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木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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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木之城-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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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的水晶鞋和我们的网络电子兔

  ——忘不了故乡,年年梨花放,开满了山坡,我的小村庄,妈妈坐在梨树旁,纺车嗡嗡响,;我攀上梨树枝,闻那梨花香,摇摇洁白的树枝,花雨漫天飞扬,落在妈妈头上,落在纺车上……

  如果灰姑娘嫁给王子后,她一定会生下小灰姑娘或者小王子,也许还不止一个两个,说不定是一群两群的。灰姑娘嫁给王子后,她的水晶鞋大概就没用了,也许在节日或者结婚纪念日的时候拿出来把玩把玩,或者被压到箱底。
  好玩说,虫虫你知道吗?我们总是忘记妈妈也曾经年轻过曾经美丽过,曾经同样在每个夕阳时分依在窗前注视着缠绕的藤蔓,小心地抚摩着自己修长的手指。只是当岁月迫使你走过那颗开满了花的梨树后,你还会想到回头看看身后满地白色的落花吗?
  我从来不曾想过,妈妈也有她的水晶鞋,带着闪光的记忆,藏在了她预见到我会发现的地方,甚至连时间都被算计好了。
  一个下午因系里办活动要每个人交自己婴儿时代的照片,用来玩“三岁看到老”游戏。为此我必须翻出自己的老相本,记得小时候父亲给我拍了很多如此童稚而有趣的照片。但是人却越长越不可爱。
  放照相本的地方是壁橱,打开后,里面漆黑一片。

  一片漆黑。
  但是走廊上的晕黄的灯光直射进去,所有的物事看起来好象老照片里翻黄的模样。
  自从我16岁后随父亲搬到这幢住宅以来,壁橱几乎只用来存放长年不用的物件了。童年时代的照片一并被丢在那里。所有的照片里,我在看书,我在坐,我在吃,我在笑,我在钢琴旁边,我在画架旁边,我坐在爸爸的怀里……所有所有的画面。惟独没有看见任何的玩具。父亲的解释是他把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了我一个人的身上。妈妈走后,他只剩下了我。每天看着我在坐,我在吃,我在笑,我在钢琴旁边,我在画架旁边,我坐在他的怀里……一如我看着爱情兔子每天在跑在吃在拉在接吻……
  爸爸只剩下了我,那么我呢?我的期望在谁的身上呢?
  因为负担着来自长辈的不可承受之期望,一个孩子就必须在童年时代失去他的玩具?父母总是说他们没钱买玩具,却不惜一掷千金为我们购置钢琴画架还有毛笔……。
  小橘子唯一的玩具就是那一大箱白积木。我想那只木箱子一定早被尘封了起来。孩子大了,用不着了。
  好象一直在想妈妈一定也有她的水晶鞋,只是那么多年过去了,要嫁的王子找到了,那鞋子也用不着了……

  一片漆黑。
  相本是黑色硬纸做的,黑白照片衬在上面十分醒目。
  但是我看见的并不是自己的面容。
  一个陌生的美丽女人,大眼睛,浓密眉毛,鼻子如希腊雕塑。
  整整一本相本里,都是这样的面容,我不认识这个女人,但是她的笑容微微有些亲切。我突然开始嫉妒她的美貌了。
  每翻过一页,就有一枚褐色的有点颓败但是没有腐烂气息的桦树叶。她将那些叶子夹在其中做什么呢?是一种纪念吗?
  我看不清她身后的风景,但是能够确定那些照片不是在城市留的影。在相本里,我看见许多没有人物的风景照,都好似中国的水墨山水画,云雾缠绕,扑朔迷离。
  她生活在那样的地方吗?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

  一片漆黑。
  我看见一行小小的,用钢笔写成的娟秀的字。在一枚老式的牛皮信封上。
  落款的时间是1977年。
  ——世界上最远的地方不是天涯海角,而是我在你身边,你不知道我爱你。
  女子的美貌与青春停留在1977年。
  她拥有且只拥有整整一年的爱情,然后选择别离。
  而我是她已经不要的回忆。她是我的亲生母亲。走的时候,她只带走了我的一张照片,在信里她说,希望从从和所有何家的孩子那样幸福长大。她给我取这样的名字,而她自己已经不知何去何从。
  我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这么多年始终未娶了。
  她不知道他其实是爱她的。
  她留下唯一的孩子,他单身带大唯一的孩子。
  那整整22年,我以水晶鞋的形式活在他们中间。而我自己却浑然不觉。
  现在父亲成为了世俗意义上的父亲,嗓门响亮,行为缺乏教养,多年的沉重生活压迫着他,唯一的女儿是他仅存的希望,而他却跟孩子说,妈妈已经死去。
  爸爸为什么要对我说谎?有的时候他狠狠的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的时候,我突然想他怎么就这样下得了手?
  而我未曾想过,这么多年,我的父亲在乎的是什么?
  他的心是否也已经停留了在1977年呢?
  好玩跟我说过,网络是解决人与人之间距离的最佳捷径,但它同时也是制造新的距离的凶手。
  好玩和挂件是不一样的。我没有见过好玩,但是我知道他在无穷地吸引着我。从那一对电子兔开始在我们的界面上诞生的那一天开始。
  突然冒出个愚蠢的问题,如果,我分别为他们生下个孩子,然后各自告别,22年后,哪个孩子将永远没有母亲呢?
  我自己又是否能够一直在某个异乡不停地彷徨,遥思远在故乡的孩子,却忍住那么多年,不去拥抱他们呢?
  是不是每个男人,都必须在生命里有个曾经得到然后注定失去的女子呢?
  我突然想去拥抱一下自己的父亲,但是多年的冷漠阻止了我。
  一片漆黑。
  我的手机在黑暗里响起。来电显示是挂件。
  ——虫虫你在哪里?出来吃白斩鸡,我一个朋友请客。
  ——还有谁?
  ——我小老婆和她男朋友。
  ——那我来干什么?
  ——你和我正好啊哈哈。

