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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末二十四这天,是初珍三岁生辰。
傅母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在宴席前对宋氏说道:“好歹何姨娘生养珍、珍姐儿一场,今儿就接回来一天,让他们母女、母女俩见个面,心里……,也好有个念想。”
此时傅家几姐妹都在旁边玩着,就连初慧也出席了。
宋氏一时间缄默没有开口,初盈却是大为光火。
何九儿对哥哥做的手脚,家里一直遮遮掩掩的,当时虽有大丫头在祖母屋里,但是谁敢不要小命乱说?一直都是封的严严的,且正是为着这个缘故,才一直吊着何九儿的命没处置。
…………毕竟妾室谋害嫡长子,说出去不是什么好事,傅家难免有嫡庶混乱之嫌,够得上让对手弹劾一本。
假如何九儿真的回来一天,添知道还会闹出什么事?俗话说请佛容易送佛难,这尊大佛可万万请不得,…………可惜这个时候,初盈不好站出来为母亲说话。
想了想,在初珍耳边教了几句。
傅母等了一会儿,见宋氏没有吭声应承,不快道:“怎么了?我连这点小、小事都做不得主?你要是不愿意……,我、我去让人派马车。”
其实她心里大约也知道,侄女病是养不好的了,想着趁这个机会,再让侄女和孙女见上一面,也好全了她们的母女情分。
让傅母大为恼火的是,宋氏居然用沉默拖延来对抗!
而宋氏只觉心头堵了一口气,半晌才回过劲儿来,不知道该怎么和婆婆说道理,也有些累了,正想用丈夫搪塞过去,却见初珍上前走到床边。
“祖母……”初珍受了姐姐的“提点”,上前抱着傅母,奶声奶气撒娇道:“把姨娘接回来,就不要再送走了,珍儿只想跟姨娘在一起。”
宋氏很快有了顿悟,看了初盈一眼,继而淡淡道:“珍姐儿别胡闹,何姨娘在庄子上养病,哪里能够回来住?便是你爹开恩,也不过赶着看一眼罢了。”
初珍对嫡母有些怯,看了看,又拉着傅母央求道:“祖母,就让姨娘留下吧?”她在傅母面前是撒惯了娇的,不依不饶,“祖母你快答应啊!快答应啊……”
“姨娘只、只回来一天……”傅母想哄住初珍,越急越说不清楚,越急越结巴,最后怪叫一声,伸出能动的右手捶着胸口,“哎哟……”
宋氏和丫头们赶着上前服侍,屋子里好一通乱。
等到忙活完,众人才发现傅母病得更厉害了,脸越发的歪,话越发说的不清楚,只是生气的干瞪眼,嘴里依依呀呀的。
晚上傅文渊得知了消息,大为光火,…………为了一个何九儿,母亲的病又重了。
因为初珍年纪小不好说,把卢姨娘叫来训了一顿,“珍姐儿交给你照看,那是太太看得起你,就应该尽到教的导责任,怎么养得珍姐儿如此无法无天?!”
卢姨娘低了头,一句话也不敢辩白。
“也不能全怪卢姨娘。”宋氏细声细语道:“珍姐儿从前是何姨娘照看的,卢姨娘才管了几日,且又不是她生的,回头慢慢熟了多教导就是了。”
“别让我再知道有下次!”傅文渊挥了挥手,“下去!”半晌消了气,交待道:“娘要是再提这样的话,就说何姨娘病得重了,只能在庄子上养着,免得回来过了病气给家里的人。”
宋氏当然是千情万愿的,点头应下。
哪知道何九儿小产后伤了身,没调理好,加上得知父亲离了,京姑母病倒了,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病情慢慢的越拖越重。
到了秋天,终于熬不住撒手去了。
傅文渊得了信儿,只淡淡道:“不过一个姨娘罢了,看在她是何家人的份上,又添了珍姐儿,多出一倍银子厚葬了吧。”为着何三舅的事,亲娘的病情越发加重,不愿意再添刺激,嘱咐下人道:“老太太尚在病中,谁也不能走露了消息!否则让我知道,一个个揭了你们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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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何三舅,没了何九儿,傅母又病得只会干等眼睛,整个傅家顿时安静下来,日子变得波澜不惊。
三年时光,如流水一般在指缝中溜走。
初慧依旧待字闺中,这几年倒不是没有人来说亲,只是高不成低不就,便是宋氏愿意放低一点条件,也实在找不到让自己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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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
宋氏一遍又一遍的咬牙,今年把条件再放宽一些,别的一概不论,只要对方是个人品好的、家风好的,就把女儿给嫁出去。
心里明白,以大女儿现在的状况,想挑太好的有些艰难。对方门第低一点也好,将来只要亲家需要仰仗傅家的话,就不敢给女儿脸色看,只要平平安安过一生就行。
然而出乎意料,居然有一门不曾想过的亲事找上门来。
“什么?”宋氏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丈夫,“你说秦王找了楚大人,向你开了口,打算娶阿慧做秦王继妃?”
