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日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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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日留痕-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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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樱桃园果然是山清水秀的,有情报说,敌人即将在几天之内到山前黑水沟活动,当时敌伪据点林立,兵力很充足,相互距离并不太远,如果切断他们之间的呼应,打个措手不及,应是以少胜多惟一可靠的战术。父亲奉命率领部迅速出发,潜入预定位置。 
  他勘探地形,黑水沟果然是一条狭长的沟壑,两岸是郁郁葱葱的山林树木。父亲判断敌人会走这条路,将部队布署在山梁,居高临下地控制局面。两天之后,敌人出动了两千多人来扫荡,反动道会前来助战,一边走一边鸣放鞭炮助威。估计敌人进攻方向便是樱桃园。父亲指挥官兵与敌激战了一整天,歼灭敌人70多人,缴获了很多物资、战马。敌人还是溃逃了,我部究竟是快速撤离,还是转移往东部山区,根据各方情报,父亲和邹大伦再三研究,决定出奇制胜,部队原地休整,伺机而动。事实证明了这个决定是聪明的,他们蛰伏在这里,在下一次敌我交锋里,好似一个重拳猛烈从后方出击,策应了大局整体战役行动。可上级疾速命令他们即刻转到山前樱桃园,部队先休整七天。 
  樱桃园是个小山村,炊烟缈缈,静谧,美得古朴自然,有着令人心动的柔情。巧的是,战斗打响之前,白莲红霞都在山前小村工作,从接敌的枪声和情报判断,知道是正规军大部队的一场硬仗。她俩潜伏在小村,没有离开。风平浪静之后,一打听,知道苑志豪来了,便抱着孩子翻越山林与丈夫相会。 
  白莲抱着孩子走进我父亲居住的那农舍堂屋,正是太阳落山,夕阳西下时分,房东大娘在灶坑前拉风箱做饭,她伸头张望了一眼,心想怎么一个大男人抱着孩子?待到一锅开水烧滚了,柴草噼剥,侧耳听听房里的动静,嘀嘀咕咕拉呱那么亲热,那个娃娃在他怀里发出咯咯的笑声,也不哭闹,不饥渴,真是奇了。一会儿,娃娃和说话声都小了,那个男人搂着娃娃哼唱着催眠的家乡小调,轻轻摇晃着身子,其实,她敞开怀儿正在喂奶。背对着她,露出的是男人短发的剪影,若是大娘走到跟前,便会看见她白皙的乳房和脖颈的。等到苑志豪关上了房门,吹灭了油灯,大娘惊得失手打碎了和面的老瓦盆。饭菜熟了,她既不敢叫门,也不敢问院子外面的警卫员,睡不着觉,她就满腹狐疑地悄悄儿等到第二天的天明。 
  谁知,还没天明,便有人来报,敌人出动了。直直扑向了樱桃园。凌晨的山谷,云雾缭绕,战马嘶鸣吵醒了父亲和母亲。父亲说他一生不迷信,但是,马通人性的传说,千真万确。战马嘶鸣永远是他深信不疑的不幸征兆。战马向人警示了死神的迫近,父亲当即组织队伍转移,设法安全冲出去。此时的母亲,随身恰恰没有带武器,武器放在了小姑的身边,而小姑当夜住在了山下一户人家那里。山居零落,一时难以找到她。母亲幸好是在当地工作时间久,人情和地形十分熟悉,她很快帮我父亲作出突围的具体路线和方向的决断。房东大娘此刻才看清,昨天留宿在首长房屋里的那人,竟然是个好看的女子。也是那个闻名遐迩的白莲红霞。敌情越来越紧张,枪声近了,人声犬声在静寂的山村回响,母亲抱着孩子,孤立无助,当地没有地洞,而她短短的男人发型一看就是共产党,她还必须找到小姑。父亲无奈并匆忙嘱咐她,你和孩子只能自己寻找逃生路吧!他转身带领队伍,去抢占山的隘口制高点,往东部一带突围了。拂晓的阳光,泄满山谷,四周全是敌人,父亲带领部队已经快速穿越森林,到达了山顶。 
  小姑住在山下一户老乡家。从地势上来说,他们那最先接触敌人。起先,还以为是当地的武装独立营捣乱,没料到是日本人、敌伪、汉奸的联合扫荡行动,来势凶猛。我母亲抱着孩子好似一只母鹿,嗖嗖地飞奔,闪电般窜到了山坡下面。她看见了红霞的身影,同时,她们听到了有人大声呼喊:“抓白莲红霞!抓白大个子!” 
