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也不是那么讨厌他了。沈牧风正要安慰他两句,仓库的门忽然被推开了。光线一下子射进来,沈牧风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
那两个把他们绑来的男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随手扔了一袋饼干在他们身上,叼着烟头恶狠狠的开口:“喂,我再问你们一次,你们谁是顾家那个小鬼?”
那小孩子靠在墙角的身子颤了一下,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刚要开口,沈牧风飞快的抢先了:“我们谁也不姓顾!”
那男人看了他们一眼:“嗯?你们都不姓顾?”
不顾那小孩子诧异眼神,沈牧风稍稍往他身前挪了挪,以一种保护性的姿态大无畏的说:“对!你们抓错人了!”
另一个男人冷笑了一声:“撒谎对你们没好处。小鬼,想骗倒我们?”一把上去拎起了沈牧风身后的小孩,“我看八成你就是顾家那小子吧?穿这么好,错不了!”
那小孩子拼命挣扎:“我不是我不是……”
沈牧风急忙也跟着嚷:“他不是他不是!我们……我们姓沈!”
叼着烟头的男人不耐烦的冲着另一个男人开骂:“妈的,叫你事先认准人!现在抓的是谁都不知道!”
“小孩子长得都差不多,老子又没有顾家那小鬼的照片!”另一个男人开口分辨了一句,随即把手里那小孩扔到了沈牧风旁边,凶狠的道,“总之肯定其中有一个就是!管他的,不说实话就一起绑这里好了!”
“也是,不怕绑多了,只怕绑错了。小心别饿死他们,我看这俩小鬼也跑不掉,咱们先去探探风头……”
两个男人边说边出去了,“砰”的一声铁门从外头锁死了,黑漆漆的空间内没了一丝声音。
沈牧风悄悄松了一口气,转头正要问那小孩子有没有事,就听到那小孩细如蚊呐的声音:“谢谢,谢谢你。”
沈牧风大方的一笑:“不用谢。”
那小孩子身子向他靠了靠:“那,那我可以问你叫什么名字了么?”
“当然可以。我叫沈牧风,你呢?”
“顾,顾笑。”
“顾笑?那你应该多笑啊,为什么要一直哭呢?”
“因,因为我怕死……”
沈牧风“噗哧”一声笑出来:“你很怕死吗?放心啦,一定有人来救我们的。你看他们还怕我们饿死呢,不敢对我们怎么样的。”
顾笑怔怔的看着他,半晌,轻声说:“你比我勇敢。我很怕死,连想都不敢想。世界上再没有比死更可怕更痛苦的事情了。”
“那你一定要自己对自己说,我一定不会死。只要不死,这世界上就没有任何痛苦可怕的事情了。”
被关在黑不隆冬的仓库里的两个孩子,内心虽然仓惶,却不约而同的伸出手,握在了一起。
两个人,似乎就更勇敢。
“啊,你终于笑了。”
“嗯,你教我的,我名字叫顾笑,所以应该多笑。”
“不怕了么?”
“怕,但是哭也没用。”
沈牧风拍拍他的手,有些发困,说了一句:“那就好。我想睡了,你要是饿了,吃面包留一半给我。”然后就闭上眼睛,慢慢的靠在墙上睡过去了。
顾笑默默的看着他,然后悄悄的,把头靠在了他肩上。
谢谢你,谢谢你没有丢我一个人在这里,谢谢你教我要勇敢。
如果我们都能活着出去,我希望你还能和我做朋友……我希望,你能一直在我身边。
8
三天后沈牧风和顾笑被救了出来,仓库铁门打开的瞬间,两个人不由抱着哆嗦了一下。
一个高大的人影走了进来,一双温暖的手伸向了他们:“别怕,已经没事了。”
下一秒,顾笑发出一声呜咽,扑向了那个男人:“爸爸……”
沈牧风茫然的站起来,眼睛还不太适应照射进来的阳光。感觉到一只大手在他头上轻轻摸了摸:“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沈牧风仰起头,看到一张带着温和笑意的脸庞,那双温润如玉的眸子正含笑注视着他。眨了眨眼睛,他忽然涨红了脸,小声答道:“沈牧风,我叫沈牧风。”
这个男人,就是顾笑的父亲,一个成熟而俊雅的男子。沈牧风自幼失去双亲,和奶奶相依为命长大,忽然看到顾笑扑在这个男人怀里,仿佛就有了一片能庇佑自己的天地,不由深深羡慕起来。
“爸爸,”顾笑凑在顾家顺耳边悄声说,“沈牧风救了我,不是他,我就被那些坏人打死了!”
顾家顺微笑起来:“那你要怎么报答人家?”
