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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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在北京-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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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蓝灯儿?闹鬼呀。打开,要是没病人,嘿,我大嘴巴抽你丫的。”
    这边一喊,又围了一大群人看热闹,敲锣边儿的大有人在。
    “给他开开,让他看看快死的人什么模样儿,传染他。”
    “怎么不开呀?保不准是艾滋病。”
    “认个错儿算了,下回别使假招子蒙市了。这边儿,让个道儿给他。还不赶紧
回家做饭去。”
    “不能便宜了他。装什么孙子?找他们医院领导去,扣他一个月奖金。这年头
就罚钱灵。”
    

    “给他一大哄呗!”
    报贩子又大叫:“江青自杀嘞哎,刚出锅的晚报,江青死了,还有五份儿啊。”
    一阵大笑:“车里敢情是江青,快让让呗,老娘的专车。”
    龟儿子哟!江青死了跟我什么关系?这条鬼胡同,让我挤了半小时!成都的自
由市场从来没这么挤。上北京来图个什么?连条像样的鱼都没有。若不是冲“向导
出版社”的名气绝不来。
    沙新推着车子挤出来,上了大马路,总算凉快了点。风一吹,才觉出衣服水湿
湿地贴在身上。真想扎江里去游个泳。不禁想起嘉陵江来,假期住在学校里,早晚
游一趟。早晨的水凉到心里,晚上的水暖暖的,仰在江上望一天的星星,那日子。
怎么北京连条河也没有?护城河像下水道。想着想着抬腿上车,却发现车把前的菜
筐里西红柿正潺潺淌着红汁,让他想起刚才那些血淋淋的鸡头。汁水染红了前胎。
那可是一块多一斤的呀,一个月工资能买几斤?全挤开花了。柿子上面的鱼腥汤子
已经流进柿子微笑的口子里。“还没到家,一锅西红柿熬鱼先做好了。”沙新为这
个发现笑出声来。忙支上车子去摆弄摆弄那一筐吃喝儿,却忘了这是在十字路口上,
引来警察大骂:
    “那个男的,小矬子儿,说你呢,弄西红柿的,聋了你?退白线后头去!啧,
后头,什么叫后头?当是你们家呢,想停哪儿就停哪儿呀,找残废。”
    “西红柿流汤了。”
    “行了,瞧你老娘们儿样儿,再买一筐不得了。”
    “马路橛子,”沙新暗骂着往白线后退。
    “瞎了你?我的裙子哟!五百块一条呢,瞧你那德行,刮坏了赔得起吗,你?”
后头有女人在骂。
    沙新一回头,一个冷艳女人正用脚抵住后轴辘。“别退了,警察又不是你亲爹,
还说什么是什么呢。”
    谁他妈都可以训我!沙新一阵子窝火,大叫一声:“你他妈——”后半截儿立
即咽了回去,因为他看到女人边上一个黑铁塔似的男人正搂着她的腰。
    “绿了,上车呀!”壮汉冲沙新粗吼一声。
    哦,绿灯。人们纷纷上车蹬起来。沙新忙不迭扭转身上车。车筐太沉,车把忽
忽悠悠。一块五一斤的西红柿,两块五一斤的鱼,三毛一个的袋奶,杂七杂八一下
子就花了三十块。这点东西能催下奶来不?娶这知识分子老婆干什么,会生孩子不
会产奶。又是鱼汤又是药,才催出可怜巴巴的几滴黄汤,催一滴要花二十块了。唉,
抡力气活的女人就没这种麻烦,一对儿大沉奶子,喝凉水也长奶。沙新此时忘了,
当年谈恋爱时就爱她那麻秆似的细腰,一走一阵风摆柳,好飘逸。现在顶希望老婆
横吃横喝壮实起来,颤起大奶子来,让可爱的女儿也能吃上一口母奶。
    其实营不营养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老婆没奶沙新多了一份苦差。起五
更睡半夜喂奶是顶苦的活儿。小东西随时都会饿,你随时要起床到二十米远的厨房
里去煮牛奶。喝不好吐了,重来,常常迷迷糊糊端着牛奶进了厨房,点上火眼睛就
闭上了,奶潽出来全作废,再摇摇晃晃回去拿一袋来。小时候邻居家的孩子一哭一
闹,当妈的就解开上衣突露出一只白奶往孩子嘴中一擩,孩子再也不哭了,嘴巴吮
着奶汁,小手摩挲着妈妈的奶子,眼睛斜斜地死盯着一个谁也说不清的地方,吮着
吮着就合上眼,叼着奶头呼呼大睡,真省事。现在可好,沙新喂孩子吃牛奶,女儿
叼上奶嘴,手却本能地摩挲沙新的胸口,好可怜,一生下来就陷入欺骗和虚无中。
现在的知识妇女全闹奶荒,越知识越没奶,说不上是进化了还是退化了。
    “江青死了,晚报嘞!”
