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继平说:“我要把丰御武找来,让你问他话。”他不肯回过头来,声音里已经有了哽咽之意。我沉声说:“不许去!”
他赫然转过身来问我:“为什么,你不是念念不忘要问他一句话吗?”
我浅笑着摇头,已经没有必要了,不必再问了。我心已死。
陈继平拉住我的手,我这才发掘自己的手已经冰冷透顶,“卿官,你就为了这个人,什么都不要了吗,家仇你不要了,表哥你不要了,现在你连命都不要了。为了这个人,你,你值得吗?”
我不自觉的又向丰御武那里看去,见他正往这里看来。尽管明知道他不可能看见我,我还是不自觉的往小王爷怀中躲了躲。我的喘息已经开始紊乱,我对陈继平说:“快走,我要马上离开这里。”
陈继平又问我一遍:“你确定,过了今天,可就没有机会再看了?”
我透过帘缝,发现丰御武的脸上出现一种怀疑的表情看向这里,我感到一口鲜血就憋在嗓子眼儿。我强自压抑,“荷官,快,快走,我好难受,快走。”
大概我的脸色实在吓人,他不再犹豫,立刻出去调转马车,往回急速驶去。
我的心口放下一块大石,扭头看着小王爷,刚想说话,却见小王爷身上脸上全部是星星点点的鲜血。我眼前一黑,终于人事不知。
真香真甜,唯有暗黑乡里好寻眠,我好困啊,让我好好睡上一觉。
谁?这是谁在哭?哭得这么伤心,这么凄惨?讨厌,别处哭去,不要吵我。我要睡觉了。
还哭,你还哭!“卿官”?!咦,这不是我的|乳名吗?怎么有人在哭我?!
气死我了,我大喊一声:“你他妈的给我闭嘴!”
喊过之后,我用力张开眼睛,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发出声音,眼皮好像肿了不止一倍,强撑着,也只能撑起一条缝。
我有心要动一动,可是全身都乏力无比,只有干瞪着眼,听陈继平嚎丧一样的哭我,忽然我听见小王爷的大叫:“惜君,俊卿的手动了,他的手动了!”
然后我就看见陈继平红肿的眼睛出现在我面前。我见他一脸惊喜的问:“卿官,你真醒过来吗?你没死吗?”
我骂他,“你才死了呢。”可惜我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眨眨厚重的眼皮。
他和小王爷两个人像捡了什么宝一样,抱在一起,又蹦又笑,把我这个病人扔到一边。
就这样,在陈继平和小王爷的精心照料下,过了一个月,我就可以靠着枕头坐一会。等到过年的时候,我就可以有力气坐着看半天的书。等到阳春三月的时候,我已经可以下地散一散步了。
那天窗外桃花开的很好,我走出去,在太阳下面微眯着眼睛看桃花。
一只唧唧喳喳的燕子飞了过来,正在用春泥筑一只巢。燕子啊燕子,你是不是去年蛮笺象管堂前的那只燕子啊?
我站在那里看了半天的燕子筑巢,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在吃晚饭的时候,我把我的决定提了出来,遭到他们两个人激烈的反对。
陈继平第一反对:“不行,绝对不行。你这等于是在鬼门关上打了一个转,我绝对不能允许你。”
大概是南安小王爷觉的他说话太冲,急忙的缓和着紧张的气氛:“俊卿,惜君也是担心你,再说你的身体也不算完全好,现在就出远门的确不安全。”
你们两个相濡以沫、?鲽情深,自然一个鼻子孔出气。我不回答他们,板紧面孔,一副我主意已定的死样子。
就这样,在小王爷的尖叫声里,陈继平砸了饭桌。
就这样,在小王爷的叮嘱之下,我拿起包裹走上征途。
我走的那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陈继平黑着一张臭脸不做声。倒是小王爷,一样一样的叮嘱我,“钱不要露白,你没有出过远门,万事要自己小心”、“住店要拣大的店住,小地方的黑店千万不要进去”、“路上遇上陌生人,不要搭话”、“如果有人对你热心,一定是另有图谋,对你不怀好意”、“到了南越,想着拿着我的亲笔书信去找我的父王,好歹稍个信来”……。千叮咛万嘱咐,好像他是我亲妈,我不断的点头,点头,再点头。
倒是我那正牌的表兄,一句话也没有,黑煞着老脸,好像有人欠他八百吊不还。
终于,我站在车辕之上,雄心壮志的大喊一声:“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们二位请回吧。”
当马车辚辚开始启动的时候,那个假包公带着哭音喊了一声:“卿官,如果再外面受到委屈,一定想办法让荷官知道,我会去救你的!”
我冲他摆摆手,连忙钻进车蓬里,任泪水流到衣襟上。
死陈继平,非要这么煽情,我说好以后不哭的。你个死人头,我不要记……,我不要……,我,不要,忘记,你。我的表哥啊。
其实,那天我的决定不是别的,只有一个:“我要离开京城,到外面闯闯。”
再见了,京城。
再见了,陈继平。
再见了,南安小王爷。
永别了,丰御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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