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终于让相关领导和相关部门有了一个不得不“高度重视”的理由,尽管重视的并不是生命本身。
凌晨二时十分,市局盖局、伍书记以及领导班子数人亲临现场,坐在车里大致听了事件的汇报,顿感棘手了,此时的现场勘测还在进行之中,被拘押了拆迁方人员人多嘴杂,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还无法定论,勘测现场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都是当地的拆迁户,足有上百人,还不三朋六友不断地从全市各个方向赶来,被围在最外层的警察阻拦下了,此时唯一能做的事是:加派警力。
凌晨二时三十分,跚跚来迟的杏花分局长一见市局领导都在,惊了一身冷汗,不过好在领导们都顾忌事件的最终发展,没有苛责,在对此事来龙去脉的询问中,分局长倒是了解情况,大致一说,北深坊的拆迁已经进了两周,因为补偿协议双方谈不拢,期间的磨擦已经出现了不止一次,再往下深究磨擦,这位分局长又说这片地本属北深坊镇办企业的集体用地,企业破产被分批给了原企业职工划作宅基地,三证不全住户较多,赔偿标准差异很大等等之类找了不少原因,伍辰光听得絮絮叨叨烦了,只问了一句:补偿协议签了没有。
那位分局长一愣,这一下子敲到要害了,弱弱地摇摇头。一摇头伍辰光脸黑了,愤然说着,没签就拆,这就是非法拆迁,需要找这么多原因吗?说说你们的原因,为什么延缓出警?一语中的之后,面对着市局局党委这么多领导,分局长干脆一叹气,难色一脸直说了:区政府默许的,这是简氏企业的瑞丰苑项目,市里挂牌的重点单位……
往下,三缄其口不吭声了,不过在场的人互视了一眼,都心知肚明了,让一个小分局却插手这么个跨国企业的事,明显是为难他了,恐怕这事连市局碰到都得斟酌几番。
为难了。盖局长出面当老好人了,把分局长打发过一边,安排着加派警力就准在分局处理的事,分局长喏喏应去。然后盖局长是很期待地看着伍辰光,副政委和其他几位副局长也同样看着伍辰光,接下来公安方肯定要推出前台一位处理了,局长的意思很明了,还是要把老书记推到前台,领导班子里几位的意思跟着局长也很明了,爱出风头的就伍书记一人,其他人都是明哲保身,这事只待着伍辰光大包大揽,不过伍辰光看着被警察封锁着现场内外,越来越多的车和人聚集着,沿着警戒线冒雨前来站在路边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此时的态势已经是一触即发,稍有不慎就是群情激愤,第一次让他觉得有点力难从心,有点难堪此任……
凌晨二时五十分,三番五次催促之后区政府终于来人了,只来了一辆车两个人,细问之下,一个司机,一个是区政府信访办主任,而这人一下车一见这阵势心里顿时凉了一片,暗骂着,又被领导扔出来当炮灰了,就这架势,老百姓非把自己生吞活剥了不成。好在有警察,这位主任见过公安方面的领导后直钻在警察堆里死活不肯出面。
其实这个事并不难处理,只要有够份量的领导或者当事企业站出来许诺拆迁户的赔偿,只要及时缉拿凶手,一切就可以瞬间化解,可恰恰在这个时候,需要出面的都出不了面了,都以各种理由推诿来不了或者根本不接电话,区长托病、区委书记电话无法接通、平阳拆迁公司联系不通,开发商瑞丰苑项目部倒是联系得通,不过言辞中此事已经委托给平阳拆迁公司全权处理了,又把皮球踢回来了……
凌晨三时,警戒线后的人群骚动了,局党委秘书气喘吁吁地跑到领导的车前附身汇报着,又出事了,群众不让法医运走尸体……这一下子让公安方吃惊不小,要是来个陈尸当街,哭天抢地,那问责可就全到公安局头上了,一惊一诧几位领导跟着秘书直奔现场,进了警戒线十几米,挤挤攘攘的人群围着法医的监证车把现场监证的三名法医包围住了,有人在大喊着,不能让他们运走,警察和开发商穿一条裤子;有人在喊着警察包庇拆迁公司,欺负老百姓;还有的直言不讳,直把警察和王八蛋划等号了……外围拿着手提扩大安抚的屁事不顶,刚靠近就被群众推进一边了,外围一队上前劝解的警察更倒霉了,被两层拆迁手挽手拦着,就是不让警察靠近。
事态急了,快步走着的伍辰光心急火燎,回头请示着盖局长,不料一回头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了,再一瞧盖局长被几位同僚拥着站在警戒线边根本就没进来,这倒好,糊里糊涂冲到最前沿了,不过此时已经是骑虎难下,伍辰光看着围在人群外的群众已经是激愤到了极点,人群里围着法医被群众推推搡搡,四周八方都是质问的声音,外围对上前劝解的警察也客气了,悄悄地踹一脚、吐口唾沫,要不就是几个人头拱着身扛着,把一干警察搞得倒狼狈不堪了。
一急,一顿脚,直奔上前来,抢过劝解警员手里扩大,一吸憋着中气对着人群大喊了句:“住手……都住手,我是大原市公安局局党委副书记伍辰光,有什么话,有什么不满,你们冲我来……”
虎吼一句,虎躯一震,声若洪钟,不过效果实在堪忧,离人群不过三五米功夫,几位群众一瞧这黑脸黑个的警察估计没好感,直接呸呸呸……几口几声唾沫横飞,有一口堪堪地沾在伍辰光脸腮上,群众倒无所谓,吐的是警察,可外围的警察一看吓着了,这还了得,直吐领导脸上了……
这下子,也把数十米外的盖局长一干人吓着了,暗自庆幸着,得亏不是自己,要是自己出这么大的洋相,怕是要成几年的笑料了。正不知道这老伍可怎么下台的时候,又见得伍辰光身子一挺着,架着扩大长喊着:
“现在,我命令,大原市刑侦支队重案大队、刑侦一大队、刑侦四大队,跑步集合!”
