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这一个月90块钱的工资能剩多少?”
回到招待所,金狮也不多想,歪头睡去。睡了一个多小时,门被推开,走进一个人来。金狮坐起身,但见来人卷发阔额,大眼直鼻,厚唇窄脸,宽肩矮个,常带笑意。未等金狮开口,来人便笑着问:“你是不是刚分来的?”金狮:“是,上午报的到。”来人:“在市人事局我就见过你,那时我就知道你被分到敕右了。”金狮笑着说:“噢,你也是刚分来的?”边说边拿出烟与之抽了。来人:“我分来二十多天了,你咋现在才来?”金狮苦笑一下,说:“我先被分到迈达召乡,人家不要,然后才来了这儿。”来人:“你家是哪儿的?”金狮:“清水沟的,属迈达召乡。你呢?”来人:“我是郊区(指近郊)麻池镇的。”金狮惊讶地问:“郊区的咋分到这儿来了?郊区多好。”来人皱了皱眉,说:“我们那儿人满了,留不下。你哪儿毕业?”金狮:“西北民院。”来人:“学的啥?”金狮:“兽医。”来人高兴地说:“你也是兽医!我是扎兰屯农牧学校毕业的,学的也是兽医。你叫啥?”金狮:“陈金狮,耳东陈。你呢?”来人:“我叫姚世清,姚文元的姚。你今年多大?”金狮笑着答:“二十三,你呢?”姚世清:“二十四。”(在农村,人们都说虚岁。)金狮:“这儿这几天主要干什么?”姚世清:“调地。”金狮不解地问:“调啥地?”姚世清:“当年土地下放时,这土地不是一块儿跟一块儿质量不一样?人们都想要好的,队里没办法,只好好赖地都有份儿。结果每家总共不到二十亩地,却分成七八块儿,东一亩西八分的,很不好经营。”金狮:“噢,我们那儿也是这种情况。”姚世清:“所以赵山猫上来后,决心把这地调得整顿些,从七八块儿调成三四块儿。”金狮:“怎么调?”姚世清:“只能打乱重分。”金狮:“好分么?”姚世清:“可不好分了,人心难齐,有的村连开三次大会,都分不下去。”金狮:“那咋办呢?”姚世清:“赵书记说了,能做通工作更好,实在不行就硬来。”金狮:“这个乡里总共有多少干部?”姚世清:“光正式工不多,连咱们这五个新来的才二十个。这二十个不包括法庭、派出所的,人家不在乡里领工资。”金狮:“临时工有多少?”姚世清:“也有二十几个。”金狮:“这儿一下子分来五个!”姚世清:“嗯,五个。除了咱俩,还有内蒙财校毕业的王茂财、宝图农牧学校毕业的韩水秀、部队转业的关少峰。”金狮:“韩水秀!女的?”姚世清:“嗯,女的。”金狮:“长得咋样?”姚世清面露不悦之色,扁扁嘴:“不咋地。”金狮心里不免有些失望,又问:“这个乡有多少个村?”姚世清:“有21个行政村、26个自然村。全乡分6个片儿,东北的东黑沙图、西北的西黑沙图及这里的茂林岱各有三到四千人,因此各为一个片儿;东南的三间房、二间房、一间房、三犋牛、二犋牛、一犋牛六个村总共不到三千人,为一片儿,叫东南片儿或东六村;中南的上兴地、中兴地、下兴地、上圪梁、中圪梁、下圪梁六个村总共不到三千人,为一片儿,叫中南片儿或中六村;西南的三座茅庵、二座茅庵、一座茅庵、三道壕、二道壕、一道壕六个村总共不到两千人,为一片儿,叫西南片儿或西六村。全乡共有一万八千多人、九万亩耕地。”
两人又抽了几枝烟,聊了一阵,姚世清说:“我去看法庭的小包在不在。在的话,再把段小燕叫上,打一会儿扑克吧。”说罢出屋。金狮跟出散风,就见一位留着剪发头的女子西装革履、亭亭玉立地向这边走来。但看其面部,眉青且长,目大且亮,细鼻梁,樱桃口,瓜子儿脸,面如敷粉。此女走至近前,瞟了金狮一眼,然后向姚世清嫣然一笑:“回来了?”姚世清答:“嗯,早回来了。哎,你还有事儿吗。”女子:“没了。”姚世清:“那正好,咱们把小包叫来,打扑克吧。”女子看了金狮一眼,说:“好,那你先去叫小包吧。”说罢折进话务员段晓燕的屋。金狮折回招待所,心想:“这儿怎么会有这等女子,就是大城市也不多见。何方人氏?”正想之间,姚世清推开门,背后跟进一位穿着黑蓝色制服的胖乎乎的年轻人来。金狮起身上前:“想必你就是法庭的包大海吧?”胖子笑着说:“想必你就是新来的大学生陈金狮吧。”两人握手坐下,姚世清说:“你们先坐着,我去叫韩水秀。”说罢去不多时,即领刚才那女子进来。于是,金狮脱鞋盘腿坐在床里,包大海、姚世清分坐床边儿,韩水秀搬只凳子坐金狮对面,四人打起了扑克。轮到韩水秀出牌,金狮乘机自然地予以打量,就见其的确是眉青目秀,无可挑剔。轮到金狮打牌,金狮又隐隐感到对方在打量自己,这种打量已超出了打牌的氛围。一次金狮正为出哪张牌委决不下,就见对面的韩水秀说:“快出吧,光芒四射、威风八面的金狮。”小包哈哈大笑:“概括得好!”金狮抽一张牌扔了,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韩水秀:“我不止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是判官的外孙、阎王的儿子。我早就见过你了。