  我将那些照片扫描后发给了好玩,在mail里,我跟他倾诉了心里的困惑——最主要是关于母亲的离别。对面那个完全不曾见过的陌生人,我却如此信任他。
  ——虫虫,在解答你那些问题之前,听我一句,离开挂件。
  ——为什么?
  ——他不会是给你幸福的男人,至少他不适合陪你流浪。有很多人说流浪,但是真正用手足和大脑去体验的人,毕竟还是少数,更多的人是把自己关在家里,手捧着杜拉斯或者棉棉的小说,和想象做一场游戏。挂件永远不会真正地走出去,这一点虫虫你要清楚。在他的身边,你只会看见自己的腐烂。
  ——那么现在,好玩,我们面对电脑无数次彼此倾诉,是不是也在和想象做游戏呢?
  ——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拒绝见你的原因,我们都需要依赖想象快活一段时间,而一直渴望流浪的你,需要来一场真实的颠沛流离。
  ——好玩,你知道吗?我是个害怕伤害的人,也害怕被伤害。
  他在那头沉默了,很快他就回了个msg说:其实在真实世界里,你和挂件,已经在不知不觉地伤害对方,你还害怕虚拟世界里的伤害吗?
  我看着两只兔子在我的界面上跑来跑去,刚出生的模样,还是婴儿兔呢。我不知道它们从何开始相爱,因为游戏才刚刚开始。而它们,按照我们的期望,生活在虚拟的积木城堡中。
  黑暗里,我沦落到只剩下目不转睛地瞪视屏幕。
  在黑夜里挥霍着青春,却依旧死不悔改……
  ——什么,好玩你在说什么?
  ——我在办公室里,日光灯都开着,你瞧,我们两个人,每天都在在黑夜里的白天对着屏幕idle中。哈哈。

  一个小时后,他发回给我一个mail,告诉我我母亲所在的地方,在中国西北的新疆维吾尔族自治区。她大多数的留影,是在白哈巴村一带,那里在中国地图这只大公鸡的尾羽尖端。有些在南疆的和田地区,有些则在靠近哈萨克斯坦边境的塞里木湖一带,而一些风景比较模糊而诡异的,则在巴音布鲁克草原一带。
  ——我不能确定你母亲具体在哪里,虽然我自己也是个从小在新疆长大的孩子。我建议你,走过那些地方。
  ——为什么?
  ——一个人要了解别人的最好的方式,就是沿着她走过的路再次体验一次,也许你已经不可能去重复你父母的人生之路,但是你可以去他们走过的城市,体验他们所体验过的心灵。
  ——从一个异乡到另一个异乡,从一颗心灵到另一颗心灵?
  ——是的。
  ——那么……
  ——回到1977年的时光,有道德约束的爱情时代。
  ——恩?
  ——我在劝你出走。你会遇见你生命里能够陪伴你一起流浪的人,也会找到你的母亲,不要以为她不曾想过见你。
  ——哦,但是话说回来,为什么我要听你的?
  ——因为,你愿意听我的。
  ——你叫我去我就去了?那也太让我没面子了吧。
  ——是吗?那么,如果我告诉你,我陪你一起去呢?
  ——那我就去!
  回车敲出去后,我就立刻后悔了。
  但是一切已经太晚了。


'21:20' 【Alley】看样子妈妈不是很高兴你老泡在网上。
'21:21' 【Tammy】废话。
'21:21' 【Alley】不过也有一起疯的妈妈的。
'21:21' 【Tammy】恩,我见过。
'21:22' 【Alley】恩,me too。
'21:22' 【Tammy】还见过父亲呢。
'21:24' 【Alley】父亲比较多的,比母亲多,男生比较容易接受这种东西。
'21:24' 【Tammy】是的。
'21:24' 【Alley】女生相对弱些,不是歧视哦。
'21:25' 【Tammy】我知道。

(2000年9月30日晚上聊天记录摘选)



金属蓝的生日礼物

  我的妈妈是如此美丽的一个女人。那是我未曾意料到的。
  整整22年,我对她从来没有任何印象。父亲的手心里是我渐渐成长的掌,白头发在每个清晨的枕旁滑落。我的丝缎长发怡然如瀑下垂着,挂件常常喜欢将头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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