  瞬间,她们省悟过来,明白了,敌人此行的目的,是冲着她们俩来的!当地的汉奸出卖了她们,摸清了她们近日的在此一带的规律和藏身之处。她们不顾一切,径直朝前奔,灵活地越过了斜坡,穿过小道。后面是穷追不舍的狼狗,四只狼狗发出汪汪汪的齐奏,呈手指状向前冲去,每当越过灌木丛,掠过松林,踏过卵石、枯树、壕沟、杂草丛生的地方,它们便疯狂地跃起。 
第二章(9) 
  母亲终于在一条大河边追到了小姑,同时,她将狼狗丢到了身后。只见母亲高举着孩子顽强地向对岸游去,孩子高高地露出了水面,像个浮动的玩偶。河流湍急,阻挡不了她的脚步,姑姑此刻为了保护她们母子,吸引狼狗的注意力,便引导它们走另外的岔道。狼狗睁大血红的眼睛,在越来越稀疏的乔木林中猛追。母亲看见它们穿过一块块耕地,紧接着钻进了矮树林,看不见了。母亲爬上了岸,浑身淌水,瑟瑟发抖,掩藏在榛树林里。耳边再次想起了吠声,群犬紧逼着它们的猎物,越过荆棘丛生的绿色荒野,沙石地带,突然,小姑歪倒在地上,敌人的子弹射中了她的大腿,鲜血染红了沙地。小姑俯身支撑着,用手枪向凶恶的狼狗射击,连发几枪,击中了两条狗,那奔跑中的家伙黑黢黢地打着滚儿倒下,嗥叫声的音调都变了,发出了哀鸣。危急时刻,她们前面出现了一群逃难的人群,当地老百姓四散逃命,在山坡上乱作一团,万幸的是无意中干扰了敌人注意力,一时难辨身穿老百姓服装的“假夫妻”的去处。加之手榴弹、机关枪的攻击,烟雾腾腾,还有猛然强烈的呐喊,分不清是何处传来的密集枪声。姑嫂俩人趁机窜进了一片高粱地,弓着身子跑,呼喊声在身后渐渐消失。小姑拖拉了受伤的大腿,脸色苍白,母亲搀扶她的同时,还照顾女儿。她腋下夹着的孩子竟然一路不哭不闹,战争生活早让她适应了,在她眼里,可能像是一场习以为常的游戏。小姑被子弹击中的大腿,伤势严重。之后为逃避敌人搜查共产党的伤员,东躲西藏,缺医少药使她险些丧命。小妹负伤的情况,当哥哥的一年以后才知道。 
  那分不清何处传来的更密集的枪声,正是我爷爷带来救援的县大队。而远在百里的家乡,我奶奶的家,正被汉奸带一群鬼子去搜查,我奶奶事先躲到了一个山洞里,没被搜去,躲过了一劫难。我们故事中的主角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死神在同一时刻,拜访了他们所有的人。 
  此时的父子俩数年没见面了。爷爷已是县委秘书长。 
  甜水坊因水甜而得名。我年轻的父亲和母亲相会,又一次遭遇飞来横祸,就是在甜水坊的一个夜晚。古往今来,夜晚总是隐藏罪恶真相,发生灾变和死亡的最好场景。 
  甜水坊不仅水甜,栗子,枣子,大梨,都甜得出奇。甜水坊的老百姓出了很多抗日英雄好汉,拥军十分踊跃。此地常年成了交通要道上的一个秘密联络站。凡是党政军民,过境者,都在这里住宿、碰头。1942年的夏天,母亲在前山联络点出发,踏着月光赶路,来到了甜水坊。小姑当时正养伤同时照看着娃娃。所以,白莲这一段时间是独立作战。按预定时间,她要在这与县委书记邹靖国碰头开会。 
  到了老房东家门口,遇到了两个持枪的八路军士兵,士兵看白莲男性打扮,本来就很诧异,又大声问口令,她没答出来,因口令在是经常变换的,而她与他们又不是一个系统。两个士兵愣头愣脑的,二话不说,上前就要捆了她,殊不知白莲身手敏捷,反抗时拳脚更惹怒了俩男兵,不过,他们还是按住了她,用毛巾堵住了她的嘴巴,正打算撒气狠揍一顿,这个紧要关头,一个军官正好来查哨,走来厉声问出了什么事,士兵立正报告说:报告参谋长,我们抓了一个可疑的奸细!被称参谋长的身影挡在了房子拐弯处的阴影,军官的嗓音让白莲听来好像几分熟悉,却看不清他的脸和表情。可白莲被憝在墙根,她的嘴巴被堵,只能挣扎着发出呜呜的动静,憋得满脸通红,听到军官交代了一声,送到后面的柴禾棚里审讯再说,就要走,白莲情急之下,狠命地用身子撞,用双脚狠命揣土墙,揣出了咚咚的声音,以便引起军官的注意。 
  那军官迟疑了片刻,还是停下脚步,他在黑影里现出身影,越走越近,弯腰凝视着俘虏的脸部,想要观察仔细一点,对视,一刹那,两人都愣了。原来参谋长是邹大伦,他惊呼道:“你?!你不是白莲吗?……快松绑!快,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她是咱营长夫人!”兵士一听慌作一团,连忙解开绳子,热情地将白莲让到了屋里。怎么如此巧事,邹大伦说昨天晚上部队路过此地,这正是一营的驻地啊。你堂堂大夫人一头撞来了,正好,住下,夫妻团圆多留几日吧,我去通知营长。更加巧的是,苑志豪在临时接到了通知,让他立即去一个天宝山执行任务,邹大伦赶紧主动报告,请示,提出让苑志豪留下,自己请缨上阵,替换了他。 
  亲人巧遇途中,他们夫妻团聚本是喜事一桩,白莲却喜忧参半,吃饭不香,喝水不甜。原因很清楚,她身负重任等来人,要等的人一直没见。第一天,她内心隐隐的忧虑被团聚的巨大幸福淹没了,内心里有个声音安抚着她说,没关系,往好处想,一定是什么事耽搁了,这种耽搁在那个年代时有发生,在这个好念头暗示下,她还做了一个好梦,梦里,她,可爱的女儿和爸爸,一家人快快乐乐用竹竿打枣子吃,那红红的大枣子,劈里啪啦好像下雨似的落到了他们身上,脚下,堆积成山……第二天,早晨的阳光借清晨微风便送给她一个好心情,她充满希望地和丈夫在梨树林里逛了一圈。随着太阳坠入苍茫的山峦,她的心也沉沉下坠,坠至暗夜。她和丈夫住了三天,太太平平的三天,远离炮火硝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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