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云拉着茹玉的手走进萧汉的家门,茹玉第一次这样被人拉着走进萧汉的家门。萧汉母亲问:“刘忠没说啥时回来?”
“他忙。”
“再忙也得回家。”茹玉不再吱声。
茹玉问:“咋不见萧汉呢?”
“烧锅呢。”
“咋叫他烧锅呢,让我去。”
“他没事干。”萧汉母亲说。
“让我去,让我去。”茹玉硬要往出走。
萧汉母亲说:“咱都走,咱娘们仨一块做饭,让他出去。”
萧汉看见母亲和诗云、茹玉走进来,他很想和茹玉单独说说话儿。茹玉从矿上回来他没有勇气去看她,问她去矿上找刘忠的情况,听说已找到刘忠了,他心里也高兴。他佩服茹玉的坚韧意志,她在北山那么多煤矿上能找到刘忠,确实不容易。他后悔自己那次没有下功夫去找,她一定吃了很多苦,她晒黑了,也消瘦了许多。
萧汉母亲对萧汉说:“水开了,你出去吧,让茹玉烧。”母亲发了话,他不好意思再在灶伙待下去。
诗云显得很活跃,她一会儿趴在茹玉肩上说悄悄话,一会儿搂住茹玉的腰嬉笑,她和萧汉和好后,就对她和萧汉的关系不再遮掩了。
萧汉走出灶伙,茹玉瞥他一眼,就再也不愿看他。
萧汉离去,引起茹玉深深的惆怅。昨夜里,当第一声音乐升起的时候,茹玉很是一惊,在这午夜时分,萧汉为谁而歌,为谁而唱呢?当音乐欢快地跳动起来,她便明白,他是为诗云而歌,他俩一定在一起。
音乐勾起她对萧汉的怨恨。他爱诗云为什么不早些告诉她,而要用他俩在陵上的拥抱告诉她。她清清楚楚地听到萧汉对她说过“咱俩结婚吧”,她是那样的激动,她身边确实需要一个人,一个实实在在的男人,这样,她夜里就不害怕了。她虽然和萧汉只是一墙之隔的邻居,毕竟隔着一院墙,夜里老鼠的叫声常常把她吓醒。刘忠走后,她晚上从不敢一个人上茅房,天一黑她不敢再在家里走动,关了头门关房门,就再也不敢出去了。家里再有一个人就好了,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会给她壮胆。有一夜,一只猫叫春,那声音像小孩在哭,吓得她捂着被子大气不敢喘,直到天亮她不敢动弹。萧汉亲口给她说过“咱俩结婚吧”,这声音如春雷在她的心中爆炸,结婚意味着她从此不再孤单不再害怕。
她在陵前见到萧汉和诗云的那一幕,她不相信萧汉会做这样的事。当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他俩抱在一起时,她清醒了、明白了,她没有埋怨萧汉,甚至认为他们做的是对的。她不能和诗云相比,只有诗云才可以配萧汉,她有文化,在学习劳动中会给他很多帮助,而自己却不能,她想明白了就不再怨恨萧汉。为了不影响萧汉和诗云相爱,她谎说她去北山找刘忠去,刘忠在哪里?她哪里知道!她心里祝福着他们北上而去,她在哪里去找刘忠呢?即使找见刘忠,刘忠还能认她吗!她回娘家住了几天,她谎称她找见了刘忠。她知道只要她找见了刘忠,萧汉才不会内疚,才不会影响他们的关系,他和诗云相爱了,他们两家的怨恨就消除了。她为自己的壮举而感动,又为自己日后的生活而担忧,难道就这样要和早已不存在的刘忠过一辈子?她心中一阵惶乱,觉得那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梦。
三个女人打了半锅玉米搅团,却找不见萧汉,萧汉母亲出门在街上喊:“萧汉……萧汉……”
秋的影子在夜里走来,秋风便在一个早晨刮黄了庄稼,树上的树叶变黄了,开始慢慢地飘落。玉米黄了,长大的棒子欲从母爱的怀抱脱离,再有几天就掰棒子了。萧汉的药草蔓也开始变黄,天天有人到地里去估算药草的斤两,萧汉并不阻止他们,坐在陵上看他们指手画脚地议论。丰收的秋庄稼使庄稼汉子们开始兴奋起来。
这天夜里,关武干匆忙回村,直奔老书记家里,事后有人传言公社要调查上次割萧汉玉米苗的事,为什么只割了玉米苗没有割药草苗?是有人专门留下了这单干风的滋生苗。
老书记对关武干说:“事已出了,我不能连累你,你就说我让你干的。”
“这不行,刘主任当时指示我负责割苗的事,没有提到你。”
“是你割的?”
“是我带人割的。”
“你咋不早说呢。你就说我假传了刘主任的指示,让你留下药苗的。”老书记急中生智想了一个万不得已的办法。
关武干急得在院子里打转转。老书记说:“你是国家干部,你不能犯这错误。你让我承担了,我年龄大了也干不动了。”
关武干说:“这样做对不住你,你辛苦一辈子,老了叫你要犯这错误,划不来!”
“你年轻,我老了蹦达不了几天咧。”
“蒙过了这一关,下一步咋办?萧汉的药草难保!”
