膀担肿了,坐了茧谁看着不恓惶!眼看这药草要收割,你们却要糟踏!不管它是单干作务的还是集体作务的,总是药草,它总能给人治病,难道单干作务的药草就不能给人治病?你糟蹋了它,不造孽吗!”
“瓜婆。”刘主任说,“你真要挡这事,甭怪我不给你面子了,我这是执行公务,你不要挡。”
瓜婆说:“你不要给我面子,我从来没想让你们这些人给我面子,你要割先把我的脑袋割了。”说着瓜婆坐在了药草地里。
老书记从人群中走出来,说:“瓜婆,你这是干啥?刘主任是执行公务的,咋能挡呢。我说几句话,你看我讲的对不对,我讲了话你们再割也不迟。这地以前是一片荒地,种过几茬连种子都收不回来,一直荒着没人再种。我让萧汉责任了这片地,他只是责任了,这地是集体的地,萧汉只是代管,你们要认为这也是资本主义的尾巴要割掉,我陪着你们一起割。如果你们认为我这种做法不妥,这块地我收回来,让他再荒着就是了。”
“这地是集体的,他只是代管?”刘主任严厉地问。
“对,是代管。”老书记嗫嚅着说。
一生的追求(3)
我看你们这戏如何演,我是来看戏的。萧汉愤怒地看着老书记和那一群人。
刘主任听了老书记的话,放缓了语气埋怨地说:“你在队上种经济作物应给公社打个招呼。”
“不是我不打招呼,这是片荒坡地,浇不上水,我打了招呼一场大旱连种子钱都赔了,我不是白丢人吗!”
“这药草咋没旱死,长得这么好?”
“那都是娃的功劳,他用一桶一桶的井水浇灌了它。他用他的肩膀在官道村做了一件前世无人做的稀罕事。”瓜婆气愤地说。
忽然村口有人喊萧汉,大家仔细一看是茹玉。茹玉见无人回来,向石龟陵跑来,跑到陵前她结结巴巴地说:“我德厚叔……”
萧汉一惊,从陵上一步滑下来,从尘雾中站起向回跑去。
老书记问:“你德厚叔咋咧。”
“他不行咧……”村里人一窝蜂地向村里跑去,丢下刘主任和他的人尴尬地站在那里。
“动手不?”关武干问。关武干虽是官道村人,却不敢随村人往回跑,去看快死的德厚。
刘主任说:“这咋动手,都快出人命了还咋动手!”
“回!”关武干见刘主任没了锐气,便大胆地发了指令。
这些跟刘主任来的人,看着这片快要收割的药草也不忍心下手,他们早想回去,听到关武干的命令掉头跑了。
刘主任站在那里没有动,关武干走近刘主任关切地问:“听说你老父亲病了?”
“得了个瞎瞎病。”关武干早听说刘主任的父亲得了食道癌,故意问他。刘主任是公社出了名的大孝子,父亲得了那病,他天天往回跑,亲手给父亲熬肉汤喝,父亲想吃啥他买啥。那天晚上,父亲说他想喝西安孙家泡馍那老汤,司机跟他白天跑了一天,他不忍心再劳累司机,自己骑自行车去西安,赶早上太阳出来的时候给父亲买回了一碗羊肉老汤,父亲闻见香味说:“这是老孙家真正的老汤。”父亲喝了一口就再喝不下去了。
关武干见刘主任站那还没走,正在犹豫,他说:“瓜婆有一个方子,专治大医院治不了的瞎瞎病。”
“真的,我去找她。我去找她能行吗?刚才……”
“没事,瓜婆那人爱管闲事,喊几句就没事了。你亲自去给她说,她要知道你是个孝子一定会去的。”
“我爸没救咧,推天天过日子呢,我干着急没办法。”刘主任说着流了泪。
关武干劝刘主任快上车回公社,他有空给瓜婆打个招呼。刘主任走了,关武干骑上车摔倒在地上,要不是德厚老汉这一搅和,刘主任让他当着乡亲的面割了萧汉的药草,他在村里咋活呢!一场虚惊,惊得他两腿发软,站不起来。
萧汉跑回家,德厚老汉正在倒气,进去的气少,出来的气多,双手还在微微颤抖,萧汉拉住父亲的手,德厚惊恐的神色凝固在脸上。萧汉说:“爸,你甭怕,天塌下来有儿撑着……”德厚打了一个哽闭上了眼睛。
老书记听说德厚不行了,一进院子就骂开了:“你这胆小鬼,村上有我在,啥事还能轮到你着急,你着的是啥急嘛!”
