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怕皇后早嫌本宫帮的尽是倒忙了。”
“本君怎敢。”
于是笑开。
步出景仁宫,我低声吩咐齐颜道:“命人守着这儿,如有什么外人出入或异常情况立刻报来。”
齐颜立刻应了。
会让他们齐齐对我隐瞒的事,想来必定是与我有所相关了,既是如此,我便更不能任自己一无所知。
一直等到将近深夜,果然齐颜带来了消息,只是这消息委实出乎意料。
“据盯梢人来报,入夜时分景仁宫的大太监带着名打扮诡异看不到面目的人进去,一个时辰后那人才又出来,他跟了那人一段路才看清,是以前在启祥宫服侍明绪大人的孙公公。”
“明绪的?!”我惊讶起身,心中浮起不好的感觉,“齐颜,瞒着所有人,立刻把这个孙公公带来。”
齐颜退了下去,而我则一下子倒回椅内,陷入一片思索中。
齐颜动作很快,不出数盏茶的功夫便回来了,一切十分顺利,我命他把人带到空置的后偏殿,查实宫内全部人的所在位置,确保不会有人发现后,立刻也赶至偏殿。
命齐颜在门外守着,漆黑的殿内只余我和尚搞不清楚状况的那名小太监,清冷月光透过窗棂落在我和他的身上,我想自己此时的神情一定不太令人愉悦,因为那名孙公公明显颤抖着退后了小半步。
“孙公公,本君今晚只想听到真话。”我先开口,冰冷无情。
“可是奴才还不知道……皇后想听、听些什么?”
“不如就说说,你今天为什么会被皇贵妃召去吧?”
他“咚”地一声立刻跪在了地上,惶恐地连连道:“皇后饶命!”
看着他冷汗不断冒出,我冷笑道:“不肯说么?你倒硬气。”
他音调之中已带哭腔:“皇后明鉴,不是奴才硬气,奴才是实在不能说啊……奴才今日要是说了,保不住明日就有人会要奴才的命了!”
我笑,不为所动,“哼,你当本君不知道是谁会要你的命么?不管是皇贵妃甚或是皇上,会怎么对你倒不一定,不过你现在若是不肯说出来,本君今晚就能让你后悔自己生而为人。或者是你不信本君的话,要先尝点手段再来考虑要不要嘴硬?”
眼见我走向殿里角落处的梨花格柜,取出一个青瓷雕花小瓶,那孙公公连忙大喊起来:“我说,我说!求皇后放过小的!”
我暗笑一声,果然是个胆小的,连我手上拿的是什么都不晓得便已吓成这样。将瓶子放在一旁,我抱臂俯视着软跪在地上的人,等着他开口。
“奴才受皇贵妃召见,是因为、因为……她要奴才揭发当日明绪大人谋害了席泰御侍的事。”
“什么?”我不禁惊呼出声。
“奴才所言句句属实!奴才本是不敢的,和明大人又有往日主仆情份在,但奴才更不敢违抗旨意……”
我打断他的话道:“你为什么确信是明绪害死了席泰?你有何证据?!”
“奴才当然确信,出事那日,奴才是亲耳听见主子同席御侍约好了傍晚碰面,也是亲眼看着主子去赴约,直到很晚他才回来,而且神色慌乱,脸色发白,转天就传出了席御侍的死讯,要说他的死和主子没有关系,任谁也不会相信。”
看他说得义正辞严,我的心渐渐凉了下来,明绪,你以为只有天知地知的事,却竟瞒不过离你最近的人的耳目。
想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我追问道:“这件事皇上是知道了的?”
“是。”
我的感觉愈发不好了起来,“那,是皇上那边的人先盘问你的,还是皇贵妃那边的人?”
“是……是养心殿的一位首领太监,就在几天前,皇贵妃是今晚才问清了事情细节。”
“……她可有告诉你为什么要你揭发明绪?”
“这倒没有……皇贵妃娘娘只说对国家对奴才自己都有莫大的好处,又不是昧良心的事,要奴才不用害怕。”
我的心沉入谷底,看来此事已难以挽回。
“时间呢?她叫你什么时候将事情讲出来?”
