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拿起了桌上的梳子,塞进了冬青的手心里:“还……还给你……”
三世出门的时候,脚步有点踉跄,所以他走到慢一些。
抬脚出去,却没有回头看一眼的意思。
冬青站在门缝中间,望着他走。
三世放弃一切,来了,伤痕累累,走了。
冬青脑子都被抽空了。
突然,三世愣住,看到一群衙役从外面冲进来。带头的衙役喊道:“把霍冬青抓起来。”
“是!”
三世瞧着,那群冲过去的衙役,把霍冬青压在地上五花大绑,冬青似乎也没反应过来,双眼直勾勾瞧着三世。
“带走!”
“是!”
三世就看到,穿着里衣,光着双脚的霍冬青,从他的面前被押过去,冬青回头,口中喃喃:“三世……”
“好了,回去跟大人复命!”
“是!”
三世微微张着唇,噗通一下,坐在地上。
021
是聂风扬把三世从地上抽起来,他觉得,三世的身子跟脱掉了骨头一般无力,所以干脆他把他背起来,朝着屋子里走。回到屋子里,三世还是回不过神来,风扬倒了一杯热茶给他握在手里,三世才神情散漫,把那杯热茶放在唇边。风扬说:“你先别慌,冬青是个做生意的买卖人,这种事情,一生中遇到一两回也都是不可避免的,所以他出事情,我们就慢慢打听清楚,你不能慌呀,放心,念在我们昔日情分,我跟你的情分,我也不会不帮忙。”他皱着眉头,也觉得忧心。这时候,小安子从外面冲进来,看着三世,嚷道:“怎么了?卫三世?我听说,老爷被人抓走了?”
三世看到他,眉头紧锁,一句话都不想说,风扬则说:“是呀,老爷吃了官司,被人带走了。”
小安子一脸慌乱,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老爷怎么会吃官司?”
风扬则冷冷一笑:“老爷是生意人,过的是荣华富贵的生活,自然恨他的人就越多,出点事情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风扬冷冷一笑:“我倒是很好奇,你听到老爷出事,会怎么办?”
小安子惨白的一张粉脸,咬着唇,然后一笑:“你们怎么办,我就怎么办,反正别人都认这个家是聂大爷跟卫大爷的,我们都上不了台面说不上话,只好马首是瞻,看着卫爷说话了。”
三世原本想走的,但是现在,他没走,他冬青反而被带走了。三世的心里一下变成无底洞,嗓子里都是凉气,他实在没力气跟小安子多说话。抬头,却看到一个一脸娇羞的小男孩,扶着门站着,也不敢进来。”
三世这才出声,说:“进来。”
那男孩就进来,然后在三世面前跪下。小安子慌忙用手拉扯他起来,骂着:“云儿起来,我们虽然是戏子出身,但不见得比人下贱,云儿起来!”
三世静静看他一眼,心想,原来他叫云儿,四天前来的,至今三世也没机会好好看上他一眼,这一看,才发觉,这个孩子长得很不错,粉嫩的模样,瞧着不过十四五岁年纪,穿着一件浅绿撒花褂子,双眼含泪,看着三世。
“这就是咱们家小十爷吗?”风扬讥讽道,他从来对什么一二三四的不太当成正经话,心想不过是霍冬青信口开河,外人随便乱安的名分罢了。今日说,当然多半带着不屑一顾。
云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安子扯着嗓子,嚷着:“什么十爷?云儿跟老爷清清白白的,原是有个恶霸要霸占云儿,害的他家破人亡,老爷看不顺眼了,又念在云儿是我的小师弟,才出手相助的,老爷带他回来避难,门口见了你,话都没说,你就走了,回来闹了一场,你完事了老爷却被带走了,怎么问都不问,聂大爷就开始夹枪带棒?看不起我们戏子不成?我们虽然是戏子,却也不是那种脸皮不要任人霸占的。”小安子眼圈一红,说:“我来这里,是因为老爷真心对我,不像别人,玩了,折磨了,还要轻蔑一翻,老爷虽然也玩,但老爷却是个好人!”
三世简直被搅和的心乱如麻,不想听,也不想说,因为根本一个字都说不出。
聂风扬赶着小安子:“不要在这里添堵,回你屋里去吧,别搞得还不清楚怎么回事,就吵着分家一样!”
小安子虽然是戏子,但是还是有些性格的,用袖子擦擦泪水,上前把云儿拉起来,“如果看我们烦,只要一句话,我们立刻走人,绝不在卫爷跟聂爷面前添堵!”
聂风扬冷冷笑:“你家爷刚出事,你就闹着走?成何体统?”
小安子却笑的更冷:“别瞧不起我们,就算走,纵然小安子能耐不大,瞧见老爷出事,也不能袖手旁观的!”
这时候,管家已经慌乱的跑进来禀告:“这个……小的刚刚打听过了,是总督衙门抓的人,说是老爷纵容手下人,把总督府老爷的侄子给打死了!”
三世一晒,骇然,惊恐的问云儿:“那个要霸占你的,是总督府的公子吗?”
