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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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第03期-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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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走过,仿佛是二十年前的自己。此时的我,恰好行走于人生旅途的中间,位于一个最好的观测点,前瞻后顾,来路和去处,都分明清晰。仿佛一出永远不会闭幕的戏剧,一代代人老去,退场,隐没,而同时许多人也正在出生,走近,登台,充当主角。这幕大戏,又可分作无穷的单本剧,场景林林总总,内容繁复错综,角色如恒河沙数,同时上演,彼此交错,但却共有一个剧名:人生。
  歌手朴树的歌曲《生如夏花》中,反复回旋的是这样几句歌词——
  我是这耀眼的瞬间
  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
  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
  太平间门口的斜对面,隔街相望,是一家餐馆。显然是为了辟邪,餐馆门口摆放了两个石狮子。坐在餐馆里,隔着玻璃,那边的动静会望得清清楚楚。许多事情,要借助对比才能够认识得更清晰。敏感的古代波斯诗人,在纵情狂欢的时候,用人的头骨做成的杯子盛酒,通过凸显人生如寄的短暂,来使得享乐的滋味更为醇厚浓烈。也许由于医学的发展攻克了许多曾经致命的疾病,由于寿命的普遍延长,我们没有那样的敏感,生死不再是日夜缠绕的问题。但在一些特殊的时间和场合,譬如此时此地,也能像电光石火般闪亮一下,生命的脆弱,生活的意义,霎时间都会涌到心头。
  蒙田说过:“思考死亡是为了更好地生活。”这位异代异域的智者,在这句话中,却揭示了一个不受时空阻隔的道理。
  那么,何妨从容把盏。酒入脏腑,该会有一些东西,被逗惹出来,仿佛在显影液的浸泡下,胶片上的内容渐次呈现。酒液是五谷的精华,这些感触,则是对生活发酵和蒸馏后的提取物,是高纯度的、最为本质的东西。
  和整个城市相比,我的步履所至的周边范围,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一处微不足道的局部,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细节。两者之间,像一盆水和一座水库?一棵树和一片林子?
  但它们却是这个巨大,整体的有机部分,能够透露出这座古老而充满活力的城市的总体精神气韵,它的魅力和缺陷,荣誉和羞辱,它让人迷醉或尴尬的内在特质。仿佛物质构成层面上的原子,尽管是最微小最基本的单位,但已经包含了此种物质的全部最根本的内容。
  作为高智能的生物,人似乎无所不能。偌大的地球硬是被弄成了一个村子,越海跨洋如同到邻居家串门,去外层空间和其他星球也不再是痴心妄想。也许不需要太久,旅行社之间就会为到月球观光度假展开竞争,就像今天在火车站出口处招徕生意的旅店。但我仍然要说,对绝大多数人来讲,其生命的展开,人生体验的获得,是发生在周围的一个有限空间里的。不管将来科学会发展到怎样难以想像的地步,只要空间的物质属性依然,这一点也不应该改变。一个有心人,会通过对周围有限的地方的凝视,洞悉存在的一切秘密,得到人生的全部感悟。这里展现了这样的一种关系:咫尺如同天涯;须弥纳于芥子。
  或者,不妨换成英国诗人布莱克的那一段著名的表达:
  在一颗沙粒上看到一个世界
  在一朵鲜花中望见一片天空
  在你的掌心中把握无限
  在一个钟点里收藏永恒