德厚听见老书记的声音,奇迹般睁开眼,看见老书记浑身一哆嗦咽了气。老伴知道老头子走了,扯声哭起来,在场的女人都跟着哭了。
老书记看了德厚一眼退出了房子,德厚的后事要安排了。他问萧汉他妈:“德厚走时交待啥事没有?”
“他说他到阴间也要问他,家里的财宝呢?”
老书记笑了:“他在阳间闹不过我,到阴间也闹不过我。”
“他好像不是和你闹。”
“他不和我闹还和谁闹,二十多年来,只有我追着他的财宝没放手。”
老书记走出德厚的家门便产生深深的悔意,德厚家没财宝,只因为他爸一句酒话,他竟追了他二十多年,他觉得对不起德厚,对不起他的家人,包括他未来的女婿萧汉。
诗云的母亲来后哭了一趟,诗云来后哭了一趟,村里的女人都来哭了。萧汉的未婚妻诗云穿了白孝衣,衣袖上别上一寸多长的红绸布,这表示诗云是未婚的儿媳妇。茹玉没资格享受这待遇,他们两家关系虽好,但他们不沾亲挂故,只能算是一个执客,帮忙的乡党。她偷偷地回家了,她在家里为德厚叔穿起了白孝衣,给袖头别了一寸多长的红绸布,可惜她只能在自己的家里穿白戴孝哭泣。可怜的茹玉,到现在她还忘不了萧汉。
茹玉哭着,便哭出自己的伤心事来。自己爱着萧汉,萧汉却钟情于诗云,她知道自己比不上诗云,她祝福他们,成全了他们却苦了自己,她哭自己为什么如此命苦。刘忠一走两年多没有音讯,她知道刘忠不要她了,他身子单薄,结婚一年多她还是个女子,她哭着说:“我好可怜,到如今还是个女儿身……”
窗口忽然有响动,一个人影一闪不见了,她打开房门,关武干站在门口,她脸色羞红,无法应对,自己这身打扮,刚才自言自语的表白,他一定听见了。
“好可怜,你爱着人家,人家心中没有你。”
“你不要说他。”
“我不说他,我看着不公平,你这样的爱他,他知道吗?”
“我求你不要说他,他有他的难处。”
“要得俏一身孝。你这身段,配上这一身孝衣,仙女有多么漂亮,也不过像你这样罢了。”
“你不要说出去……”茹玉哭求着他。
“我不会说出去。我真不明白,刘忠和你成婚两年多了,你竟然还是个女儿身。”他忽然像发现了一块肥亮的大肉,要流出唾沫来。
茹玉扶在门框上哭泣,他见茹玉可怜,去扶她进屋,茹玉蝎子蜇般推开他,喊:“你不要碰我。”然后关了房门。“你走,你快走!你不走,我就喊人啦。”
“你不要害怕,我可怜你,我想帮你。”
“你走,我不要你可怜我……你要不走,我真的喊人啦!”
关武干知道,如果茹玉喊叫一声定会有人过来,到时他未吃上肉却要落个满身腥。“我走,你别喊,我马上走。”茹玉从窗户看见他走出了头门。
她怨恨自己,怎么不关头门,让这个色狼窜了进来。她关了头门坐在房子自个儿哭泣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在哭谁,哭德厚叔呢还是在哭自己。
有人敲门,她想一定是自己的哭声惊动了别人。她擦干了眼泪,脱了白孝衣,出去开了门。来的是诗云。诗云说:“嫂子,你可不敢哭坏了身子,我姨听见你在哭,让我过来劝你。”
“我伤心,德厚叔走得太急,夜个还好好的,说着话儿今儿就走咧。”
“他年龄也大了。”
“他受了一辈子苦,土改时落下害怕症,他被管制了二十多年,刚刚解放卸了帽子,才享了几天清福!”说着茹玉又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