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我内心深处想法的感觉让我狂喜,不禁越发高谈阔论。而他大概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儒家文化盛行的时代,碰到我这样的女子,毕竟连男子也少有对儒家思想敢提出质疑的。他带着三分惊讶,,三分欣赏,三分喜悦陪我一块侃侃而谈。
还记得最后说得兴起时,我端着酒杯说:“其实我这么喜欢嵇康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他以为我又有奇谈妙论,忙凝神细听。我半眯着眼睛,面带微笑地道:“中国古代历史上美男子虽很多,如宋玉潘安之流,可总带着一股子阴柔美。可嵇康却是不同的,他是阳刚的,健康的,是金色阳光下一株高挺的云杉。”说完后,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无限神往的样子。十三越听眼睛越直,听我说完后,看着我的表情半天没有声音,最后叹道:“真名士自风流!”……
不可否认刚开始和十三结交时,我是存着私心的。毕竟从表面上看我是八爷这边的人,姐姐更是八阿哥的侧福晋,而历史却是四爷和十三获得了这场战争的最终胜利,我虽然不可能扭转历史,但我可以尽力给自己留条退路。但后来的交心畅谈,我却真的认为他是我的知己了。毕竟在这里谁会认为本质上每个人生来就是平等的?谁会认为即使是天子也没有权利让所有人都遵照他的要求?虽然十三只是因为推崇嵇康而对现存的文化体制有所质疑困惑,但对我而言已经足够令人惊喜了。
正沉浸在昨晚在这个时代中也能找到一个知己的喜悦中,帐外的丫头叫道:“小姐,贝勒爷打发人来叫你过去。”我一听,忙翻身坐起,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收拾停当后,忙随候在外面的太监而去。
到了书房门前,李福正立在门口,替我推开门,让我进去。他留在门外拉上了门。随着“嘎嗒”一声的关门声,我强自冷静了半天的心终是开始狂跳。
八阿哥一身月白长袍,正立在一个半人高的青瓷瓮旁,瓮中随意插着十几卷卷轴字画。听我进来,他没什么反应,仍旧姿态闲雅地看着窗外。从我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侧脸。阳光透过六棱格的窗户打进来,照在他的脸上,斑斑驳驳,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不知道昨晚十三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怎么想,不敢吭声,只能呆立在门口。过了半天,他转过身子,脸上带着微笑,问:“你昨天和十三弟干什么去了?”我想了想,问:“十三阿哥没有和你说吗?”他道:“我现在在问你!”我心乱如麻,但仔细一想又觉得昨日虽说有些出格,但毕竟没什么不可对人言的,遂坦然凝视着他的双眼道:“十三阿哥带我去一个地方喝酒了。”
他听完我的话,没有任何反应,脸上还是那永恒的微笑,只是眼睛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似乎想透过它们直接看到我内心深处去。我坦然和他对视了一会,终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得转回头,假装要找位子坐下,走离了他的视线。刚坐下,他却轻声说:“过来!”我抬头疑问地看着他,他温和地一笑,仍轻声道:“过来!”
我确定他是很认真的,只得慢慢站起,低着头,一步一挪地蹭过去。到他身边三步远的时候,我就停了下来,低头看着脚下的水磨石地板。
他微不可闻地轻叹口气,轻声说:“我就那么可怕?”一面说着,一面走近了两步。
我发现,每次只要和他站近,我就有压迫感,觉得心也慌,脑也蒙,完全不能正常思考。他轻轻把我的手挽了起来,我下意识地缩手,他紧了紧手,道:“别动!”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晶莹碧绿,当中有一道殷红似血的细线的玉镯,往我手上套去。
镯子有些紧,他套得时候,我觉得有些疼,皱了皱眉头。他安慰道:“忍一下,很快就好。”他一点点,慢慢地把镯子推到我腕上。然后拿着我的手,看了几眼后,放开了我,走回桌边坐下。他离我远了,我觉得我脑子又变得清楚起来。开始琢磨,这个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我不是来听训话的吗?正在琢磨,听他柔声道:“吏部的姚侍郎还要过来。你先回去吧!”
