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妓女才光顾这里。”老赖叮嘱着。
“我一定要报答你,老赖!”小季坚定地说。
“别吓唬我了,小季,快上车吧,以后咱们少说话。”
“我偏不,气死他们,等着瞧吧!”
原以为是邢大娘之类的老女人造谣,但她终于发现自己是陷入了一个大阴谋。
邢大娘们不过是落井下石的碎嘴子,祸根却原来是那个一贯道貌岸然的郑金。是他
自己憋不住主动找季子坦白的。
季子根本想不到是郑金。他老婆是出版界有名的女强人,画得一手现代派风格
的油画,设计的封面得过几次亚洲大奖。季子几乎把她当成自己的偶像。几次去郑
家拜访,郑金都在老婆面前低三下四地转悠,老婆拿起烟郑金赶忙递上火。季子开
口“郑老师”就被他老婆否了:“什么郑老师,他那两个得奖封面都是我给改的。”
说得老郑面红耳赤。谁知道就是这么一个妻管严,心里竟有如此毒谋。
那天他和季子从美协开会回来的路上拐进天伦酒店的画廊,转着转着他的手就
搭上了季子的腰,一派温情地拥着她到了一个昏暗的角落沙发上,用颤抖的声音向
季子道歉。
“我不是东西,造了你和老赖的谣,可我是因为爱你才这样的啊!”
“安排我跟老赖出差就是为了这个?”
“是的,我必须让老赖替我挡着。”
“你这条毒蛇!”季子把手中的白兰地泼了他一身。可随之又被他温柔的目光
融化。是的,季子无法抗拒郑金的魅力,这样有风度有温情的男人太少了。她一来
出版社就暗中恋上了郑金,全是因为郑金有一双脉脉含情的眼睛。她确信郑金对她
动了心思,但因为他有个强悍的老婆而不敢造次,不禁为他感到可怜。可就是这个
妻管严,被老婆管得油滑了,却更聪明了。他为了接近季子竟要先败坏她和老赖的
名声,转移人们的视线然后把季子窃为己有。原来那些妻管严们比严管妻们其实要
毒得多。季子明白了他这份苦心,反倒原谅了他,因为她毕竟暗恋过他,想过要依
仗他打开局面,谁成想他们是殊途同归呢。
季子有生以来第一次达到了男女云雨的巅峰,那一刻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在郑金
的热量中化为乌有,然后又重新成形,这以后的她真正是脱胎换骨了似的。似乎她
的身体就在那几分钟后长成了,她从此成了一个真正的女人。郑金并没失去理智,
他在平静之后还不忘问她过去的经历。她如实地告诉他,那个刘叔叔是她第一个男
人。
郑金的确是个不错的情人,为季子在艺术界打开了局面。季子的画展和图书装
帧展竟能在中央美院的展厅里举办,这是郑金游说劳思贵的功劳。那天他带季子去
见劳思贵,季子一碰劳思贵的目光就与劳思贵达成了默契,那是一双色狼的目光。
就在季子的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老赖终于忍无可忍为一件小事打了郑金。郑
金捂着被笔筒打破的头,却没有还手,直挺挺地站着。两个男人之间的账就这样在
大庭广众之下明明白白却又糊里糊涂地私了了。没人劝,谁都明白,可谁都不明白。
真明白的只有他们三个人。别人明白的是:季子先跟了老赖又跟了郑金。
可怜的老赖!季子很内疚,终于勇敢地在一个下午约老赖出去,明明白白地告
诉她要还他一笔人生的大账!她的同学出差了,家中没人。
老赖一进屋就抱住季子大哭起来。季子那一刻发现老赖十分英俊。她开始动手
解自己的衣服,可老赖死死地抱住她抽搭着说他早就不行了,老老实实一辈子,到
老也没风流过,却落个风流鬼的名声,好堵得慌啊!
季子又一次深受感动,偎在老赖怀中啜泣不已。人生真是太不公平了。她安慰
老赖,她要去给他买药,只要他愿意,怎么都行,可惜老赖说他还有心脏病,经不
住了,只要有季子这份心就够了,就权当是风流过一次吧!
但老赖的男性并未垂帘,几乎天天找碴子要跟郑金打架,美编室一片闹剧不休。
上下群情激奋,要把季子调走而息事宁人。季子急中生智,毅然决然投身实权派张
副社长。这出版社,没人敢吃他张副社长的醋。季子甚至奇怪为什么自己一开始就
不来抱张副统帅的粗腿,归根结底是因为自己还受着感情的支配,喜欢郑金和沙新
的年轻与才华。兴许一开始就跟了张老头子她现在早出大名成大业了。不禁嘲笑自
己:你他妈还是嫩!
这个张大壮,人虽近六十,却是一挺高高大大、粗而不肥的顸实老枪,自称泰
山顶上一青松。当年是后来升了大官的某首长的贴身警卫,在一次突围中为掩护首
长差点变成沂蒙山上一棵青松。到如今,还经常说着说着话就捋起裤子,咔嚓拆下
那半截子假肢,让人们看那锯得齐齐的大腿横剖面。“这是什么?这他娘的是最光
彩的军功章。小年轻们现在唱几支歌得个三等五等奖,破奖章还在胸口上挂一排,
全他娘的铝做的,哪个赶上这个盘儿大了?”