你眼空四海,目中无人,竟然认不得我。”金狮忙说:“我见你也是面熟,只是想不起来。不知小姐究竟出自哪座名山,又何时见过在下?”韩水秀抽一张牌扔了,说:“我们那儿既无名山,也无大川,倒出过判官。”金狮奇异地问:“莫非你是上兴地人氏?”韩水秀:“不错,我正是你娘的娘家人。按理你还得叫我小姨呢。”金狮:“哎,先别急着往上爬。辈分还没搞清楚呢,等我问了我二舅再说。”韩水秀:“行了,别问了。咱俩是平辈儿,我刚才是戏你呢。你每次去你舅舅家,都打我家门前过,咱们见过好几次,你竟然认不出我。”金狮忙说:“这都怪你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小包又哈哈大笑:“说得好,既推卸了自己的责任,又拍了别人的马屁。”就这样四人边聊边打,直至夜幕降临,伙管员喊开饭方止。
四人来到食堂,见食堂正间儿、雅间儿都坐了很多人,三张大餐桌上已摆满了冷、热、荤、素的下酒菜。金狮环视一周,见有三位陌生的男青年正坐在一块说话,正中一位头发稀而略卷,浓眉小眼,牙稀唇薄,身材瘦小;左边一位方头瘦脸,眉青目秀,中等身材;右边一位方头圆脸,眉清目秀,人高马大。金狮问小包这三位是谁。小包便领金狮走至三人近前,先把金狮介绍一番,然后介绍中间那位:“这是咱们茂林岱乡的第一枝笔、乡党委秘书邢晓波。”金狮忙上前握手,说:“早就听说了,只是无缘见面。”小包再介绍另两位,中等身材的是刚从部队转业的关少峰,高个子的是刚从内蒙财校毕业的王茂财。金狮与之一一握手致意后,相对而坐,继续聊一些相互基本情况。聊不多时,就听见一个有力的声音从雅间儿响起:“弟兄们静一下。”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乡党委书记赵山猫端着酒杯站着说:“每个桌子上先把酒倒上。”各桌忙打开四元一瓶的宝图特制转龙液酒,将每人面前的小酒杯斟满。赵山猫:“弟兄们,今天备些冷酒凉菜,聊表两个意思。一是这二十来天调地,弟兄们没明没夜地做工作,也很有成效。为此我代表乡党委、政府向你们道一声,辛苦了!”在场的鼓了一会儿掌,赵山猫接着说:“第二个意思是,咱们乡政府新分来五位年轻干部,他们不是大中专毕业,就是部队排级干部转业,个个生龙活虎,都是咱们乡政府难得的人才。我赵山猫才疏学浅,因此很爱才。我啥也干不了,做工作靠的就是人才。我对人才的态度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所以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向五位新人表示欢迎!”满场的人一边鼓掌一边把目光转向金狮、姚世清等人。金狮很受感动,暗下决心,要不遗余力地去干。赵山猫接着说:“就为这两个意思,我们干杯!”说罢先一饮而尽,然后走出来监督众人喝酒:“这杯酒都得喝,谁不喝就是乃乃乃(意为那个)。”众人笑着一饮而尽。赵山猫回座,乡长云仁义出来:“来,我敬弟兄们一杯!”在座的同样一饮而尽。随后走出一位身躯高大、眉长眼亮、面颊瘦削的中年男人来:“来,我敬弟兄们一杯。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我看弟兄们跟我感情深不深。”男士们大多一饮而尽。金狮问包大海此是何人。包大海:“这是咱们乡党委副书记段永贵。他哥段永富原是咱们乡的党委书记,现任旗建设局局长。”随后副书记周文彪来劝:“来,我敬弟兄们一杯。看得起我来的就喝,看不起来的就别喝。”人们大都干了。接着副乡长王诚虎笑眯眯地来劝,也不管人们喝多喝少,劝一圈即回。随后走出一位圆头圆脸、稀眉小眼、圆鼻子厚嘴唇、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憨笑着说:“我敬弟兄们一杯。”说罢自饮一杯即回。金狮问包大海这是谁,包大海:“这是咱们乡科技副乡长郝建东。” 接着一位丰韵犹存的中年妇女出来,操着北京口音说:“我喝不多,大伙儿也随意,但都喝点。”众人举杯或多或少地喝了些。包大海给金狮介绍:“这是咱们乡的党委委员、副科级宣传员兼妇联主任邵金娥,是北京人,当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时候来了这儿,嫁了人,因此没回去。”之后一位身穿军服、身材中等偏上、俏眉俏眼俏鼻子俏脸俏嘴唇的中年男人出来:“来,我敬弟兄们一杯。谁不喝就是乃乃乃。”包大海介绍:“这是乡武装部部长高喜牛,副科级,迈达召乡小敖包村的。”清水沟与小敖包只隔二里路,因此待高喜牛转到面前,金狮忙起身与之握手说:“高部长你好?我是清水沟的。”高喜牛微笑着说:“啊你好!你父亲是?”金狮:“陈禄。”高喜牛:“噢,陈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