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书岚笑道:“萧某的人头能换得铁大捕头的飞黄腾达,倒也不冤了。请自便。”
柳听竹双目被掩住,无法视物,只听到刀出鞘的声音,只惊得魂飞半天,双手掰住赵佚钳在自己腕上的手,叫道:“住手!我。。。。。。我进去就是了。。。。。。”
赵佚怜爱地摸了摸他冰冷的脸,道:“这样不就对了。”把掩住他双目的手放了下来。
柳听竹立即向萧书岚望去,只见萧书岚两眼光芒黯淡,知道他撑不了多久了,当下再不说话,举步向囚车走去。
没料到那乌金链太沉,迈了一步,柳听竹几乎被绊倒在地,勉强又走了一步,哪里拖得动。
只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柳听竹已摔倒在地。他想站起来,双手却被锁着,着不了力,无奈之下只能向前一点点挪去,手掌在砂土地上也擦出了血迹来。
萧书岚又急又痛,见柳听竹几乎是一步步爬到囚车边上的,眼前发花,连叫也叫不出声了。
赵佚吩咐侍卫把柳听竹抱上了囚车,把车门锁上。
柳听竹跪坐在囚车里,不自觉地半蜷了身子,那小动物般茫然无措的眼神又流露了出来。他看看赵佚又看看萧书岚,那呆呆怔怔的样子看起来又是可怜又是可爱。
“铁铮,你们是相识吧,你就替他处理一下伤口。”赵佚隔着栏杆摸了摸柳听竹的脸,笑道:“这下你可满意了?”
赵佚挥了挥手,侍卫用了块厚重的帐布将囚车盖上。
萧书岚在幔布合拢的那一刹那,透过雨雾看到了他的眼神,空空洞洞的,只让自己心都揪成了一团。
“这‘雨’倒是越下越大了。”赵佚上了马,淡淡地道,眼光却投下了萧书岚。“想必,他在为你而流泪。”
“那花开得很漂亮。”赵佚见柳听竹靠在囚车里,脸上白得一点血色也无,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却蒙上了一层雾气,迷迷瞪瞪地望着水旁一丛白色的野花。
那花朵甚小,只是白得素净,又哪来好看之说。心中微觉怜惜,这数日间柳听竹被锁在囚笼中,又遮着厚厚幔子,他连外面的景色也看不到。便吩咐侍卫打开笼门,打开了柳听竹脚上的镣铐。
柳听竹眼中闪过一丝光华,却楞在那里不动。
赵佚笑道:“出来,你难道不气闷吗?”
柳听竹慢慢下来了,良久不曾活动,他走路都有些不便。赵佚笑道:“你学乖点,我何必把你关在这里。”
柳听竹淡淡一笑道:“皇上是恼了我私逃出宫,是么?但皇上也不想想,我若留在宫中,还有活路么?蝼蚁尚且偷生哪。”
赵佚道:“你虽不通世事,但心眼儿比谁都多。我对你好你当然知,若我真要毁你,又何苦为你大费周章。说到底,我也终归是不忍罢了。”
柳听竹笑道:“皇上对一只狐狸不忍,说来有谁信。”
赵佚道:“那般一只可爱的小狐,顽皮捣蛋又糊里糊涂,要说这小东西是误国之物,饶是我祖上两千年便传下的祖训,我一般的觉得可笑。”
柳听竹道:“原来皇上却不信那等言语。”
赵佚道:“祖训言要把你寻回来,代代都在做,我自然也是尽心竭力地做。只是心里倒实不信罢了,见了那时的你讨喜,又见你这般模样心性,若说我不动心,那也太过虚伪了。”
柳听竹沉默片刻,道:“皇上的意思是,可以为我而不听祖训?”
赵佚笑道:“那就得看你是不是听话了。”
柳听竹道:“皇上手段,实在厉害。守株待兔,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抓了回来。我听不听话,似乎并不重要。”
赵佚吩咐人将他手拷打开,柳听竹揉着手腕,赵佚笑道:“关你,锁你,不过是想煞煞你的野性子。以前是太宠你了。”
柳听竹淡淡地道:“那皇上已经不打算再关我了?”
赵佚笑道:“这时正值初夏,景色甚好,你就陪我一同逛逛罢。你的一切,是捏在你自己手上的,你记住这点便好。”
柳听竹道:“不如说是捏在皇上手里的更好。”
赵佚笑道:“都一样。”
忽见铁铮走来回道:“皇上,找到萧书岚了。”
柳听竹一震,正想质问,赵佚笑道:“你想不想看看他的伤如何了?”
柳听竹虽知他必有他意,但一个不字终究是说不出来。
下了马车,穿过一个偌大院落,只闻前院里莺声燕语不止,柳听竹见满目珠帘红帐,甜腻香气直冲得脑中发闷,忍不住问道:“这究竟是哪里?”