“一定要保住。”老书记说:“不能叫他失望。再拖上几天就收割了,听说萧汉已和药材公司签了合同,再扛几天吧!”
“恐怕扛不住,上边已传下指示,要抓几个搞单干的典型,我们这里不适应搞单干,也不适应搞责任承包,绝不能搞。刘主任的态度非常坚决。”
老书记说:“这是对的,社会主义绝对不会搞这些东西,责任承包那都是幌子,他们实质是要包产到户搞单干,别看社会上的歪风一阵一阵地刮,刮不起来也成不了气候。社会主义要走集体道路,只有走集体的道路农业才能实现四个现代化。”
老书记讲得很坚定、很激动。他又说:“萧汉承包荒地不是搞单干,这一点要给公社讲清楚,这是我同意的,那片荒地,荒了几年没人种,那地还是集体的,明年还可以收回来。你回去告诉刘主任,官道村有我老书记在不会有人走单干的路……”
诗云听到村里的消息,急急地赶了回来,父亲像什么事没发生一样,和她拉闲话,她再也憋不住问父亲:“萧汉的……能保住吗?”
“你知道了?”
“知道了。”
“前面路黑着……”
“草药是他的命!”
“我知道,你跟萧汉的观点是一样的。”
“爸,我又是你的女儿。”
“萧汉也是我的儿,一个女婿半个儿。”
诗云欣慰地笑了。
老书记劝女儿回屋休息,他说:“爸不会让他们再割萧汉的苗。爸说过,要割萧汉的苗,先割我的头。”
诗云抱住父亲感动地哭了。
一生的追求(2)
公社要割萧汉的药草的消息传到德厚老汉耳里,老汉当时站立不住,被人扶回了家。老汉的旧病复发不敢听见脚步声,不敢听见门响声,一有响动他就以为老书记来了,就用被子蒙住头。有人笑他,你们都成亲家了,你还那样怕他。他说:“诗云是老书记派遣到我家的地下党,是特务。萧汉娶了她,他就再也逃不出老书记的掌心了。”人们笑他,笑他真的病了。
诗云过来伺候他,他蒙了头死不说话,诗云给他端来饭,他不吃,端来水他不喝。待诗云走后,他要老伴把水倒了,饭倒了,说那里有老鼠药。老伴哭笑不得,就不敢再让诗云服侍他了。
萧汉对父亲的病很可笑,他说:“现在世界上谁怕谁,大不了再戴上帽子,天还能塌下来!”
母亲害怕,劝萧汉少说几句,萧汉却不能控制自己说道:“他同意我承包,同意我下种,他割了玉米苗也就算了,现在药草快熟了,再敢让人割我的草药我和他没个完。”
母亲知道他在说谁,说:“他现在是你丈人爸,你说话注意点。”
他忽然问母亲:“他割了我快要成熟的药草,还能算我的丈人爸吗!世界上哪有这种狠心的丈人爸!”
“他毕竟是诗云的父亲,你不该这样对他。”母亲哭着说。
他记着诗云的话,但他现在无法顾及诗云的感受了。如果他的药草被人再割了,一年的劳累算白费了,他的目的,他的愿望就都成了泡沫。他们这样狠毒地要整治他,他还有什么情面留呢,你老书记既然知道我是你的未来女婿,就应该制止这暴行!
德厚听见吵闹声,在房里怕得叫起来,萧汉他妈跑进屋拉着德厚的手,德厚还说怕,让她把头门关死,让她关了房子门,萧汉他妈就给他关了头门、关了房门。房子黑暗下来,他更是害怕,让萧汉他妈抓住他的手,睡在他身边。
刘主任开着车,后边的人骑着摩托车、自行车,在太阳刚出来的时候来到了石龟陵前,萧汉依然坐在陵上,对来割草药的人不屑一顾。
来人站在陵前问:“你是萧汉?”
萧汉说:“萧汉死了,我是为萧汉守灵的人。”
“你就是萧汉!”
“你要以为我是萧汉,有啥话你说,我转告他。”
“这地是你承包的?”
“是萧汉承包的,他承包和老书记有口头协议。”
“你想搞单干。”
“不是,是老书记同意萧汉承包的,要说搞单干,应当是老书记让他单干,萧汉他爸是富农分子,刚卸了帽子,他儿子不敢搞单干。”
“你胡说。”关武干站出来说:“老书记对你不薄呀!”
“他是不是萧汉?”有人问关武干。
关武干看了好一会儿说:“萧汉真的死了。”
从村口走出一堆人,为首的是瓜婆。瓜婆走着问:“刘主任是哪里人?”
“陵前镇上的。”
“也是咱原上人。”瓜婆思索着他是谁的种呢!
“他爸叫刘蛮子。”
“刘蛮子。”瓜婆却怎么也想不起刘蛮子这个人来。
瓜婆还没走到石龟陵前,刘主任上前招呼她:“瓜婆,你咋来咧?”
“你要割娃的药草,你要把娃逮走我能不来吗!”
“瓜婆,这事你甭管。”
“我一手把他拾回来,我一天天看着他长大,他做啥不该做啥我心里清楚。娃为了作务这些药草,担了一夏一秋的水,肩膀担肿了,坐了茧谁看着不恓惶!眼看这药草要收割,你们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