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的”
澄心穿着青色布衫,手里拿着一个帐本,开口就跟徐治清算起帐来,徐治清装作认真倾听的样子,思绪已经飘向窗外,这一次死了太多的人,除了雷昌、老李头,县衙的很多人都死在了这次公务上,包括看门的马全和守城门的马通。抚恤金还没有下来,但丧事却是要县衙办的,徐治清先要把这钱垫上。
县衙的门外,挂着几条白幡,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是为在公事上死去的官差们所挂,一个瘦弱的男孩子站在县衙的门口,头上戴上大大的头盔,远远的看去,好像雨后的蘑菇。
“二宝,去老李头那儿领一件衙役的衣服,看县衙的门,不用穿这个。”一身白衣的雷昌从外面办差回来,进门的时候看了男孩一眼。
如今登州的城门是烟山西山大营的李总兵派兵看守,进出城门都查的很严,二宝就被撤了回来,看守县衙的大门。
“雷大哥,都是我不好,那天应该是我值班,我、我……”二宝脸色晦暗,眼睛红肿。
从二宝进了县衙当差,马通就一直带着他守城门,虽然总是说他笨,但平时也很是照顾他,乞巧节特意给二宝放了假,自己去巡视,如若不然,死的可能就是二宝了。
雷昌拍了拍二宝的肩:“这不怪你”雷昌也跟马通一同守过城门,虽然常常仗着自己跟马大人有着一点点的亲戚关系总是欺负雷昌,为人却不坏,偶尔也会仗义一把。
刚进了县衙,就看到徐治清已经走了出来,雷昌见了礼,便同徐治清一同出了县衙,缓步往城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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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州城郊外,满天飘洒的纸钱随风而落,盖住尚未枯黄的青草,似冬日的大雪,厚厚的将一切掩埋。在这片坟场中,今日又多了几十个坟头,而大半是没有碑的,只有几个大些的坟头上才立了碑,按规矩,只有成年的才可以立碑;十岁以下的孩童,只能有一个孤零零的坟头。
凌秉正的墓碑也立在这里,只是在他的墓碑旁,又立起一块新的墓碑,墓碑的工艺略显粗糙,显然是匆匆刻就,正面清清楚楚的刻着“董大忠”三个字,墓碑前,放着一应供品,燃着两支香烛,几许纸钱正在火堆里挣扎,转眼便燃成黑丝,散在了风里。
凌虎和胖丫就跪在墓前,两人都穿着孝服,一身的白色麻布。胖丫正往火堆里添纸钱,而凌虎在一旁无力的安慰着。
“若汐姑娘呢?”徐治清和雷昌安抚了今日出殡的衙役家属,便来到董大的坟前添了纸钱。
“我娘下不了床,若汐在家服侍我娘,就没有来。”董大没有儿子,凌虎便充了义子,帮着胖丫办了丧事,宋嫂子受了惊吓,又摔断了腿,如今只能躺在床上。
胖丫一直哭着,徐治清嘱咐了凌虎好好照顾,便携雷昌离开了坟场“走吧,我们去看看她。”
一路无话,待到了斜巷的巷口,远远看着凌家小院,挂着白纸糊的灯笼,一只黄色的大狗趴在小院的门前。二狗越长越大,一向被凌虎圈在内院,以防跑出来咬了谁。自从上回被花家雇人上门找事以后,凌虎就把二狗放在了大门口,只是给加了一条铁链,只要是生人靠近都要叫嚷一翻。
果不奇然,徐治清一靠近,二狗便精神起来,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冲着徐治清就“汪汪”的叫了起来,徐治清没有准备,被吓的退了几步,差点跌倒,幸亏雷昌上前,一把将他扶住。
徐治清擦了擦额头的汗,一张黑红的脸更加红了,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近前扣门。雷昌挠了挠头,扯着嗓子喊起来:“若汐姑娘,徐大人……”一句话还说完,只听得二狗又狂吠起来,打断了雷昌的喊话:“汪、汪、汪,汪汪……”
雷昌叹了口气,跟徐治清正商量,就听院门“吱呀”一声,若汐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裙,配着一件素雅的宝蓝纹锦比甲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若汐姑娘这是要出门?”徐治清抬眼一看,开口问道。
平时在县衙上工或出门办差,若汐一向穿的都是粗布衣衫,连细布的都极少见到,今日却穿了件锦缎,徐治清立刻就猜到了。若汐抬眼看着徐治清,一脸的肃穆,再无常日的嘻笑,连说话都是淡淡的:“徐大人来了,快请进吧。”
说着若汐让出一条道,又呵斥了二狗,二狗又趴了下来,躺在屋檐下的阴凉处伸舌头,避着午时的太阳。
雷昌跟着徐治清的后面,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堂屋,坐在略旧的文房椅上,待若汐上了茶,三人才说上话。
“没事,已经睡了。”徐治清问起宋嫂子,若汐如此回答着,宋嫂子那日从杨家铺子出来,就去了灯会,没有见到若汐,却见到了董大,董大拼着性命护下了胖丫和宋嫂子,只是宋嫂子还是受了伤。方府和洛府都送来了药品,虽然宋嫂子的伤不轻,但却无性命之忧。
“徐大人,那些人到底是谁?”贼人虽然已经逃走,但现场还是留下了两名贼人的尸体,已经被衙役带回了县衙。这些人穿着似倭寇,但说的话却听的明白,且专杀孩童,徐治清上报朝廷前,必然要得出一个结论。
只是,如果说是倭寇滋扰,则徐治清无半点责任,如果不是倭寇,徐治清今年的考绩就只有差了,是要名声,还是要真相,若汐很想知道,这个知县大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第七十二章 进府
方府,方老夫人待客的花厅里。
方老夫人依然歪坐在卧榻上,眼睛微眯,一个大丫鬟谷雨穿着一件淡黄色的长衫,端了炕几上的骨瓷茶碗,揭开碗盖,觉得不烫了,才递于老夫人,老夫人接着抿了两口,听着外面的有小丫鬟叫着“若汐姑娘好”,便抬了抬手,谷雨便退了下去。
方老夫人正想把茶碗放回炕几,若汐已经缓缓的走了进来,穿着的仍是那件宝蓝色的纹锦比甲,只是一脸的肃穆,眼神却淡淡的,似谁也入不了眼一般,多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高贵气势。
从那天起,若汐便一直是这副样子,却不是装出来,只是经了这件事情,不再像以往那样的单纯,多了些思虑,更显得成熟了不少。
方老夫人一呆,想起多年前的情形,依然是这样一个女子,穿着一件宝蓝色的衣衫,就这样的雍容温婉的走近自己,微微笑着对自己说:“方老夫人,您可大好了?”
