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有所待地看了林敏敏一眼。
这是在新领导前面给不对付的同事上眼药了。这种事前世的林敏敏就曾遇到过,甚至有几回她自己还曾那么干过。只不过,她做得更为巧妙;可不像这媳妇这般粗糙罢了。
洗衣房管事媳妇的一通夹枪带棍,当即就惹恼了那个胖婆子。胖婆子也瞅了林敏敏一眼;拧着脖子顶回去道:“原本就是我们厨房要比你们洗衣房重要!再说,又不是我叫外院先替我们修的。许是外院看你们洗衣房原就是天天在水里泡着,缓一步也没什么打紧,我这厨房要是淹了,可就没法子给侯爷夫人做饭了!”
那瘦高媳妇一听就怒了,叉着腰道:“你那里只是大厨房里堵了,怎么就影响到小厨房里给侯爷夫人做饭了?!说是外院的主意,难道你就没做过什么?!做事情总要讲个先来后到,每次你都说你们厨房是要紧的地方,逼着人先替你们干活,以前多少次我都忍了,再忍下去,当真叫人以为我们洗衣房是可有可无的了!今儿当着夫人的面,我倒要跟你好好掰扯掰扯!”
莫妈妈看着不像,忙断喝一声:“都给我闭嘴,还有没有规矩啦?!”她也飞快地看了林敏敏一眼,扭头问那个胖婆子:“你们厨房的下水可通了?”
那胖婆子忙道:“已经通了。”
莫妈妈听了,便对门外一个小丫环吩咐道:“你去跟外院说,今儿务必要把洗衣房的下水给修好。”又反身过来责怪那洗衣房的管事媳妇:“这不就有了?!真的是,才多大的小事,也能叫你夹枪带棒说那么一堆。你这急脾气,什么时候能改?!”又瞪着那厨房的管事婆子道:“还有你!厨房是重要的地界不错,可你也不能每回拿这个当理由抢先,都是一处共事的,和和气气相让着不行吗?这回就这样了,下不为例。”
这个结论却是叫争执的双方都不满意,厨房婆子扁着嘴道:“又不是我叫外院先给我们修的!”那瘦高媳妇也嚷嚷道:“这都多少个下不为例了?!合着全府上下就他们厨房是要紧的地界,我们洗衣房就最不要紧!”说着,扭头看向林敏敏,“夫人给评评这个理!”
莫妈妈的眉顿时就是一拧。
虽然京城的侯府比长宁老宅有规矩,可好歹也是百年世家,府中多的是几辈子执役的老家仆,各方各面的关系盘根错节,那擅长看菜下饭的滑头可不在少数。这洗衣房的管事媳妇是个直筒子脾气,挑着林敏敏帮她说话,不过是想借着夫人来占个上风而已,偏这夫人初来乍到,对府里的情况一无所知,若是不明就理贸贸然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怕是要叫府里那些不省心的对她生出什么轻视之心。
这么想着,莫妈妈拉长脸,才刚要张嘴喝斥那洗衣房的管事媳妇,就听林敏敏笑道:“我才刚回府,府里的规矩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这件事我倒是听明白了。就是说,你们两边一前一后向外院报了修,外院却安排先修了厨房这边,是吧?”见那二人都点了头,她又道:“我有些好奇,外院是怎么决定要先修哪一处,后修哪一处的?”说着,扭头望着莫妈妈道:“不如我们把外院负责这件事的人叫来问上一问吧。”
顿时,莫妈妈一阵失望。说实话,看到林敏敏的第一眼,她的感觉就很不好。自从知道侯爷娶了个身份地位和他极不相衬的夫人后,她的脑子里就在想像着一个出身虽不高,但看着端庄大方的夫人形象。可当林敏敏出现在她的眼前时,她不由大吃一惊,这位新夫人长得貌美如花不错,可那相貌却是跟“端庄大方”四个字相距甚远,甚至可以说是南辕北辙。出于忠犬本色,她不愿相信自家侯爷居然也会被美色所惑,所以总在暗地里劝服自己,夫人只是长成这样而已,许还有其他什么叫侯爷看重的地方……
却不想,这夫人果然是个绣花枕头,竟会这般的草率冒失,内院的纠纷还没解决,居然还不知深浅地又扯到了外院!