要说老首长真是关怀他,受了伤也没让他光荣退伍,而是让他跟进了北京,当
了他的保卫处长。老首长是个有文化的行伍,进了城就催着大家好好学文化,总用
毛主席那句话鞭策大家:“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这话每听一次大壮就
心里咯噔一次,因为他没什么文化,念书念不进去,一上课就两眼死盯着女教员傻
看,一堂课下来一个字也没学会。首长实在无法再留这个粗人在身边,就给他提了
一级到副局级派到向导来管社务,一副至今。可他的老资格老气派却是连部长都要
敬三分的。谁不服,他就捋裤子卸大腿,一气之下会把半截子腿朝你扔过来,你还
不能躲,只能双手接住,等他消了气再还给他给他装上。“文化大革命”中,老首
长给整死了,大壮也被整得死去活来,一口气没上来,憋成了脑溢血。亏得儿子是
中医,赶紧中西医相结合又是动手术又是配合针灸灌中草药,居然起死回生,不几
年又恢复了原形。“文革”后官复原职,发现身体好比什么都重要,只要不死,就
有前途。熬死别人,他就能坐天下。于是加紧练气功,上了火吃泻药,虚了吃补药,
“十全大补酒”一天三顿喝着,嫌不过瘾,自己另外泡了枸杞、何首乌、人参、灵
芝什么的一坛子药酒。补阴水为主,稳阳火为辅,舒筋活血,气功通气,直保养得
乌发红光,气吞山河。这等身板,这份脾性,这种经历,无论从社会学角度还是生
理学角度出发,都是一大强人,有为所欲为的物质基础和精神依据。
季子是大壮最年轻漂亮聪明的猎物,大壮精神上也重视她,什么话都爱讲给她。
季子从大壮这里获得了一个伏枥老骥的暮年烈士之活力,很吃惊,也另有一种满足。
他全然与劳思贵两样,那家伙每次都在海枯石烂地拼搏,而大壮则是风扫残云,甚
至比郑金和沙新还多了几分虎气。由此,季子得出结论:男人不能从文。由此她更
相信,一个有野心的男人到八十岁生子绝不是神话。毕加索为什么八十多仍然保持
着旺盛的生育能力并能把这种力量体现在狂放的绘画上?就是因为这种人从性力到
精神上没有衰老。如果给他换换别的零件如心肺肝之类,他们会永生的。他们是带
着旺盛的性力死去的。或许蓬勃的性力与衰老的其它零件太不合作,反会加速这种
人的死亡,如同一台机器,发动机仍很猛烈地旋转而别的部位却陈旧不堪了,就只
能散架子。而大壮那种全面多方位补养的办法听上去是很科学的,它令他每一根血
管都返老还童。季子希望他这样强壮下去,推迟退休期,为她再撑几年,等她混出
来了他再散架子。
可前几天的社务会竟然否定了张老头送季子出国的建议。这要在几年前,张老
头的一句话就是决议。不过这老东西很够意思,明知艰难,仍然坚持到底,算是为
她季子两肋插刀了。季子只能怨自己没早几年投身他,失了这个大便宜。好在山不
转水转,她还有劳思贵这把大伞,活动了个出国名额,照样派给了她。改革?改到
哪儿也改不了男女这根线。这两坨大奶,就是我的改革!季子禁不住冷笑了。
张老头那天两眼转着泪花向她赔不是,承认自己老了,地位不如从前了。尤其
是改革,改成什么屁大的事都由社务会集体决定,这项制度顶令他不满,这不是搞
大民主吗?不成了庸俗的民主制了?集体决定就是等于人人负责但出了问题人人不
负责,出了事没哪个人担着,反正是法不责众,这他妈其实是打着民主旗号又烩一
锅“大锅饭”而已。张老头气愤地向季子诉说着。当年打右派时还不是他说谁右谁
就右派了?“文革”后又改正,他老张一人担着,亲自上门一个个地道了歉,亲手
把多年停发的工资一份份送上门去,病了的他提着水果点心带着人亲自去看。“好
汉做事好汉当”,他说。闹“文革”那阵子,出版社先揪出了那个大总编作家伍仁,
说是这人在延安时就敢利用小说反党,他老张对这种吃共产党骂共产党的臭笔杆子
顶恨之入骨,在批斗会上为表达自己对阶级敌人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他飞起一脚
把伍作家从高台上踢翻下去,摔断了他的腰再也起不来床。后来这人查出癌症两星
期内迅速走向灭亡,运动中给草草烧了了事。“文革”后伍作家被昭了雪,说是冤
死鬼。伍家的人就东访西告,说是他张大壮杀死了伍作家,伍夫人天天到出版社来
喊冤,要大壮偿命。他张大壮含糊了没有?他勇于承认自己踹了伍作家,真诚地向
伍家人道了歉。但他仍然好汉做事好汉当,至今仍坚定地认为他踹那一脚是出于阶
级义愤,是为了保卫党。上头说他伍仁是反党作家,下头知道什么?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