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得像铃当,大吼起来:
“你说!你说!你这个老混蛋,老骗子手,老要饭的!你把我害苦啦!你刚才打死了宫本!他妈的老土匪!”
“哈!哈哈哈!……”洛殿大笑起来。
渡边吼了一声,跳过来牛眼睁的滚圆,举着手枪向洛殿胸膛上打了两枪,洛殿才像一座山似地栽倒在地上。外边一阵大乱。宪兵队院里的火烧得满天通红。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几个伪军跑进屋来,惊慌地喊着:
“报告!坏啦!坏啦!……”
这时洛殿又爬了起来。人们惊奇地看着。他满脸满身鲜血,晃晃悠悠地两手扒着胸膛,切齿地说:“看什么,狗崽子们!害怕啦!再给窦老爷来几下!”
这时小山布置下的人把火药库点着了。只听地动山摇一阵猛烈的爆炸,窗纸都震碎了。敌伪军官吓了一跳,油灯震灭了三个,还亮着的一个也光线暗淡了。爆炸声继续响着。洛殿听着哈哈大笑了一声。渡边咆哮着拔出战刀跳过来,一刀捅进了洛殿的心窝。洛殿睁裂了眼睛瞪着渡边,大吼一声栽倒了。渡边吼叫着又扎了他几刀,窦洛殿为祖国壮烈牺牲了。
再说冯小山他们四个人,听见枪声乱响,看见宪兵队院里烧起了大火,敌伪军都向那里奔去,便向监狱的院子里走来。走到许凤她们的狱门口,那站岗的伪军见是冯小山,没有问他,挟着枪刚一转身,冯小山从后边上去一刀子结果了他。打开狱门,一招手说:“快走!”
许凤、秀芬、小曼立刻跟他出来,冯小山走在前边,三个弟兄在后边掩护,蹓出了院子。同时,所有监狱的门都被打开了。被囚禁的人们早有准备,立刻弄开脚镣子,拿着刀子、棍子、手榴弹、步枪,蜂拥出来。许凤指挥他们,分组向城墙跑去。伪军岗哨想拦截的,被打死夺了枪弹;伶俐点的都吓的藏到一边。城北面是伪军四中队,大多数只向天空打枪,并不认真去阻挡。难友都爬上了城墙。这时听着枪声响乱了,说不定是后边追来了敌伪军。冯小山掩护着许凤、秀芬、小曼向城边跑。因为她们身体太弱,由三个弟兄架着跑。来到城边,城墙上三个弟兄早等急了,连忙把三根大绳抛下来。冯小山警戒着,叫三个弟兄打肩梯。许凤、秀芬、小曼蹬上三个弟兄的肩膀,抓住绳子往上爬,上边那三个弟兄就拚命往上拉。许凤、秀芬、小曼心里兴奋得直跳,可是手没有劲了。敌伪军看看追近了,疯狂地射击着,子弹在身边、头上吱吱地响,打的城墙直掉土。小山在下边喊:“别怕,快爬,上去啦!”还是秀芬身体棒一些,她先到了城墙上,帮助往上拉许凤。这时敌人已经追过来了,传来了呼喊声。冯小山打了几枪,连忙抓住了秀芬用的那条绳,噌噌地几下子就窜了上去。许凤、小曼也上去了。许凤、秀芬、小曼不约而同地绰起枪来,卧倒阻击着追击上的敌人,掩护被捕的干部、战士、群众突围,突然轰一声巨响,她们被震昏过去了。
许凤渐渐苏醒过来,听着耳边急如骤雨的马蹄声和密集的枪声,闻着一片呛人的硝烟,又听着冯小山高呼了一声:“共产党万岁!”许凤急睁眼看时,见冯小山把最后一弹打进了自己的头部,壮烈牺牲了。周围全是敌人涌了过来,胡文玉骑在大洋马上,站到前边冷笑一声,指着许凤说道:“我知道你会来这一手的,可是你跑不出我的手心!”
许凤、秀芬、小曼被抬在担架上走着,前后左右都是戴钢盔的鬼子。这时气候骤变,天空阴云滚滚,大北风悲愁地呼啸着,鹅毛大雪猛扑下来。
七、队伍在前进
深夜,大雪时停时落,阴云不散,北风冷得刺骨。队伍冒着寒风在冰天雪地中急急行进。白茫茫地雪野里,黑黝黝一千多人的行列,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骡子驮着迫击炮、重机枪、弹药箱,一匹跟一匹地走过,用鼻子喷着白气,驮架吱吱地响着。战士们背着一色缴获的新枪,腰间挂着刺刀、手榴弹,雄赳赳大踏步地走着,个个充满了报仇雪恨的决心。脚步踏在雪地上,发出整齐的嚓嚓声。李铁、萧金口里呼出热气,额角淌下汗水,骑着战马走过行列旁边。萧金策马和李铁并肩走着说:
“我总觉着不对头。司令部的王参谋长对我吞吞吐吐的,好像瞒着什么不好的消息没有说。也许她们已经牺牲了。”“如果牺牲了,参谋长会告诉我们的。这是过分忧虑!”李铁说着,用手巾擦擦脸上的汗水说:“快走,再有两个钟头就路过张村,咱俩头里进村,先到大娘家看一下。真实情况她会知道的。”
两人向萧之明说了一声,双腿一磕马肚子,加了两鞭,纵马从队伍一边超越过去,向广阔的平原雪地上奔驰而去。
李铁、萧金急急地跑进张村街头,甩镫离鞍,牵了马向村里走来。只见街上挤挤攘攘,来回走动着背枪的、抬担架的民兵队伍,好像全区的民兵都在这儿集合。两人在街头大槐树下拴好战马,顾不得和人们说话,赶紧向大娘家里走来。
刚到大门口,萧金就喊:
“大娘,我们回来啦!”