莫妈妈不由就是一阵头痛,正想要找个理由推托,就只见夫人身边的那个同样叫人看了感觉不好的丫环扭着水蛇腰就出去传话了。莫妈妈不禁一阵干着急。
外院管维修的,是个老实本分的小老头儿。听说夫人召见,便有些腿软。那莫大柱也怕哪里出了差错,就主动陪着他一同过来了。
林敏敏看着二人笑道:“我初来乍到,也不太清楚府里的规矩,就是想问问,你们是怎么选择先修哪里后修哪里的。”
那小老头儿惶惶不安道:“虽说是洗衣房先报的修,可小老儿去看过,那下水还有部分可通,一时还不会堵死。厨房这边却是已经是全部堵死了,且旁边就是小库房,若是不先通了那边,怕是连小库房都要遭殃。”
林敏敏点点头,对那洗衣房的管事媳妇笑道:“听到了?刚才你说,事情总要有个先来后到,这话虽然有理,可同时也还该分个轻重缓急才是。外院决定先修厨房,倒不是像你所以为的那样,是要巴结厨房的意思,是你误会了呢。”
又扭头对那小老头儿道:“虽说事有轻重缓急,可既然你们已经跟洗衣房说好了,这临时出现紧急情况需要改变计划,就该跟她们通个声气,说明原委,也省得叫人误会了你们。”
然后,她又看着那管厨房的婆子笑道:“这府里,说起来其实就像是一个完整的圆,你厨房是其中重要的一块,这洗衣房同样也是不可缺的一块,缺了哪一块,咱们这府里都要乱了套。以后可别再说什么别人的工作不重要了。”
这等于是每个人都被她轻轻打了一巴掌,同时又给抹了一层蜜。
议完事,众人散去后,莫妈妈不禁有些感慨地看着林敏敏。她忽然发现,她好像有些多虑了,这新夫人虽然看着不够端庄大气,行事作派倒还算是稳重机敏。
“妈妈辛苦了。”见她看着自己眼神不对,林敏敏忙客气地招呼她过来坐。
莫妈妈倒不是个矫情的人,站了那么久,确实也有些累了,便过来坐下后,望着林敏敏笑道:“夫人做得比我以为的还要好呢。”
“妈妈过奖了。”林敏敏不禁一阵自得,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干得不错。“这府里的事,以后还要烦劳妈妈多费心教我。”
“这是自然。”莫妈妈当仁不让地应了一声,又道:“之前夫人过来时,其实不必向我们道歉的。就算您来晚了,我们等您也是份内之事。夫人是这府里的女主人,您该时刻记得,您有您身为侯爷夫人的威仪。”
这莫妈妈,打从一开始就叫林敏敏感觉到一种微妙的距离感,如今就仿佛是她通过了某种验证一般,那种距离感忽的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这小老太太打心底里泛起的、一种想要打造她、改变她的急切愿望……
林敏敏忽地一眨眼,抬头望着她笑道:“我倒不觉得我认个错就会损害到我的‘威仪’。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如果我犯了错,却连道歉都做不到,怕是没多久这府里就没什么规矩可言了。”
莫妈妈也不是那愚钝之人,当即就听明白了林敏敏的言下之意——我虽然初来乍到,很多事情需要您的指导,但我有我的行事原则,不会什么都听您的。
莫妈妈不由也跟着一眨眼,她又多事了。“瞧,这就是夫人的威仪。”她笑道。
*·*
所谓“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有莫妈妈、弯眉和四大美人的协助,林敏敏很快就对侯府的事务上了手。
其实也是她运气好,这京城的侯府和长宁老宅不同,一直都被人精心维护着,且各处都有各处现成的规矩,可以说,这府里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的职责是什么,只要她不胡乱指挥,萧规曹随,就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何况,别看弯眉小小年纪,家里却是从高祖一辈起就在侯府当差了,可算得上是这府里名符其实的地头蛇。如今莫妈妈尽心教着林敏敏这府里的一切事务,而那些连莫妈妈都不知道的,水面下的纷争,恰好叫弯眉给补足了。
于是林敏敏发现,其实管理这侯府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人尽其用,剩下的不过是一些监督协调工作而已。
等这侯府的内务一上手,林敏敏的注意力就放到了宴客的事情上。
侯府已经有很多年都没有过大宴宾客的事了,连莫妈妈心里都有些打鼓,林敏敏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想着她在小馆里的历练,安排一场别具特色的宴席对于她来说,不是难事,真正叫人为难的,却是客人。
所谓“办酒容易请客难”,按照钟离疏的说法,他还需得请不同阵营、甚至是敌对双方的人一同来赴宴。因此,在安排座席时,林敏敏不仅需要考虑客人的身份地位,还得考虑各自所执的政见,以及两人间是否有什么恩怨,否则,那可真是“宴无好宴了”。
☆、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其实林敏敏并不很清楚钟离疏在朝堂上的地位,但从他上朝的第一天就被皇帝留在宫里,直到吃了晚饭——这时代叫作赐宴——才给放回来;林敏敏就知道;至少他应该算是个简在帝心的人物。
钟离疏却不是很高兴这种优待,他宁愿回来陪新婚妻子;“以后你就知道了;世上最难吃的饭菜,莫过于这宫里的赐宴了。”
这话顿时就叫林敏敏眨了一下眼。按照赵老太君的说法;以她这样的出身,未必能得到朝廷的诰封,这难吃的宫宴,她不定还没那资格去吃呢。
“你在做什么?”甩开脚上的官靴,钟离疏光着脚过来,探头看着她压在腕下的纸张。
林敏敏任由他将那张纸抽了过去,笑道:“听莫妈妈说,府里也有好些年没办过大事了;我怕到时候大家手忙脚乱容易出错;就想着先列个章程出来,到时候只要按着这章程行事,也就不会乱了。”
钟离疏却忽地不忙着看那章程了,低头看着她笑道:“都忘问了,今儿是你第一天正式上任,感觉如何?”
于是,林敏敏就把这厨房和洗衣房的小纠纷说了一遍,又一脸得意地道:“连莫妈妈都说我处理得当呢。看吧,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