刹那间,老夫人睁开了眼睛,几乎想站起来见礼,只是手一颤,茶碗摔在地上,白色的骨瓷茶碗分裂成了数片,一股温热的水流涌到了四处,老夫人这才回了神。
“老夫人,您……”若汐看着方老夫人把茶碗摔到地上,略有些诧异。
正说着,谷雨已经走了进来,方老夫人摆了摆手,才又退了出去。
“不碍的,不碍的,回头让下人们去收好了,我没事。”方老夫人指了指旁边的锦杌,示意若汐坐下说话。
若汐轻轻的半坐在锦杌上,低着头,缓缓的开了口:“若汐多谢老夫人送的药材,姨母多亏了这些药材,才保住性命。”
宋嫂子受伤,不但伤了腿,还出血过多,只是若汐并没有请大夫,而是自行配了药,让虎子去抓,却不曾告诉虎子实情。直到第二天方府因着李平的事情来谢,送了些贵重药材,这才给若汐解了围,虽然宋嫂子还是常常昏睡,却已经脱离了危险。
“不用客气,多亏你才救了平儿,老身不过送点儿药材。”方老夫人缓缓叹了口气“只是平儿回来后病了一场,回头你去看看他。”
“这是应该的,只是若汐有些话想问老夫人,却不知当不当问?”若汐眉头微皱,抬起头看着一脸慈祥的方老夫人,待老夫人点了头,才继续说道:“徐大人说,那些人不是倭寇。”
方老夫人一脸的坦然,没有任何惊讶,似乎早已知道,只是点点头,示意若汐继续说下去。
“那些人穿了倭寇的衣衫,剃了倭寇式的光头,只是不幸被人砍了两个,因而留下了两个证据,他们穿了官靴。所以,徐大人说,他们不是倭寇。”若汐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心里像被这些瓷片划了的难受,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他们专杀孩童,对于大人,倒是能放过就放过了。若汐有幸,在水缸里听到他们的对话,似乎是想杀一个特别的孩童。这个孩童,是否就是李平?”
方老夫人没有回答,只是脸色变得苍白,半晌,才道:“就算是他上报的时候,说不是倭寇,上面也不会降罪于他,只要平儿活着,他就只有功,没有过。”
“可是,那些死去的人呢?”若汐突然放大了声音,似乎这几天的压抑找到了释放的渠道,眼睛里的泪水也不听话的流了出来。“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可以这样为了杀一个人,就搭上这么多条不相干的性命。”
“他们是谁,还用我来说么?”方老夫人眉头紧皱,深深的舒了口气,闭上了眼睛,脸上写满了疲惫。
花厅里寂静的怕人,二个人的呼吸声被放大了无数倍,吵的若汐竟然有些失聪,半晌,若汐也深深的舒了口气,似乎又恢复了之前的镇定,缓缓的冲着方老夫人道:“若汐……失礼了。”
待方老夫人摆了摆手,又道:“今日若汐此来,一是为姨母之事谢过老夫人,二是,想跟老夫人做笔交易。”
“哦,交易?”方老夫人听了又睁开眼睛,紧皱的眉头渐渐的舒展开来,又恢复了一脸的慈爱。
“我可以进府,作为李平的医官。只是,我有条件……”若汐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此时已近申时,窗外的阳光已经偏西,日头不再这样足,花坛里花草也有了精神。
“但说无妨。”若汐的话犹如给方老夫人打了一针强心剂,一扫满脸的疲惫。
“只是,我要带着我的人进府,包括姨母,还有董雁。”若汐转过身来,以一种不容拒绝的气势看着方老夫人。
是的,这是一笔交易,虽然是被逼无奈,我们是平等的,这一点对若汐而言很重要,并且,这对于她以后在府里的地位,以及对于李平的保护,都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
方老夫人有些犹豫,带着这么多人进府,钱财上方府是并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