萧金嚷着跑进院来,李铁在后面紧跟着。两人一看院里,烧得破七烂八,屋子才修上顶子。急忙进屋,灯光下只见江丽和大娘正在炕上坐着谈动员民兵群众支援作战的事,大娘枯瘦多了,老眼里露着焦急和悲痛,一见李铁、萧金,禁不住流出泪来。李铁、萧金忙去扶着大娘,同:“怎么回事?”
江丽顾不上说别的,劈头就说:“听说敌人决定要杀她们了。再不去救,就来不及了。”
“什么?”李铁着急地问。立刻像迎头浇了一桶冰水,心里翻上滚下。他盼着这不是真的。萧金的脸色煞白,咬牙立在一边。
李铁咬紧牙,眼里闪着怒火,不由地一下抓住驳壳枪把,好像敌人就在眼前,立刻要扑上去厮杀。好一会,才撒开手慢慢坐在凳子上,抑制着感情,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大娘把许凤留下的没有写完的工作计划和一本日记,从身边取出来,放在李铁面前。李铁接过来,沉痛地望着,掀开日记,正看见许凤在离别后记的一段日记:
给地委写完了报告,东方发白了。我越来越感到,不但白天太短,夜间也变得这样短起来,时间总是不够用。
联防地道战,武装整训,大生产运动,准备减租运动……
工作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要注意别急躁!
听到分区司令部的老王同志谈到李铁,说他作战有魄力,勇敢不怕死而又机智,我很高兴。我深深感到,他在战火里越是英勇,越不怕死,我就越感到快乐、甜蜜和自豪。虽然两人天南地北,但一想到他在战斗,就总觉得他像在身旁,从未感到过孤独。我多幸福啊!哎!我的英雄,正因为我们为了祖国谁也不吝惜自己的生命和血,才会日益热烈地相爱,尽管我们谁也没来得及说出心里的一切。——其实也用不着说,真正的崇高的爱情是用不着甜言蜜语的……
李铁看着禁不住心如刀绞,一下合上了本子。
这时,郎小玉、曹福祥都在张村,准备支援部队作战。听说李铁、萧金回来了,赶紧跑来看望。院里屋里,来了许多区村干部、群众,都围着李铁和萧金,诉说许凤那天怎样领导大家在张村坚持战斗,她被捕以后又表现得多么英勇。大家纷纷要求大队快点去把许凤她们救出来。
李铁和人们谈了一会儿话,悲痛地从人群中挤出来,向村外走去。看看队伍还没有上来,他昂着头,眼睛向前凝视着,由着两腿,漫地里走着,走着。他来到那棵高大的白杨树下,扶着树发起呆来。见后边有人走过来,忙沿着小路又疾速地向前走去。
李铁来到村东高坡上。他左脚踏在一块大石头上,右手紧握着枪把,左手抓住膝盖,倾身向前注视着枣园据点的方向。他的眼睛里闪着火花,牙齿咬得紧紧的。
人们在他身后立着,沉默地立着。萧金带了马,立在旁边,郎小玉立在身后。刚硬的北风从原野的积雪上呼呼地吹过来。
“我们一定能救出凤姐她们来!”郎小玉像宣誓一样说。
民兵集合在大场里,正在纷纷攘攘地活动着,互相挑战,嚷着比赛条件。一个担架队员在跟民兵干部吵嚷。因为他的棉袄破烂的太厉害了,冻得直抖,干部们叫他回家,他不回。正在争吵,张俊臣那高大的身躯在人群中出现了。他静静地瞪了人们一眼,那大手向人们一挥,立刻刷的一声,队伍站的整整齐齐了。他把自己的大棉袄脱下来给那个队员披上。自己只穿着小薄袄,挺着胸膛,立在凛冽的寒风里,听各村支部书记汇报。杨大伯用毛巾包了头,背了步枪,挺着直直的腰板,大步走过来向张俊臣报告人数。要不是他脸上那花白的胡楂子,人们简直以为他是青壮年哩。张大娘也来了,她用毛巾包了头,腰里束上了一条皮带。她不听人们劝阻,一定要亲自跟民兵上火线。她也向张俊臣报告了人数,走回来站在张村民兵的队列前边。静肃的空气中突然响起了江丽那嘹亮的热情的声音:
“同志们!报仇雪恨的时刻到了,我们要勇敢地去消灭敌人!党员同志们要冲锋在前……我们要胜利,我们一定能够胜利!……”江丽讲完了又扶着张大娘立到土坡上,叫她给民兵们讲几句话,民兵们热烈的鼓起掌来。
张大娘那斑白的头发有几缕披散下来,迎着严寒的北风飘拂着。她是那么严峻、那么刚强。人们望着她——这为革命献出丈夫,献出儿女,献出自己毕生精力的革命的母亲,不禁由心底迸发出战斗的火花。队伍在寒风中一动不动,千百只眼望着她,倾听着她的声音。
“同志们!”张大娘举起拳头,“咱们这些村都是革命的堡垒。咱们每一个人都是毛主席的好战士。党需要咱们打到哪里,咱们就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