“我,我……”顾笑一下子红了脸,把头埋在顾家顺怀里,“我想和他做朋友……”
顾家顺盯着沈牧风,上下打量了一番,若有所思的抿了抿嘴唇。当天下午,沈牧风被护送回了家,隔了两天,顾家老爷子亲自带着顾家顺和顾笑登门道谢,沈牧风这才得知,原来沈家和顾家居然还是拐弯抹角的亲戚。他的堂姑姑是顾家二少爷的前任夫人,他有个远房表弟叫顾谌裕。
顾老爷子表示,顾家向来有恩报恩。顾笑这次多亏了沈牧风保护周全,他希望能收养沈牧风为顾家的养子,并保证沈牧风会和顾家子弟一样,接受最好的教育,将来一辈子衣食无忧。
沈牧风的奶奶一下子被这飞来的福分镇住了,反倒说不出话来,只好说让她考虑考虑。
顾家的人礼貌的告辞了。沈牧风只知道奶奶当天晚上打了好久的电话,出房间时,眼睛红红的摸了摸沈牧风的头,轻声说:“小风,你快要过好曰子了。奶奶带你去见个人,你要乖乖听话。”
第二天,沈牧风被送到了顾家,成了顾家的四少爷。
他到了顾家的第二年,顾笑的父亲就因为一场意外而去世了。那个待他亲切而温柔的男人,早上还微笑着嘱咐他和顾笑放学后早点回家,晚上就躺在了太平间。顾笑扑在父亲身上痛苦哀嚎,他苍白着脸,呆站在医院的走廊上。
顾家所有人都赶到了医院,只有顾家顺唯一的弟弟顾家廉,却因为有事耽搁住了,没有赶回来。直到顾家顺入棺后,顾家廉才一头闯进了灵堂。
然后,那个高大而冷漠的男人,众目睽睽之下,一声不吭的晕了过去。
顾笑跪在沈牧风身边,双手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身子发着抖。沈牧风吃惊的转头去看他,只见顾笑惨白着一张脸,死死的看着眼前的混乱。
“顾笑?”沈牧风担心的轻轻叫了一声。顾笑回过头看着他,隔了好久,才缓缓的吐出几个字:“我……没事。”
他松开手,低下头去,一字一句的说:“我……将来绝不要变成爸爸那样。”
手背忽然被人拍了一下,顾笑的声音传了过来:“喂,发什么呆,绿灯了啦。”
沈牧风一下子从回忆中清醒过来,连忙发动了车子。
在他记忆中,顾笑从顾家顺死后就彻底变了。他对任何事情都开始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学业也是马马虎虎交差就好,成天吊儿郎当,吃喝玩乐,即使明知道顾老爷子那么器重他,却也从来不积极进取。
那个小时候经常溜到他房间,看他做作业,偶尔还笑着指导他一二,聪明上进,雄心勃勃的说将来要如何如何的顾笑,消失了。
剩下的,只是这个碌碌无为,得过且过混着曰子的纨绔子弟,顾家最不成器的饭桶大少爷,顾笑。
9
顾笑规规矩矩在公司上了几天班后,顾家廉渐渐开始带着他出入各种应酬场面,逢人便推荐说这个是他大哥的儿子,年轻有为勤勉可嘉。顾笑便满面笑容的端着酒杯,跟在他二叔身后,挨个敬那些世叔、世伯的酒。
沈牧风知道顾笑其实不大能喝酒,每次跟在他身边见他笑嘻嘻的一口一杯的喝干净,便担心他喝多了回去又要难受到折腾一晚上。顾笑有个本事,喝得再多也不会在场面上失态,表面上若无其事,回去后便在洗手间里吐得天昏地暗,隔天脸色难看得跟死人一样。只是沈牧风担心归担心,有些酒他也不能挡不能替,也知道顾笑如今做了顾家当家人,这些应酬是躲不了的。
只可惜顾笑虽然喝酒不会出差错,但场面话却不会说,只会陪着笑脸傻呵呵的酒到杯干。如果是换了赵鸣飞,想必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老成圆滑,比他会处事得多吧。
“家廉,听说谌裕回来了,怎么不见你带他来看看我们这些老头子啊?”
顾家廉微笑:“谌裕现在帮着打理明辉,跟着他姑姑做事。难为辉叔惦记着他,过两天我带他来向您问好。”
辉叔笑呵呵的道:“真羡慕顾老哥,小辈一个个都出类拔萃。”又看向顾笑,“这孩子长得可真像你大哥啊。”
顾家廉面色白了一下,勉强笑道:“是啊,越大越像。”
灯光下的顾笑,有一张极似他父亲的脸庞。沉静如水的双眸,温文雅致的笑容。只是性子却和他父亲南辕北辙,半点也没有顾家顺当年驰骋商场的气魄。
“你大哥……唉。”辉叔叹了口气,“当年白发人送黑发人,顾老哥最疼家顺,就是我们看着也难过。”
顾笑低着头没有说话,顾家廉端起酒杯,闭着眼,把杯中橙黄的液体一饮而尽。
那天晚上,向来酒量极好的顾家廉竟然喝醉了。散席后连路都走不稳,顾笑连忙扶着他进了洗手间,沈牧风倒了杯热茶,也跟着进去了。
顾家廉吐了一阵,目光涣散的靠在顾笑的肩上,一动不动的凝视着他的脸。渐渐的,那眸子里泛起了一丝水气,他低声叫道:“大哥。”
顾笑垂着眼:“二叔,我是顾笑。”
顾家廉的双眼泛红,终于滑下了一滴泪珠:“我……我来晚了一步。”他的双肩颤抖着,伸手捂住了眼睛,“你,你到死都不明白我的心……大哥。”
沈牧风端着茶杯,瞪大了双眼。刹那间似乎明白了什么,望向顾笑,却见他仍是一副平静的表情,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又仿佛什么都知道。
“二叔,你醉了。”顾笑轻声说,“我送你回去。”
他伸手把顾家廉埋在他肩上的身子扶起,顾家廉猛然挥开了他,看着他的双眼像是要喷出火来一般,惨白着脸,恨声说:“你,你是那个女人的儿子!我不想看见你,你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