庸人三篇
■  刘家科
  存 善
  
  存善终于离开了他70年不曾离开过的村庄。
  村里人登时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几十年来,村里男女老少凡有病有灾的都去找存善,可今后怎么办呢……
  存善会一种咒法,叫“凉水咒”,专门为哺乳期妇女除治奶疾。谁家刚生了孩子的媳妇,不慎将奶给吹了,憋胀疼痛得厉害时,就登门请存善医治。存善看过之后,问清病人住的房屋及卧床的方位,就让病人走了。第二天五更里,存善起床口含凉水面朝病人所在方位为病人念咒(即使十冬腊月,也要用凉水),两三天后,病人便痊愈了。为了表达感激之情,病人好了以后都要买上几盒点心去看望他,可他只是象征性地留下一点,其余的让病人带回家给老人孩子打牙祭。如果病人在外地,不能到他家来诊治,他也有特殊的办法,那就是“遥咒”,方法跟平时看病相似,只是念咒要在五更以前,念咒的时间要加长一倍,治疗效果是一样的。由于常年口含凉水,他的牙巴骨得了关节炎,满口的牙齿也早早地掉光了。
  村子里有明白人研究存善的咒法,认为这是一种迷信,曾用两件事去破除:一件是一位得了奶疾的妇女,三四天不去存善家看病咒奶,结果奶疾也慢慢好了;另一件是一位奶疾严重的妇女,只信他的咒法,不到医院诊治,最后成了奶疮,只得去做手术。尽管人们都相信这两件事的真实,但十里八村的人仍然是络绎不绝地来找存善咒奶。存善也对此不以为意,照旧行他的善事。只是在他家大门前的两棵大槐树上贴了一副自作的对联,以示他的自信:大门外边两棵槐,谁要咒奶这里来。
  存善为人看病,还有一手,就是推拿。谁有个头痛脑热、腰疼腿疼、肠胃不适什么的,都来找存善推拿。来推拿的人大人小孩、男女老少也是络绎不绝。村里人进城不方便,又没有闲钱瞧病,存善的推拿就成了医治百病的良方。村里常闹胃疼的几个人,都说存善点治胃里的瘀块最灵验。凡胃疼的人来找他时,他都是让病人平躺在炕上,他用大拇指摸准病人肚脐眼上边的一个硬块,便狠劲地按压,病人疼个半死;抽袋烟工夫,他松开手,便给病人从上到下推拿肚子,病人马上就感到轻松起来。后来有个爱闹胃疼的人背上很重的心理负担,自己肚子里有那么一块病,这可怎么办呢。他憋足了劲,就到县城医院诊治,城里的医生一解释,这人便突然明白了。原来肚子里那一块并不是什么病,只是内脏的某一个结,人人肚子里都有。至于胃疼的原因,城里医生说是一种轻微的慢性胃炎,受寒或吃得不对付时就容易发作。后来这个人向其他爱闹胃疼的人说这个事,大家都半信半疑。此后什么时候再闹胃疼,他们仍然去找存善,存善仍然照老办法医治。
  存善除了下地劳动和为乡亲们看病以外,就是伺候他90多岁的老母亲。其实存善已儿孙满堂,只是儿孙皆不在跟前。存善的儿子少年闯关东,在东北一个小城里娶妻生子,而后儿子的儿子,孙子的孙子都生在那个小城里。又因为存善的妻子早年就给他的儿子看孩子,也习惯了东北当地的生活,就一直没回老家。这样就只剩了存善和自己的老母亲守着老家过日子。后来儿孙们要将两个老人搬出去一同生活,可是存善和老母亲说什么也不愿离开故土。有一年家乡闹灾荒,饿死很多人,存善和老母亲也挣扎在生死的边缘。这时,在东北的儿孙们给存善出了个主意,让他坐火车去一趟东北,去时买一些东北特缺的辣椒、红枣和花生带上,到东北可以换回数量可观的粮票。凭这些粮票便可度过灾荒。
  存善虽不通商道,但此时倒认为这是唯一的生路。于是买好辣椒、红枣和花生,打在一个大行李里边,就乘火车上了东北。在吉林倒车时,存善犯了难。倒车要去排队买票,可是这么大的行李又不敢寄存,怕人家查出来拿他当不法商贩治罪。正发愁时,一个在火车上见过面的中年人走过来,说愿意帮他看管行李。看那人一副诚恳的样子,存善暗自庆幸遇到了好人。可是,出门在外,总要加一点小心,于是他问那人姓什名谁,家住哪里。那人便告诉他自己的住址和门牌号,并说自己名叫天雨湿。他于是放心地将行李托付给天雨湿,自己急急地去排队买车票。
  等到买好车票回来,天雨湿不见了。存善登时出了一身冷汗。他找遍了候车室的角角落落,并不见天雨湿的影子,于是他跑到大街上去找。此时正是秋末冬初,天上下着绵绵的细雨,存善冒雨在附近的大街小巷大声呼喊着天雨湿的名字。半天工夫也没有找到天雨湿的人影。待他回到候车室时,浑身上下已经淋得精湿,他赶紧到火炉旁去暖自己冻僵的身子和双手,没料到,这一暖,就躺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等到他的儿孙闻讯赶来,才送进医院。
  出院以后,存善生活不能自理,依靠儿孙伺候,他的老母亲在家无人照管,也只得接到东北来。此后存善不再为人治病,老母亲百岁方逝,存善又活了二十年,最后也无疾而终。
  存善走了二十年,村里人别扭了二十年;这一年村子里成立了合作医疗,人们看病又逐渐地方便起来,这才渐渐淡化了对存善的思念。
  
  大 懒
  
  村子里再也没有比大懒更懒的人了。
  提起大懒,人们都会说出一串他的懒故事。
  祖上给大懒留下一份家业,大懒就守着这份家业过懒日子。“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样的日子他很满足。只是大懒的三十亩地在村子的东边,从家门到地头大约有一里路。就这一里路,大懒也懒得走。他说每天下地仨来回,至少要走六里路,一年三百六十天,算起来就有二千里。这一辈子下地劳动四十年,加起来就是八万里。这等于围绕地球转一圈,这可不行。大懒不愧是村子里唯一念过私塾的文化人,算起账来有板有眼。既然问题摆在这里,他就要解决这八万里的问题,于是想出了一个办法。他将装载犁耙用的一个破拖车改装一下,上边摞上一个破圈椅,圈椅上铺上一个蒲草团。大懒下地收工都坐在那个破圈椅上,让他家那头老黄牛拉着,悠哉游哉,甚是满意。
  大懒崇尚一句俗语,叫做“近地丑妻破棉袄,庄户人家三件宝”。大懒的妻子长得很丑,是那种看着放心用着实惠的贤妻良母;大懒让妻子给自己做了一件大棉袄,外表是用旧被里缝成的,内里吊上一张老羊皮,看上去很破,用起来得劲。他睡觉时把棉袄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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