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花花,你真是的,我知道一些,还为你悲苦!”
“那很不必要,人要死,悲哀又有什么用呢?所以,我在丈夫没有死的时候,哭过一场,当真的做了小寡妇,也就由它去了!”
“花花,小寡妇,多难听!”杨玉环摇头了。
“那有什么难听的呢?是事实呀,我年纪实在还小,倒霉的是,死了丈夫,要服丧那么久,把人闷死了,玉环,贵妃娘娘,你不知道,服丧真的很闷。”
“花花!”她笑了出来,“你和在洛阳时真的一个样子,不过,人可比那时长大了,也好看了。哦,对了,你向宫门投帖,怎的写大唐天子小阿姨——哪有这种称呼法!”
“这称呼有什么不妥当?我货真价实,是天子的小阿姨!我没有爵位,照亲戚关系,只得如此写啊!”她稍顿,又问:“对了,你已做了贵妃,我得见见皇帝姊夫才对,见皇帝行吗?”
“这不是难事,皇上此时可能在中书省,我着人去问问,请他来好了!”
“现在不急,我们姊妹初见,先谈谈,皇上如果来了,我们会谈不成的。”她停顿了一下,“玉环,我还没到你家去过,叔叔到底怎么了?我在巴蜀听阿钊说——”她扮了一个鬼脸,“玉环,可别生气,阿钊说叔叔大发牛脾气,听说要吊颈啦!使你很尴尬,阿鉴怎样了?”
“唉,这事别提它吧,父亲去了洛阳,我不敢见他,哥哥大约很苦,我想,哥哥的日子一定很难过,”杨玉环苦笑着,“我在宫内,总比较好些——哦,对了,你刚才说阿钊,那是谁?”
“啊,你一做贵妃,本家亲族都忘了?阿钊,是伯祖父的长孙,实在也是独孙——”
“我记得了,杨钊他在四川做官,听说做得不错,我忘了是谁告诉我,对了,他好像还托人问候致意——我没忘记!不过,有时候消息不够灵通,还有,我们的叔祖父,我出嫁时……”她想到自己的婚姻,倏地住口。
“玉环,你真的知道得太少了,叔祖故世只怕也很久了,和我的丈夫差不多时候死掉的,你不知道?”杨怡嘲弄地摇摇头,“一个人不能贵盛的,一贵,看来会六亲不认了。”
“花花,不要刺我,我入宫好些年了,有一些事夹在中间,我家的人和我少接近,有些事,他们又不告诉我!”
“对了,你入宫,真的做了女道士,才勾上皇帝——”
“花花,说得多难听啊!”她叹气,但是,随着就笑了出来,“花花,慢慢地你就会明白的,做女道士,自然是假的!现在不去说了,告诉我,你怎么想上长安来?是不是有别婚的对象?”
“没有,我只是闷得慌,反正裴家有钱,我想长安总比成都来得好,是吗?再说,你做了贵妃,总会照顾我!”
“不对,你该早已决定上长安了,我做贵妃没多久,你怎么可能来得这样快?”
“玉环,我早就知道你在宫中的事了,李白那些诗,在巴蜀,一样也多有人唱,如果不是服丧守制,我年初就会来长安的——哦,先别说这些,我进了皇宫,你带我到处去看看,回头再说——或者,一面走一面说,我先想去看看李白诗中说的沉香亭!”
杨玉环起身,走向窗口,命侍女开启了大窗,指着说:
“沉香亭就在这边,可以望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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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贵妃》第五卷(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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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怡走到窗前看了一眼,再说:
“我不能到那边去看看的吗?此地,太远了!”
“可以,吃了小食,我陪你到处走走!任是哪里,都可以去的,不过,你若要走全,只怕要三天!”
就在此时,大唐皇帝忽然来了,内侍奏告贵妃,皇帝到了,得知贵妃有客,没有入内。
“请皇帝来吧,奏告,是我的小妹妹在宫内。”
不久,皇帝进入了,杨玉环作了介绍。杨怡正经地拜下去,很庄肃。可是,皇帝却一些也不庄严,笑嘻嘻地说:
“玉环的姊妹行,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我们亲戚间也太疏远了,你是一直在长安的呢,还是东都?”
“陛下,臣妾来自巴蜀!”杨怡又正式地回答,可是,她的正经,依然是有佻巧气。
杨玉环笑着,取过那张拜帖给皇帝看,随说:
“花花,你怎么不自称阿姨,而称起臣妾起来了?”
皇帝看了帖上所书,欣然说:
“这称呼很好,像亲戚嘛!”
“那就谢谢皇帝姊夫了!”她很快地接口。
皇帝姊夫对佻巧的“大唐天子小姨子”具有非常的好感,只在几句话之间,他就发现了:杨怡和玉环的气质完全不同。玉环美丽而凝重,当年初见,稚气虽然未脱,具有少女的娇纵,但是,玉环的娇纵,仍有浑厚的气度;这位小姨,也很美,可是,即使在初见,庄重地行礼时,眉宇间亦有花苗之色,声调也流动,其后,妙语如珠,一种恣肆状态虽然潜抑而依然流露出来。
李隆基从而想到自己有一位庶曾祖母——开国时代,太宗皇帝的同母弟元吉的正妃杨氏。元吉被杀,太宗皇帝把弟媳收入后宫,这位杨氏女,小名露露,宫廷中古老相传,她是佻巧式美的极致,她和元吉生的孩子被杀,她后来和太宗皇帝生的孩子曹王,一度有被立为太子之议,如果不是长孙无忌等重臣力阻,太宗皇帝也真会立曹王的!李隆基有丰富的想象力,他把眼前的杨花花,与一百二十年前的杨露露比并而观。
偶然间,他乐了,当他得知小姨妹要参观宫苑时,欣然说:
“那就到沉香亭去,我们在那边备小食,再找几名乐人来,接待第一次到宫廷作客的天子姨妹!”
