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宝骂神经病,声音很低,似乎没打算让吴响听见,可那三个字落在吴响耳边却异常清脆。吴响说,我真神经了,你帮帮我。
黄宝说,我饿了。
吴响说,你是胆小鬼。
黄宝说,我真饿了。
吴响骂,你他妈是胆小鬼。
黄宝低头吃饭,声音很响。
吴响抓起酒瓶往黄宝头上浇去。吴响失去了耐性,想和这个暴发户干一架,他实在憋得太久了。黄宝不肯吃软的,就让他吃拳头。浅黄色的液体顺着黄宝刚刚长起茬的头发流下来,脸上、脖子上、衣服上霎时洇出一大片。服务员和旁边的食客都惊愕地看着。黄宝的脸涨得通红,肌肉抽动着,随时要飞溅起来,可跳了几下,竟然又平静了。他抹一把脸,拿起餐巾纸缓缓擦着。他还笑了笑,仿佛这一浇,让他无比舒坦。
黄宝没被激怒,吴响一时无措。总不能把酒瓶子砸他头上。
黄宝冲服务员喊,再上一瓶。
吴响龇着牙说,黄宝你行啊,修炼成仙了。
黄宝说,谁还不开个玩笑,哪能当真?
吴响逼住他的眼睛,我没开玩笑,我真想把你的脑袋捅个口子。
黄宝的脸颤了颤,又平稳了,我要是得罪了你,随你便。
吴响忽地笑了,怎么会呢?我还打算去你店里上班呢。
黄宝神色平静,吴响还是捕到了他眼中的惊慌。
吴响不是威胁黄宝,吃完饭就去了黄宝的店。吴响用黄宝的茶杯泡了一大杯茶,坐在门口看黄宝卖东西。有时,吴响还和那个女人开句玩笑。女人脸上有一丝不快,因为摸不准吴响和黄宝的关系,也就低头不吭声。黄宝则木着脸。吴响很是痛快,看你能忍耐多久。夜里,吴响住进原先那个小店。如果碰见鸭嘴,吴响非得让他的鸭嘴变成猪嘴。鸭嘴不知在哪个店放套子呢,影儿也没有。
吴响到黄宝店里上了两天班,那个女人不见了。吴响觉出黄宝脸色不对,故意问,她呢?怎么随随便便就不来了?这工钱一定得扣。黄宝突然咆哮,你管得着吗?你算什么东西?吴响明白女人不会再来了。吴响想激怒黄宝,黄宝真的怒火冲天了,吴响反没了脾气。他拍着黄宝的肩,干吗这么大火?不就个干活儿的吗?又不是你的相好。不是你的相好吧?黄宝甩开吴响,青着脸坐下,无赖,你彻底是个无赖。吴响说,这还用你说,北滩谁不知道我是无赖?黄宝痛苦不堪,你干吗缠着我?吴响说,因为你撒谎。黄宝无奈道,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吴响的纠缠已经奏效,黄宝被吴响整得焦头烂额。吴响从他疲倦的眼神推断,就算他不是噩梦不断,也睡得不安稳。吴响捋住他的脖子,慢慢往前挤,捋到最后,他的嘴自然就张开了。可一天天过去了,黄宝依然咬得死死的。吴响的情绪坏到顶点,忍不住大骂黄宝。吴响生气,黄宝反又平和了。他说,你真是不讲理,天天吃我的喝我的,还要骂娘,我爹也不敢这样。你是我爷爷!太爷爷!行了吧?!吴响说,屁,想让我入土啊,没门儿!
九
吴响回到了北滩。身上的钱花光了,再住下去就得趴车站。吴响缠着黄宝,吃着黄宝,黄宝硬是没吐出一个有用的字。吴响打算回村弄几个钱,村里还欠着他一笔护林费。还有,吴响馋女人了。一种渗进骨缝的馋。好久没找徐娥子了,尹小梅出事,打乱了吴响和徐娥子的规律与默契,搞得饥一顿饱一顿。
吴响想顺便到林带瞅瞅,就绕了几步路。没发现树木被砍,吴响松了口气。他是快走出林带的时候看见王虎女人的。王虎女人正撅着屁股挖什么东西,大概是药材吧。吴响嗨了一声,王虎女人受了惊吓,险些跌倒,看清是吴响,没好气地说,我以为撞上鬼了呢。吴响用目光摸了她一遍,问,你干吗呢?王虎女人说挖药材。吴响说北滩的药材都挖你们家去了。王虎女人冷冷地说,这又不是草场,你少管,我不挖药材,去哪儿弄钱?不像有些人从棺材缝儿还能抠钱,我没那能耐!王虎女人的话有些奇怪,但吴响没琢磨出味儿来,沉了脸说,树林也归我管。王虎女人说,少来这套,我不吃。吴响想抓她,王虎女人灵猴一般躲开,别碰我!吴响以为王虎女人故意吊他胃口,这个女人很懂得骚,便嬉笑道,两天不见,长刺儿了?王虎女人骂,也不撒泡尿照照,提着筐就走。声音极轻,但穿过密密匝匝的树叶,陡然有了坚硬的力度,狠狠撞了吴响一下。吴响愣住,继而羞恼万分,王虎女人的裤带松得很,谁碰都开,她有什么资格寒碜他?可她就是寒碜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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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响愤愤地骂句脏话。
进屋不久,黄老大和三结巴先后追上门。这俩人让吴响头疼,怎么躲也躲不开,似乎一直在门外嗅着。炕上、桌上积满灰尘,吴响抓着一块破布狠狠地拍,屋内顿时弥漫起呛人的尘雾。黄老大和三结巴躲着吴响的布子,却不肯退出去。
吴响冷着脸,你俩有事?