一刹那如雷过耳际的声音让分散在警戒线四周的不少刑警身子一震,这是耳熟能详,每每在训练场,在任务现场能听到了声音,一刹那不少人影从几个方向迅速汇集,向着探照灯亮着的地方快步而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干净利索的队列,迅速在伍辰光的身后排成四方队,十人五列的方队。刚刚从扫黄打非一线下来的刑警保持着正式警容,几十人默不作声地像凭空出现在眼前一般,倒让面前这些围着死者的群众有些心虚了,面对着这些面面容冷峻、气势冷峭的刑警,不由得有点心虚悚然。
伍辰光头也不回,擎着扩大喊着:“告诉面前的群众,警察的誓言是什么?”
“忠于祖国、忠于人民、忠于法律。”五十人的方队在同一时间喊着,压过了现场的所有声音,五十名刑警被压抑的吼声,压过了所有不信任的声音,或许也只有这些出生入死的刑警能中气十足地喊出这样的声音。
“告诉群众,你们职责是什么?”伍辰光看着人群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了,又一次大喊着。
“打击违法犯罪,维护社会治安。”身后的方队再喊着,虎虎生威,让不远处还羁押着的一干拆迁人心里顿生一阵寒意。
“大家看到了,不要以为天下所有的警察都是黑的,就在刚才还有一位警员在冲突中为保护群众受了伤,我们职责是保护群众权益而不是站在这里接受群众的指责、诽谤和侮骂。”伍辰光愤然狂吼着,当警察憋曲,当个好警察恐怕要更憋曲,人家唾你脸上都不敢吭声还手,搁谁谁心里也有几分气,此时恐怕现场维持秩序的心里都郁了几分气,被伍辰光这么喊出来,四周的警察都报之以理解的目光。而围着死者的群众也被这几句说到了正经地方,一时间都停手了,似乎把气撒到警察身上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稍稍一变化,伍辰光向前迈了几步,直走到人群边沿,大喊着:“……从事发到出警我们仅仅用了不到二十分钟,现在已经有三百多名警察到场,羁押了参与事件的56人,很快就能挖出真正的凶手,大家认为,警察做得还不够吗?……大家的心情我能理解,刚刚歹徒在打人、在拆房、在施暴的时候,你们的软弱、你们的退缩、你们的恐惧我都能理解,可我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真正保护你们的警察来了,却要以敌对的态度对待我们……难道你们要阻止我们查清真相、缉拿凶手吗?法医对死者的鉴证将成为给凶手定罪的铁证,我们在为死者讨回公道,你们难得连这个也要阻止?”
一句质问,让人群鸦雀无声了,伍辰光轻轻地、缓缓地放下了扩大,向前又跨了一步,直面对着刚刚唾在自己脸上那位,是位三十多的爷们,有点不敢直视这位气势逼人的警察,不过伍辰光只是很淡,很客气地说着:“我不怪你,你可以继续唾我脸上,不过请不要再阻挠我们执行公务行么?”
第一个,让开了……
第二个人,也让开了……
慢慢地,伍辰光每迈一步,总有几个人让开,在信与不信之间飘摇的群众不得已也只得相信面前的警察,尽管你对警察不齿,但要讨回公道,还要靠这些警察。更何况面前这位正气凛然的警察,并不像作假,最起码没有遮遮掩掩、处处搪塞。
慢慢地,走到了人群中央,三位手足无措的法医有点紧张地看着伍书记,面前、身下,头发花白的妇人搂着已经装进尸袋的丈夫,泪已阑干,唯余悲痛欲绝的神情,死死地搂着亲人,不声不响,伍辰光蹲下身子,心里重重地被刺痛了一下,可怜的老人,额头还余着血迹,眼神里唯余下了空洞和漠然,对身边事和人似乎已经没有了感觉。
“老嫂子,我就是大原人,喝汾河水吃平阳米的大原爷们,你要是信得过我,就把人交给我,我一定给老哥讨回个公道……”伍辰光说着,未语泪先流,袖子拭过,轻轻地触着老人的手,冰凉一片,和她怀里抱着的人同样僵硬,从警三十年,又一次让伍辰光感到了那种失去战友般的锥心之痛,抚着老人的手,轻轻说着:“……老嫂子,人死了,让别让老哥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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