“是,但我还没有点头。”傅文渊去年刚升任正五品吏部郎中,踏入仕途将近二十年,一举一动越发显得凝练,颇有几分傅老爷子影子。
秦王妃在前年因病去世了,如今一年守制已过,秦王再娶个继室亦是人之常情,王府里不可能没有个主母。
这门亲事咋一听,像是傅家捡到了大便宜,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秦王是今上潜龙时出生的,生母只是王府的一个家生丫头,因为生了秦王,才给王氏一家脱了奴籍改为良民。且当时王美人生下秦王时,今上才得十五岁,原是年少胡闹结下的种子,对这个儿子谈不上几分喜爱。
等到今上登基大封后宫时,王氏因为出身卑微,即便生下了皇长子,也只得了一个美人的封号,…………这还是为了秦王的面子,特旨给得殊荣。
秦王在诸位皇子当中,是根基最薄弱的一位。母族完全指望不上,生母位分低,并且早已失宠多年,连跟皇帝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王氏母子一直过得不如意,最近几年巴结上了郑贵妃,也就是燕王的生母,日子方才好过了点,但也仅仅是相对好些。
“不行,不行。”宋氏连连摇头,苦着脸道:“说起来是个王爷,实际上……”不好说皇室的闲言碎语,只得打住,“难不成……,要阿慧管一个丫头出身的叫婆婆?且还不是做嫡妻,只是继室,再者秦王有儿有女的,阿慧一过去就得当后娘。”
…………要说皇室的继妻也不算差了,但秦王却是个例外。
“这些我都知道。”傅文渊微微烦躁,“只是秦王再落魄也是王爷,也是皇子,不像贺家那样,由着咱们随随便便拒绝。”
傅文渊与妻子考虑的有所不同,自己父亲是帝师身份敏感,按原则上来说一般不跟皇室结亲,以免被皇帝和其他官员猜测。当然了,因为傅家根基的不算深,那些皇子们都爱娶世家女,平时也没有遇到过这种麻烦。
没想到还有秦王娶继妃这一出,甚是叫自己头疼。
要说让女儿做秦王妃,倒是没有多大的皇子党嫌疑。毕竟皇帝儿子不少,个个都有着母族支持,秦王本身也不出挑,除非其他的皇子都死光了,否则下一任的皇帝,绝对轮不到他头上。
但是正如妻子所说,秦王是娶继妃的,而且膝下有儿有女,再加上跟皇室扯上了关系,算不上什么良配。至于王美人出身太低,以前只是一个贱籍的丫头,这都还是次要的,即便女儿嫁给秦王,一年进宫也不过见两、三次罢了。
要说起来,上头还没有婆婆需要伺候呢。
让傅文渊迟疑的是,…………如果女儿之前没有退过亲,这门亲事对秦王还是不错的,但是出了贺家的事,居然也不介意求娶大女儿,这就不得不让人迟疑了。
28、浮生(下)
“姐,我亲耳听到的。”初盈此时心情复杂,…………秦王居然打算娶姐姐做继妃?即便她对朝堂不清楚,也懂得秦王不是看上了姐姐这个人,而是看上祖父的帝师之尊。
秦王不像是能够夺嫡的,但不妨碍他接着祖父的官威,为自己造点声势,甚至有可能相助其他皇子,比如郑贵妃所生的燕王。
但是这门亲事无法轻易拒绝,成亲倒罢了,不成亲就等于打了秦王的脸,甚至是打了皇室的脸。而且秦王看起来不是个轻浮的人,他既然找人开了口,就一定有能够成功的把握,这个“把握”傅家很可能得罪不起。
这门带了胁迫味道的求亲,拒之不得,却又无法爽爽快快答应。
初慧今年十七岁了,容貌比之三年前更张开了些,柳眉杏目、粉面桃腮,有一种沉静如水大度的气质。
只是一个姑娘家长得再好,也不如嫁得好。
以初慧现在年纪,再耽误一、两年就是老姑娘,委实耽搁不起加,之三年前还和贺家解除了婚约,作为姑娘家身价跌了不少。
这几年里,宋氏为了大女儿的亲事操碎了心。
初慧面上虽然平平淡淡,但是心里却是无限难过。
自己孤独终老不要紧,连累了后头的妹妹们如何是好?眼看初容都十二岁了,初芸和初盈也十岁了,很快就要到谈婚论嫁的年纪,若是为了自己耽搁了她们,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况且傅家若是出个老姑娘,难免会被别人笑话。
再也不想看母亲的伤心,再也不想媒人一次又一次踏上傅家门,恨不得立马就把自己随便嫁了,也省的父母姐妹们操心。
可惜婚姻大事,一个姑娘家是做不得主。
现今秦王求娶一事,对于初慧来说无疑是一个契机。
对方不是贺家,父母包括祖父在内,都不是那么好拒绝的,皇室的脸可不是随便能够打的,嫁入秦王府基本已是定局。
…………就把自己嫁出去好了。
秦王生母卑微又如何?自己去做继室又如何?又不是狼窝虎穴,只要傅家还在只要秦王,还要皇室的脸面,只要自己行得正坐得端,无须畏惧什么。
“姐……”初盈问道:“你怎么想的?”
初慧没有回答,起身道:“我去跟娘说几句话。”来到正房大厅里,进了里屋,先给父母行了礼,然后神色郑重道:“爹、娘女儿愿意嫁入秦王府。”
宋氏眼神闪烁,“阿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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