下的伤呈现出淡白色狭长一道,此时隐隐的泛着些红。
而他左胸前的旧伤从未愈合。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这一道伤又究竟是如何得来?
“王上。”
帐外传来近侍的低唤声,我收摄心神,从床上坐起,戴起面具,赤着脚踏在地上,待仔细的放下床幔,不让镜魅罗受到丝毫的打扰,才允许近侍和侍女进来,为我更衣。
此时天光尚早,空气温暖湿润,站在营中,透过薄薄的雾霭,便看见近在眼前的桑山,远远的,可以听见陵江的水声。
隔着陵江,对面便是陵城,只消攻下陵城,平灭东楚便指日可待。
只是那陵城,却并不那么容易攻下。陵城建在桑山峡谷关口,城前便是滔滔陵江,陵江岸到城墙下,不过数百丈距离,阵势不易排开。而那城墙高且坚固,便是无这地利之险,也并不容易攻破。
兵法上来说,攻打这般易受难攻的城,上策是层层包围,断其水粮,不日便城门自开。
然则陵城之后,是楚的千里平原,供给无忧。围城之法难以施行。
众将商议,若要破陵城,还是唯有以大军正面强攻一途。只是这样的战法,羽军不免损伤极大。
带领主将出了大营,隔着陵江看见陵城城墙上隐约的人影。
陵江对岸,已经在前日被我羽国大军强占,经过一日的收拾,仍然可以闻到浓烈的血腥味道。陵城守将吃了败仗,不敢再轻举妄动,昨日起便闭门不出,再不愿意出城与我军交战。
若我是陵城守将,也会这般做。
陵江之上,停着从南溟调来的水师,船与船之间,已经搭起浮桥,是为了大军往来便利。
沿着浮桥渡江,到江这一边近看陵城,更觉得陵城城墙高耸,难以攻打。
看见城墙上楚军帅旗随风飘扬,旗下人影绰绰,心中一动,召来传令官低声吩咐。传令官领了命令,骑着马一路奔到近城处,扬声高喊。
他天生嗓音响亮,常人难及,这般阵前喊话,最合适不过。
只听见他对着城上高声喊:“我羽国百万大军兵临城下,若是速速开城投降,可饶不死。若是负隅顽抗,他日城破,便是屠城之日。”
这几句话诱降连带威吓,是为了动摇城内军心,我既不指望因为这两句话楚将便将城门打开,也不可能做出屠城这般暴虐之事,便是百万大军,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羽军的实际数目只有四十多万,加上船工军奴杂役随从也不过六十万。
谁知道那楚将却是极硬气之人,回复我传令官的是自城墙上射下的弓箭以及嘲笑之声,隔的远了,言辞听不真切,但那些话语多半可以想见。
传令官臂上中箭,却不显慌张,慢慢退回。
诸将纷纷请战,我看了看时辰,正当辰巳相交之时,于是按着前日商议的计划指挥诸路人马开战,战车云梯步兵骑兵分路推进,不过片刻,战场上便喊杀一片。
这修罗一般的战场,生平看了无数回,竟然已经麻木。
只是忽然觉得有些迷茫起来,我这般征战四方,一统天下,为的是什么?
便是楚被我平灭了,又如何?
只觉得心里有些空荡荡的。
试想他日,我坐在帝座上,受四方朝拜,如木偶一般,着实无味。
未得到碎镜前,我的人生无喜无悲,无求无欲。我继位羽王,是因为刘都说我天生无心冷情,乃是绝佳的帝王人选。我四处征战,战北溟,平南溟,亡西襄,也不过是因为刘都说我可以一统天下,所以我便这么做了。只是后来我得到了碎镜,渐渐生出了常人所有的情感,这原本做起来理所当然的事情,变渐渐觉得有些乏味了。
若说起来,北溟皇室无能、南溟经年内乱、西襄贫瘠孱弱、东楚帝王暴虐……这几大国及许多小国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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