赵佚笑而不答,道:“你跟我来。”
指指半开的窗,柳听竹蹙眉看了他一眼,探身过去。一看之下,像雷打了似地怔在那里了,半日里动弹不得。
原来房中竟是萧书岚。他未穿上衣地躺在榻上,一个极美的女子正半跪在床头替他伤口换药。一旁丢了不少空酒壶,萧书岚显然是喝醉了。那女子看他的眼神,满是温柔。
赵佚凑到他耳边,轻轻道:“没有了一个雨烟,还会有别人。生死关头,他自是会对你真心真意,死亦不足惧;但有句话说啊,能共患难,却不能共安乐。
“他这并不是在做什么不对的事,这是世间男子视之为很平凡的事。到风月场所,有的呢,美其名日是寻个红颜知己;那低俗些的,便也只是场买卖。明白了吗?”
柳听竹摇头,嘴唇发白。“不明白。他喜欢我,想着我,又怎么会跟别人在一起?”
赵佚笑道:“借酒消愁你懂吧,这也是一种消愁的法子。萧书岚也是男人,又怎么会例外。你不让他碰,你当他就真熬得住了?那死在你手里的雨烟,可是江湖上有名的美人啊。”
柳听竹嘴唇发颤,却问道:“你也一样?”
赵佚一楞,笑道:“自然一样,你当我那三宫六院都是虚设的吗?”搂着柳听竹将他带离了窗边,又笑道:“很难懂,是不是?”
柳听竹茫然地点了点头,赵佚笑道:“你也不需要懂,在我身边,你可以不需要懂。”
这个世上能让你好好活下去的地方并不多,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柳听竹忽然推开他,向外狂奔而去。
赵佚也不拦他,走了两步,却笑道:“萧书岚交游甚广啊,这里明是妓院,暗里却是帮派的据点。”
铁铮一直在不远处,此时道:“正是,那女子也是昔日萧书岚的红颜知己。后来萧书岚跟雨烟订亲,她也自去经营,在这一带势力甚大。”
赵佚看着柳听竹清瘦落寞的身影,道:“难为他了,他哪里懂得这许多。他又哪里懂得吃醋,只是单纯地觉得,除了他,萧书岚就不会再对别的任何事情着意一般。傻孩子,这怎么可能呢。”
赵佚吩咐道:“走了这些日,也累了,暂且在行宫住几日再回京罢。”
第八章
行宫里虽不比得皇宫富丽,但送来的果子也都是珍稀之物,柳听竹平日甚喜,此刻却看也不看一眼,只是苍白着一张脸在窗前枯坐,日落时忘了点灯,日出时却又忘了熄灯。宫女、太监,一律不让走近,问他什么也不开口,只是日复一日地消瘦憔悴。
就像花,快要枯萎。
赵佚见柳听竹多日来都是神思恍惚,不言不语,虽是意料中事,却也是愀然不乐。一日、两日尚可忍,多过得几日也不耐了起来。
一日里两人枯坐半目,柳听竹终于开口说了句话。“让我回去吧。”
赵佚却也答得干脆,道:“不可能。”
柳听竹道:“你想要我怎么样?”
赵佚道:“乖乖待在宫中便好。我不逼你现形,是怜你惜你,你也莫要得寸进尺。”
柳听竹半转过头看他,夜色里他一双眸子如同猫的眼睛,碧绿生辉。“你也想。。。。。。像萧书岚对我那样?”
赵佚不提防他有此一问,半日里大笑起来。“你不喜欢,我当然不会。”
“不信。”
赵佚笑道:“你喜欢也不行,你该知道为什么。你是宝物,我若是亵渎你,成何体统。我知你怕,你尽管放心。
“我喜欢你,就为你那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气息,和不通世事的纯净。我整日见的人莫不是勾心斗角阿谋奉承,再无你这般干净的,我又怎忍把你自云端里拉下来。”
柳听竹唇角微微浮起半朵笑意,他许久不曾笑了,连笑起来似乎都是生硬的。“皇上说得有理。我想再问皇上一个问题。”
赵佚道:“你说。”
柳听竹道:“皇上百年之后,当如何处置我?”
赵佚大笑,起身走到他面前,一指轻抬起他下巴,看着他眼睛道:“自然是将你打回原形,让你为我殉葬。”
柳听竹打了个寒噤,眼睛在夜里看来更深更亮。
赵佚笑道:“古来帝王,都是把最心爱的物事跟自己葬在一起。我自然也不例外。”
柳听竹侧开头,低声道:“连一条生路都不留给我?”
赵佚道:“不能。”
柳听竹浑身微微颤了一下,却笑着点起了灯,道:“长夜无聊,不如听竹弹首曲子,皇上看可有进展?”
赵佚失笑道:“何必说这般认真,你弹便是。”
听柳听竹弹到最后一段时,却无论如何也弹不过去,连弹了几次都是如此,知是他左手指法有误。当下走到他身后,掰了他左手教他。
他怀里半拥着柳听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只觉得柳听竹在自己怀里略动了动,腰侧有什么冰凉坚硬的东西刺破了衣裳,紧接着觉得一阵剧痛,柳听竹却“啊”的一声被弹了出去。
灯下只见他右手白得透明,指尖已是利爪,还染了自己的血。
“若非你身上又有符咒护佑,我被你反伤,此刻该死的就不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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