我怔怔‘哦!’了一声,做了福退出来。门外的李福见我出来,忙给我躬身请安,我只顾着自己琢磨,没有理他,自去了。
回来后,姐姐见我一脸茫然,大概以为我被八阿哥训话了,微微笑了一下,淡淡说:“是该立立规矩。”我没有吭声,自回了自己屋子。
晚上吃饭的时候,姐姐瞅到我腕上的镯子,一愣,问:“哪来的?”我一惊,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正在犯愁,姐姐却点了点头,道:“十三弟出手真是大方!这可是罕见的凤血玉。”看来姐姐是误会了。不过反正我没有办法解释,只能让十三先白担这个虚名。
用完膳,茶都喝了半盅,姐姐冷不丁地说:“既然有些事情根本由不得我们自己,不如永远不要动念头。”我端着茶,楞在那里,想了半天,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没头没尾地回了句:“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眼看春节将近,人人都翘首期盼!我心里却越来越黯然,想着过完春节,再过完元宵节,也就要开始选秀女了,满打满算不到一个月。心里对这个年是怎么也没有企盼的感觉,反倒是希望最好能永远不要到。可天下事少有从人愿的,再不情愿,我仍然迎来了康熙四十四年。
春节,宫里是要大庆的。这小半年来,大大小小的皇室宴会,我也参加了好几次,现在早没有初来时的新奇感了,再加上心头有事,所以颇为懒洋洋的。到了那天,我随便任由冬云摆布,最后随贝勒爷和姐姐向宫里行去。
心里沉闷,对周围极尽精巧华贵的布置根本视而不见。反正让行礼,就行礼;让就坐,就就坐,木偶人般地随大家一举一动,倒也没出乱子。
这次不比上次的中秋宴,众多的大臣和妻眷都在场,场面颇为热闹。心想这样最好,没人注意我,我可以自管自地发呆。
但古人是怎么说的?“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十阿哥和十福晋就成了推动这个古语实现的罪魁祸首。
先是十阿哥看到我,也不管十福晋在旁边,就朝我上下打量起来,然后我就开始忍受四道灼灼的视线,两道是火,两道是冰,冰火交加两重天的痛苦滋味,让我如坐针毡。最后实在忍无可忍,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十阿哥,他看我一脸想吃了他的样子,终于移开了视线。十福晋看他不再看我了,不屑地瞪了我一眼,也移开了视线。
世界终于安静了!我叹口气,接着发呆。可没过一会,感觉又有人看我,心里那个怒呀!老十,你有完没完?我抬头用我所能想象出来的最恶毒的眼神看过去,却发现是十三热情友好的大笑脸。他的热情友好被我的恶毒瞬间冻结在脸上。我赶忙朝他扯开一个大笑脸,表情转换过快,感觉肌肉扯得疼。笑完后,又朝他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也不知他看懂没有。反正他回了我个笑,朝我端起酒杯,我忙开心地拿起自己的酒杯和他遥遥对饮了一杯。
这边厢刚饮完酒,正准备低头接着发呆,却看见八阿哥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只好忙给自己斟了酒,朝他遥遥举杯,他一笑,拿起杯子也和我对饮了一杯。
放下酒杯想,现在我可以好好歇歇了吧?眼光一扫,却看见十四若有所思的目光正牢牢锁定我。我不明白他思索什么,也懒得去想,只朝他笑眯眯的做了个大鬼脸了事。十四看见我的鬼脸,朝我微微摇摇头,抿嘴而笑。我也微笑起来。
带着几丝笑意转头,却发现坐在十四阿哥身旁的四阿哥好似把刚才一切都看在眼里。脸上表情虽淡淡,但眼底却带着丝玩味瞅着我。心想着,这是个绝对不能得罪的主,否则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忙朝他甜甜地一笑后,自顾转回了头。
晚宴结束回府后,觉得很是累,心里大叹,这眉眼之间的官司岂是好玩的?更何况是和这样一群人中龙瑞玩?
和姐姐回到屋子,赶着声地让丫头们服侍着洗漱。姐姐看我一副三百年没见过床的样子,忍着笑道:“今儿晚上可不许那么早睡,要守岁的!”我一听,愣了一下。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在除夕夜熬到12点了。不过既然在古代,我们就要从古礼,守吧!姐姐让丫头端出预先置办好的果品糕点,拉了巧慧冬云坐在一起,边聊天边等着新年的来临。巧慧看我一副马上就要睡着的样子,找了根彩绳出来陪我玩翻绳。
两人正在你一个花样,我一个花样的翻着。冬云和姐姐一边说笑,一边看我和巧慧翻绳。忽听到外面的小丫头叫道:“贝勒爷吉祥!”,冬云和巧慧唬得忙站起来。姐姐和我诧异地对视一眼,也立起来。
八阿哥笑着让大家起身,巧慧和冬云退了出去。八阿哥看我和姐姐都站在那里不动,遂笑道:“不欢迎我和你们一块守岁?”姐姐忙笑道:“只是没想到,有些惊讶而已!”一面说着,一面服侍八阿哥坐下。八阿哥笑说:“都坐吧,难得一起过年。”我默默坐下,随手拿了块小点心吃起来。
八阿哥和姐姐笑着说了几句,终因姐姐沉默的时候多,说话的时候少,两人渐渐默了下来。三人默默坐着,我开始觉得脑袋沉重,头一顿一顿地打起瞌睡来。姐姐看我一副困得不行的样子,把我拉到怀里说,“眯一会吧!过会我叫你!”我忙倚着姐姐睡了起来。
正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外面几个大响的炮仗声,惊地从姐姐怀里坐了起来。姐姐替我捋了捋头发,道:“新年来了!”八阿哥也笑道:“是啊!”我忙站起身,“好了,岁守完了,我要去睡了!”说完,也没等他们答话,就跑回屋子,跳到床上,蒙头就睡!第二日醒来,才醒觉我居然平平淡淡地过了在古代的第一个春节,想着似乎有点遗憾,可又觉得如果以后每年的新年都能这样过,未尝不是一种福分。
冬云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