皇帝的话转为事实,很快。
他们出现在沉香亭了。
小部乐演奏着,接待天子的阿姨。
杨怡,似乎从头到底没有一些局促状的,在入沉香亭之后,她和皇帝之间已变得很熟了。她俏嘲着皇帝和贵妃,也轻扬地唱“名花倾国两相欢”,然后,又赞美诗人李白的狂气,接着,她突然问:
“皇帝姊夫,我倘若随便说话,你不会降罪吧?噢,我只是一个平民,就是降罪,反正无官可革,无爵可得的,是吗?”
“岂有皇帝的姨妹会是平民之理?”李隆基笑说,“你想说什么?”
“花花口中绝不会有好话的,别听她!”杨玉环插嘴说。
“我想问问皇帝姊夫,对李白那种艳羡式的、赞美我姊姊的诗,是不是妒忌?”杨怡大胆地问。
“花花,荒唐言!”杨玉环快速地接口。但是皇帝却大笑着点头,调侃地说出:
“你猜对了,此人太狂生,对贵妃,居然用‘会向瑶台月下逢’,我自然妒嫉,所以让他走路了!”
“可惜,这人就此做不成官!”杨花花笑说。
“三郎,那是道家的神仙故事,不是你所说的那样!”杨贵妃老实地说出。
“不,皇帝姊夫说得对!”杨怡笑着,转而调侃姊姊,“如果我是男人,看到贵妃姊姊,也会想到会仙的!”
“花花,在皇帝陛下面前,小心些,那会获罪的!”杨玉环终于也笑起来。
“我想,皇帝姊夫不会如此对我吧!”她稍顿,忽然带着讽刺的口气:“杨家的人还不曾沾姊姊的光受封赐,先获罪,只怕说不过去,皇帝姊夫……”
“好,原来你是来讨赏赐的?”李隆基对眉目飞动的姨妹笑道,“封赏总会有的,你也一定会轮到!”他稍顿,转向玉环,“你家的事,小姨妹知道吗?”
杨玉环微喟着点头。
“我知道的,”杨怡很快地说,“其实,这又不是了不起的事,小叔父不肯受,人各有志,由他去好了,我是杨氏长房所出,当初,我父亲在世之日,祖父的遗产全由他继承,现在,小叔不受,也合情合理,我代表杨家长房,宣布接受,等小叔父将来回心转意,我们再把大门外棨戟送他就是!”
皇帝又笑,杨玉环也在笑中斥她:
“已嫁的女儿,怎可代表娘家?花花,这是大事,不可瞎说一通!”
“已嫁的女儿成了小——”她原欲说小寡妇的,终于忍住了,转而说:“如此,我不再出声就是。不过,我做人很爽快,顾虑太多,哼,我才不干!”
她的恣纵式论事,对皇帝却发生了影响力,封赐杨贵妃家族,为例行故事,照理不该拖如此久的。他想,杨玄璬既欲把玉环推向长房一边,许他所讲,也就是了。原来,他把这问题看得很重,经过杨怡人各有志一语,他似是悟了道般,悠悠自得了。
杨花花如一股旋风进宫一次,走了。她虽然初到长安,但她还是懂得许多体制的,她赶在宵禁时间之前回旅馆,而又让宫车也能在宵禁前回入内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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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贵妃》第五卷(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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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环以妹妹的随便讲话而抱歉,皇帝却不在意,他说:
“玉环,皇唐外戚中,对你家真的太欠缺了,别的不去说它,慢慢做原也不妨,几时,我在宫中设宴,邀约你的家人!”
她点点头,接着又说:
“宴请的方式让我想一想,我的本房,二伯父为主,其余和我同辈的,还有叔祖父的儿子,称再从叔的吧,也该算上;长辈中男子,除父亲外,近支,只此两人!”
“你不必担心,这些事,自有人会办得妥当的。”
于是,深秋九月,宫廷中举行了一次较为特出的宴会,杨玉环家族中人,除了她的父亲在东都之外,差不多全到了,杨玉环的二伯父玄珪,虽为本支长辈,但因分房的关系,杨氏家族领衔的男性代表,则是长房的、杨玉环的从兄杨铦,其次是杨玄珪和他的儿子杨锜,杨鉴和妻子荣承郡主,此外,是杨玉环的再从叔杨明肃。杨氏女眷中,有三位从姊妹,名单上列着柳氏夫人、崔氏夫人、裴氏夫人。裴夫人就是杨花花。
此外,有几位其他外戚作陪,皇帝的妹妹玉真公主也被邀了来。还有,皇帝的从妹,中宗皇帝之女长宁公主,偕同已故的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