“说是就在这两天,到了时候娘娘会派人来告知奴才。”
是的,皇上做事一向务求妥贴,此时大概只欠东风。
“好了,你现在可以回去了,只是今晚的事你该有分寸,嘴巴守得牢些,不然后果你自己晓得。”
冷眼看着他给我抖抖颤颤地行礼起身,唤来齐颜将他再原路送回,我并不信他能真的保守秘密,一个被我吓唬几句就什么都说出来的人没有丝毫信用,现在的我只打算赌时间,赌他绝不敢一回去就急急向别人报讯。
现在的情况太过危急了,我不敢掉以轻心,也不敢轻信任何人,即使是齐颜。皇上很明显是打算将明绪置于死地的,至于这背后有什么真正的目的,想到近日他与明瑞僵持的局面,我已能猜出大概,若是抖出明瑞之子害死武将之子一事,当中能做出多少文章,恐怕明瑞倒台只在眼前。
匆忙赶回房中取出一件深色斗篷,再将小梁子召来,此时只有这个从一开始便跟随着我的人我还能够完全信任。由他在前面引我至明绪所住的永和宫,一路上凡有盘查巡视均由小梁子搪塞过去,他是我面前的红人,宫里无论上下均要给他几分面子,是以虽然带着一个行止可疑的我,我们二人仍是顺利到达了永和宫。
此时早已是二更时分,整个永和宫的人几乎都已睡下了,小梁子直把门拍得几乎将巡夜侍卫引来才闹醒了守夜的太监。我也顾不得小梁子如何同他们解释,直接冲进寝房,唤醒了明绪后便拉着他寻了件隐蔽的内房。点起昏黄的烛火后,看着在火光映照下他渐渐彻底清醒而挂上不解神色的脸,我突然有种命不由人的悲哀感。
“有什么事让你这么急?”他大约是不太相信我竟会来找他,问得谨慎而戒备。
我镇定了一下,才将自己的决定说了出来:“明绪,你今晚准备一下,明日我送你出宫。”
“出……出宫?”他一向难得一变的表情瞬间怔然。
“是,现在时间很紧,来不及说得更具体,总之你要动作快些,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他突然沉静下来,然后摇头道:“不,告诉我理由,否则我不会走。”
我一时急了,“你这时候还说这些!再不走我保不住你。”
“……是谁要取我的命?”他还是很镇定,“是皇上?”
看他一定要追根究底的样子,我只得简略解释道:“席泰的事已经被皇上知道了,他这次是一定要借你弄垮你父亲的,现在走或不走,决定在你。”话虽是这样说,我却知道自己绝对无法眼睁睁看着他定罪处死,无论怎样也要说服他,哪怕是要绑着他送出宫去。
为何对这个人仍是不能狠心到底?我也不知道,只是尽管他害死了席泰,我也做不到逼他以命偿命。
明绪有些悲凉地笑了,“终于还是被他查出来了……既是如此,你又怎么帮得上我?皇上做事滴水不漏,不可能让我顺利逃出宫的。”
“别管我会用什么办法!”我低喊道,“我已经冒着危险站在这里了,浑水已经趟了,我一定会有办法把你安全送出去,从此以后,隐姓埋名,不要再回来!”
听到我的话,他的眼中闪着奇异的亮意,表情愈发温和,“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我暗叹了口气,看着他这样的表情,有些话竟不知从何说起。
“明绪……我对你的感情,可能复杂到包含了世间太多种不同的感情,只是这当中,大概不会有爱情。虽然如此,但这并不妨碍我帮助你,不是欠你什么,你更不要觉得自己欠我什么。你对席泰所做的事,我可能永远也无法原谅,但我现在一心只希望你安全,我不想看到你有什么事。”
亮意黯没了,快得几乎像是错觉,他的表情又恢复了淡定无波,半晌才道:“是我问得过了,你能撇开对我的恨来告诉我这些,我已经很欣慰……明天,什么时候出宫?”
听见他最后一句话,我终于放下一颗心,他肯答应,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简单很多了。
“时间我还无法确定,我会尽量赶在日中之前,你注意千万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看着明绪点头后,我便转身准备离开,我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皇上的暗线一定有铺展到此处,再不离开就要提早惊动他了。
转身之际,却被明绪一把拉住,微讶回头,却见他的神情比之方才更加认真。
“明日巳时,能否过来一趟?我有些预备留下的东西要交给你。”
我皱眉,“有些东西还是毁了比较好吧?留下只怕会成祸端。”
他笑了笑,那笑容竟是他从未有过的柔美。
“放心,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只是对我而言很有意义,还是想交由你保管。”
既听他如此说,虽然明知这样很可能打草惊蛇,我也就只好应了下来,不敢再拖延时辰,立即告辞向外走去,临迈出门时,若有所感地回头看向明绪,他一直站在原地深深地注视着我,那身影,一瞬间给我仿佛会永远停留的感觉。
挥去心中的异感,我迅速赶回自己宫里,此时夜静更深,也不适宜再有所动作,只好随意睡下,许久也难成眠,只是一直想着各种情景可能,迷迷糊糊终于寐了过去,再次惊醒时窗外天光却只微见发亮。
不想再睡,唤来人服侍着梳洗完毕后,便命人去查问今日所有的出入宫门事项机会,安排一个人悄然出宫并不难,但想在皇上的眼皮之下带明绪摆脱盯梢,只怕要冒极大的风险。
布置好一切安排,定下与人碰头的时间地方后,眼看巳时已到,想起明绪的叮嘱,我留下小梁子在宫里等待消息,便再次赶往永和宫。
现在消息恐怕已经传到了皇上那里,再隐瞒动向也无甚用处,倒不如直接光明正大去见明绪。
进到永和宫内,安静得有些反常的气氛令我有些讶异,走入殿内也见不到明绪的人影,等了半晌方看到一名宫女匆匆自门外走过。
我赶忙叫住她:“你站住,你们主子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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