黄老大和三结巴用眼神商量谁先开口,后又加了动作。吴响示意黄老大先讲。黄老大扭捏着,满脸皱纹绞出一个旋状的疙瘩,方说,吴响,黄宝没得过八万块钱呀。吴响已经对这句话过敏了,不耐烦地挥挥手,我向龙王爷发誓,我相信你,他得不得实在和我没关系。黄老大问,那你找黄宝干吗?吴响反问,谁说我找他了?黄老大一副看透吴响的样子,你能瞒谁啊?吴响不想理他,让三结巴讲。三结巴看着黄老大,想等黄老大离开。黄老大却把脸扭到一边。三结巴冲黄老大做了个厌恶的表情,然后赔着笑,吴……吴……吴响问,带来了吗?三结巴赶忙掏出账本。吴响拿了,瞅都没瞅,一下撕成两半。三结巴急得眼珠要冒血了,你……你……猛地扯住吴响。吴响说我和你说不清,找村长打这个官司。走出一段,见黄老大没跟上来,低声对三结巴说,你用透明胶先粘了,弄乱我就不认账了,放心,我跑不了。三结巴想了想,认为保存好账本还是重要,不情愿地撇下吴响。
这成啥了?竟混得没法在村里待了。吴响没找村长,径直去了徐娥子家。
吴响进屋就觉出气氛异样,但没往心里去,也没听懂徐娥子的暗示。两口子都在,男人编筐,徐娥子躺着。徐娥子男人看见吴响,眼神里闪过一丝兴奋、一丝紧张。吴响早已习惯了无视他的存在,只是笑了笑。徐娥子男人借口去菜地,徐娥子张张嘴,似乎阻止男人离开,可男人已经出去了。
吴响关切地问,你没事吧?徐娥子摇摇头,刚才躺在那儿,她慵懒又略带感伤,此时则显得忧心忡忡,还有几分焦灼不安。
吴响再次问,吵架了?
徐娥子说没有。
吴响问,生我的气了?
徐娥子幽怨地盯住吴响,这些日子,你干啥了?吴响说,没干啥,去县城办了点儿事。
徐娥子问,你是不是想和黄宝分钱?
吴响几乎闪断舌头,你说啥?谁这么编排我?
徐娥子说,都这么说,还有假?你往县里跑,是找黄宝吧?我上次一说黄宝得了钱你是不是就动了心思?吴响,听别人这么说,我的心就像掉进茅厕,难过得要死,你咋就这样了?
一股冷飕飕的寒气逼进心口,难怪王虎女人用那副腔调和他说话,说他从棺材缝儿扒钱,原来她们都认为他想和黄宝分一股。吴响问,你也信?
徐娥子问,那你找黄宝干啥?
吴响把他怎么怀疑尹小梅的死,怎么找黄宝的事说了。
徐娥子凄然道,我信你,别人谁信?再说,过去的事你翻搅它干啥?不管她是咋死的,黄宝不追究,你跳腾个啥?搞清了又咋样?你想治谁的罪?就算治了谁的罪,你能把尹小梅救活?你一定是哪股筋抽住了,吴响,可别自个儿往烟囱里撞啊。
吴响说,和你说不清楚。
徐娥子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中邪了,你以为你是谁?你走吧,以后甭来了。
吴响板了板脸,忽又笑了,这就要分手啊?我可天天想你,都快想疯了。顺手一拉,把徐娥子拽进怀里。
徐娥子挣扎着,不行,今天真的不行。
徐娥子的不合作反激起吴响的欲望,当然,夹杂了些愤怒。吴响没强迫过别的女人,更没强迫过徐娥子,可今天他管不住自己,他彻底地疯了。
徐娥子急得脸都绿了,快走!……我男人……
吴响已经把徐娥子扑倒,徐娥子气恼而委屈地呀了一声,泪水倾泻而出。她咬住牙,任泪水狂奔。吴响顿住,没想到徐娥子会这样。在这短暂的静默中,门咣地开了。
冲进来好几个人,徐娥子男人、焦所长、小个子警察,还有两个陌生人。
吴响的脑袋顿时大了,死死盯住徐娥子。徐娥子羞愧而慌乱,让你……说出两个字便咬住嘴唇,痛怨的目光碰碰吴响,迅速躲开。直到吴响被带走,徐娥子方扭过头。她的眼神彻底乱了,如开得正浓的杏花遭了冰雹,纷纷飘落。她似乎要跳起来,男人死死拖住她。
吴响没想到他会再次被推进那个空得让人发慌的屋子。他钻进了别人的套子,就像当初尹小梅钻进他的套子一样。
焦所长沉着焦炭一样的脸斥责,狗改不了吃屎,这回捂到炕上了,你还有什么话说?我这个所长好像专为你当的,整天就处理你的事了。吴响垂着头,却没有愧色,鸭嘴说在县城和相好搞也不行,在家里也不行,吴响庆幸自己的活动仅限于乡村,没想到乡村也不行了。哪条法律规定男人不准找相好了?
焦所长说,你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还想搞对抗?
吴响觉出焦所长话里的火药味浓了,老老实实地说,没有。
焦所长说,营盘的治安一直搞不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