云儿抽吸哭泣着,点着头。
“……”
总督府衙门是进去不去的,他们说,要见霍冬青,必须夫人来,或者是有亲戚关系的人方能进去,还把三世讥讽一翻,说,只认识他是卫尚书府的三公子,却不认识他是聂家的哪位?还说,不过是露水之欢,大难临头各自飞才明智,毕竟他不是个女人……
三世花了银子,托人把一双鞋袜带给冬青,才跟风扬,管家暗淡的走下台阶。
“三世,三世,别灰心,今日刚来,给个下马威也很正常,相比等明天,就有人主动来提条件了,不过是银子,三世!”
三世点点头。
回到家里,痛哭一场,就和衣躺在床上低低呻吟,哭得泪了,睡过去,还是找不到这件事情的缘由。
022
霍冬青平白无故被带走,其实连他自己也都还没搞得很清楚,凛冽的阳光下,被脱掉裤子,三十大板下来,他的脸已经白了,嘴唇爆裂着,从来一丝不苟的头发也变得像个花子一样邋遢。板子打完,皮开肉绽,两个衙役架着他,丢进了满是发霉稻草的牢房里。霍冬青趴着,就看着一只蟑螂顺着他的手背爬过去。一天一夜,霍冬青已经把一切可能加害他的人排了一遍,可惜,可以排出的人太多,因为多,所以还是搞不太明白。
霍冬青瞧着牢房外面人来人往,有时候,某人的娘子带着食物来探监,他就想着,为什么三世不来?勾唇一笑,又想,三世已经跟他分手了,三世大概已经远走高飞了,以后再也不记得有他这个人,也不再管他的死活。
冬青甚至想着,如果这次就这样死掉,反而好,如果不死,没了三世又要怎么活呢?他爬起来,双腿发软,后背跟臀部全部剧痛,所以他拖着这样的身子,慢慢爬上了干草堆。
衙役手里提着木桶,从牢笼外面走过,开门把水桶往里一放,霍冬青就一个猛子扎过去,头摊入水桶里喝个够本,那个衙役,手里还捏着一个小碗,碗里有两个黑漆漆的馒头,他把馒头撂下,看到霍冬青却没像渴望水一样扑过去抓,这下,他就觉得不太高兴,把装着馒头的碗故意踢翻,又在那个馒头上踩一脚,恶狠狠说:“不给你饭吃,你要是饿,就抓起这个馒头来啃~!”他轻蔑一笑,抬起脚就又踩上去。霍冬青看他一眼,问:“你可知道我是谁?”
衙役一笑:“我怎么不会不晓得大名鼎鼎的霍爷是什么人?霍爷的风流韵事人人皆知呀。”他蹲下:“你也享受够了,剩下的日子,你就慢慢的过,呵呵,对了,听说那位尚书府的三公子床上功夫了得,谁沾了他都是欲罢不能是不是?”说完,衙役啐一口唾沫在他脸上:“不要脸的东西,活该你倒霉。”
霍冬青呵呵一笑,把那啐在脸上的东西用袖子擦掉,问:“究竟是谁看我不顺眼?我霍冬青本事不大,但做生意一向规规矩矩。”
衙役则说:“祸从色中生,懂不懂?一切都是因为你好色。”
“因为我好色?”
“那个小戏子云儿,是我们表公子看上的人,现在表公子死了,老爷痛不欲生。”
“怎么你家的表公子倒成了我害死的不成?”霍冬青说:“我连一根手指都没碰过他,现在他死了,找我麻烦也没有道理呀。”
“我不怕明白告诉你,表公子是花柳死的,但是,老爷可不管这些,他要发泄心中愤恨,就要找人顶岗,所以这回你是死定了,你也看到了,说白了这回是乱用私刑,一没生堂,二没问案,就是要你好看,你等着人来救,你以为有几个人能进了咱们总督府的大门?有谁敢接你的案子?!”
“我是死定了不成?”
“呵呵……其实这件事情你是活该,咱们老爷跟尚书府的老爷子,那是师生关系,原本就恨你,现有个机会,还不往死里整你?!”
“呵呵……”
衙役一笑:“你死了,三公子才能离开你,三公子在我们老爷管辖的地面上,自然出了什么事情由我们老爷负责。他得帮助老爷子照看着,你不知道,尚书府的老爷子一共三个儿子,两个窝囊废,老爷子懊恼的没法,想想好好一个宝贝的三儿,还被你给拐走了,成了人人口中不要脸的下流胚子。所以,就这点,你毁了他前程,你就认命吧。”
想到这里,心里倒是一疼,终于三世心中的压抑被这个混帐的衙役给解开,冬青想着,是呀,三世原本是大家都公子爷,当朝阁老大人的掌上明珠,指望他日后继承香火。日后飞黄腾达,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那时三世年轻时所说,甘愿不要万人之上,只要他一人之下,在他身边,当个没出息的下流胚子。这话当年说的轻描淡写,现在想起,却是惊心动魄。冬青的心一阵剧烈疼痛,他不好,至少没叫三世幸福。
衙役蹲下来拍拍冬青的脸:“这回是铁了心往死里整你,三公子一定救你,要救你就得去求我们家老爷,老爷也不准备卖他面子,你觉得,他走投无路回去什么地方?”
“尚书府?”
衙役则笑着说:“毕竟是骨肉,老爷想清楚了,知道年轻人谁都有糊涂的时候,过去你带着公子都的,这回借着你的缘故,还叫公子回家去,安心的读书,安心的娶妻生子,老爷的威望,就算公子原先是黑的,也能给他洗得白白净净,到时候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