    又是卖报的。死就死了呗,当成什么大事嚷嚷,这年头谁关心这个?你要喊西
红柿二毛一斤了,那才是新闻。不过沙新还是抬眼朝正义路那边看去,最高人民法
院在那边。十几年前在那儿审判的“四人帮”,十几年后江青就自杀了。我怎么会
住得离高法这么近?记得是上大学那会儿看的审判的实况转播。那时人们特关心政
治,课都不上了,挤大教室里看。咦,不对了,前轱辘怎么这么沉,吭吭响?沙新
跳下车,果然车胎瘪了。西下的夕阳,照样明晃晃地烤人。他真想扔下这破车,扔
下这一车的吃喝轻轻松松走人。这半个月他才真懂了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就像蜗
牛身上的壳,沉,但是还得背着,而没这壳儿你就没了生命。背到底,死而后已。
    转转轱辘,一颗亮晶晶的图钉正扎在车胎上。回那条热闹胡同补胎去吧。一想
到那一疙瘩一疙瘩攒动的人头和一颗颗死不瞑目的鸡头,心就烦,只觉得浑身要爆
炸。一个冷战袭上来,迫切要求上厕所,刻不容缓。
    他果断地掉转车把,飞身上车往家骑。骑不动。忘了。推起车飞奔。
    一路洒下汗水,洒下西红柿汁和鱼汤,汤汤水水滴在滚烫的沥青路上,“哧”
地烤干,冒起一溜儿酸味和腥味。有绿豆蝇在尾随追逐,嗡嗡。有一只落在头上猛
吸他的臭汗。鱼身上已爬了绿绿黑黑一片,挥之不去。顾不上了,只想上厕所。
    跑到宿舍楼前,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这座灰不溜秋的筒子楼像一只大尿缸,引
得他尿冲动更一阵紧似一阵逼上来。猛冲进一楼,在堆满破纸箱子、桌子和吊着湿
衣服的楼道里七扭八拐,还是让谁家滴水的衣服缠住了头。择开后飞身上了二楼,
把东西扔在楼梯口就杀进厕所。掏出来时,已经感到有热流温暖了裤裆。这泡尿真
长,放完了,竟如同结束了房事般几乎累瘫。这日子。顺便扒下衣裤到水池前痛痛
快快冲个凉水澡,然后拎着湿衣服只穿短裤走出来。像刚游完泳。
    “太阳出来喽——”唱一半才发现脚下汩汩流淌着水,恶臭扑鼻。眼睛已适应
了楼里的黑暗,定睛一看,厕所泛了。那汪洋来自三个便池,连屎带尿泛上来,流
了一地,直流出去。
    这楼据说是当年为日本兵修的营房,可能是地基没打好,这几年开始下陷。当
然这种下陷肉眼看不出,要靠水来找齐时才能发现哪儿高哪儿低。平时看着一律平
等,一发水,水从楼中间的厕所流出,不往东头流,只往西头流,说明地势东高西
低,人称“尿往低处流”。就这低处的几间,也有高下之分。
    沙新家与厕所斜对面,水从厕所出来后不往正对面的小屋里流,也不往沙新家
对面的厨房或更远处流,而是拐个弯,旗帜鲜明浩浩荡荡滚向沙新家。原来这看似
平坦的楼板早已拧了个麻花,沙新家这间房成了“厕所泛区”,独受屎尿黄汤的恩
泽。
    一看涝情,沙新想起了床上坐月子的老婆,顾不上拎鱼肉便趟水往家奔过去。
推开门,扑面一股热腾腾的腐臭空气。老婆坐着月子,天天紧闭门窗一点气不透,
往地上看,臭水已漫了半地,老婆正搂着女儿缩在床上发呆。见沙新只穿短裤水淋
淋进来,吓得发抖问:“北京淹了?”沙新忍不住乐了,说:“我刚冲个澡。是厕
所泛水,每次都这样。你还是第一次碰上,以后就习惯了。”问小保姆哪儿去了,
老婆说不知道,大概嫌屋里太闷热,哪儿玩去了。
    沙新拿了笤帚和簸箕出去扫水,一出门就气不打一处来。人家正有说有笑在厨
房里洗菜烧饭,楼道地上铺了一溜儿红砖,大家踏着这砖桥扭摆腰肢走高跷似地穿
梭往返,有人还换上了高筒胶靴,端着热腾腾的饭菜“哗啦哗啦”喜滋滋往家走,
准备吃晚饭了。
    见此情景,沙新冷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妈的,全靠他一人扭转乾坤呢!这脏
水反正先往沙新家流,不关别人的事。他家是“泛区”,别人是高岸。以前一出水,
沙新就第一个冲出来扫水,通管子。没人认为他是好汉,因为他那是主观为自己客
观为别人。每次掏茅坑他都一马当先,甚至下手。别人不表扬,他也不计较,谁让
他住在泛区呢?当年分住房时也不知道这楼不平有泛区和高岸之分,他分到朝阳的
这一面且不与厕所面面相觑,已十分满足。眼看着小冒那屋正对厕所互通着臭气,
心中更是庆幸。谁知道还要防水涝呢。活该他吃苦在前。
    可今天不同,他不在家时泛了臭水,他们又不是不知道他老婆坐月子下不了地,
竟不理这个茬儿,干等他回来呢。再晚回一会儿,家就变成化粪池了!
    沙新头脑一片空白,几乎要骂出来。厨房里的欢笑和热烈的烹炒声令他十分恶
心。突然一阵辣烟袭来,他张嘴打了一个喷嚏,立马儿涕泗横流。此时全楼的人几
乎全在咳嗽打喷嚏,真正是万众一心,千言万语汇成一声响喷。沙新知道,那肯定
是他的老乡小门在做干煸辣子牛肉丝,这道川菜每做一次全楼就震荡一次响喷,致
使半月内没人感冒。辣烟又起,厨房里的人抱头鼠窜,顾不上踩砖桥了,纷纷落水,
大呼小叫,连小门和他老婆也飞奔出来。对这股邪辣味沙新早腻透了,只觉得四川
就是一个大大的辣火锅。没想到逃到了北京,又跟这么一个老乡住一个楼,依旧天
天不辣不吃饭。
    又有谁家的女人拖着大胶靴子手端饭菜兴冲冲涉水过来。“臭成这样了,你他
妈还有心思饱口福。”沙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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