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永王东巡歌有十一首,但第九首为他人伪作。)
这是杨贵妃自马嵬坡被缢伤喉之后第一次真正的唱歌,她的歌喉和以前不同,声音有些沙嘶,但能够唱歌,总表示她的音带在逐渐痊愈中。谢阿蛮脱口道贺,但是,这却触起了贵妃的哀伤,她摸着颈间,没有再说话。
至于张韬光和马仙期,此时却在作战争中的应变措施,他们所在之地虽然也较偏僻,到底近城,战争一起,可能会被波及,他们在小河流交叉的村中找静避难处,他们再购入一艘小船,预备于必要时逃入小河流深处。
杨贵妃对此不发表意见,但她热烈地期望着永王大军过长江,到扬州,再北上收复河南的失地。
李隆基重登帝位,她是否可以再入宫中是无法预测的,不过,这至少会有一线希望。
她为一线希望而期待着。
在战争迫近时,马仙期不再顾及可能有的嫌疑,用了些方法,转道北面一个小镇,每天入城打听消息,有时,谢阿蛮和他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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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贵妃》杨贵妃外传(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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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马仙期回来时已日暮了,他带来一个消息:在扬州城内,他发现了户部侍郎杨暄的次妻徐氏。杨暄是杨国忠的长子,在马嵬事变中,与父俱死。至于徐氏,虽然是侍妾,但出身良家,为杨暄所特别宠爱,及杨暄的正妻病故,徐氏在家族中地位等于夫人,而且,杨暄户内早由徐氏主持,因此之故,徐氏在为妾时就曾入宫,后来,入宫参加宴会,人们称她为夫人,但在户内,她尚未正名。
马仙期在宫中见过徐氏几次,在杨家也多见徐氏,因此,虽然隔了多时,经过离乱,依然能在一瞥中认出。
他回来,先告诉阿蛮,两人再奏告贵妃——马仙期强调自己很小心,没被发现,回程时,又兜一个圈,肯定没人跟踪才回家,也因此而晚了。他说自己发现徐氏,远远相随,找到她的住处,他说:徐氏还携带了一名小童!
杨贵妃的神情很紧张,一时说不出话来。
“贵妃,据马师傅说,徐氏入一所大宅,经打听是日本国使臣的,这怎么说呢?徐氏怎会和日本国人在一起?”阿蛮茫然问,“还有,马师傅说那宅中日本人不少……”
杨贵妃吐了一口长气,喃喃地说:
“国忠的儿孙怎样,我一些也不知道,看杨暄和杨晞的死,只怕一遇到官兵就会不免,马师傅所见,徐氏带了孩子,想来该是她的儿子……”她合眼,“总算有一脉——”
“贵妃,她怎会和日本国的使臣在一起?对了,仙期远远偷看,日本国的大人,对徐氏很是恭敬。”
“这不出奇,外国人由鸿胪寺接待,宰相的次子驸马都尉杨昢,出任鸿胪卿,主理外交,自然和外国人相熟,宰相自己,也常接待他们,这回的日本使臣,天宝九载时奉命出使的有两百二十余人,好像隔了一年,才出发,到长安时,皇上赐宴,还作了诗,我也见过几次,他们的正大使叫藤原清河,用副使衔头的有几个人,我记得一个叫大伴,一个叫吉备,还有一个藤原什么,是和大使一族,我忘了,他们入宫的次数可不少,阿蛮也见过多次吧,藤原清河回去时遇风,船飘到了安南,又折回长安,皇上赐藤原清河改名为河清,又任命他为特进秘书监,另外有一个文人,叫朝衡,他原是日本使臣,叫阿部……噢,我又记不清了!”杨贵妃按着额头而发出叹息。
杨贵妃在被缢复活后,记忆力似乎减弱了,她偶然也会有头痛以及四肢痉挛。
“是这样,我记得了,那几个日本人都看过我的舞,有一回,他们中几个还送我礼物,说要把我的舞记下来,传到日本国去,我和他们谈了两次,讲解姿势和舞步——”
“贵妃,我们是否要和徐氏夫人去联络?”马仙期问。
“我想——”杨贵妃沉吟着,迂缓地说“联络,只怕会害了他们,徐氏,她的儿子——哦,叫欢郎吧!”杨贵妃稍顿,“他们必受日本使臣的庇护而逃到此地的,不知他们还有些什么人,我想,他们也一定小心着,徐氏极少人认识她,出入可以自在些,我们又怎样地去联络呢?他们一定隐瞒身分,我看,不必……”她稍顿,又改口,“你们留意着,能联络上,自然最好,不过,这事只怕要阿蛮出面,我们不必急,设法弄清楚情形——徐氏既然带着孩子外出,不会只一次的,你们两个,或者再加上意儿,多方打听,再看情形!”
杨贵妃对本家的事似乎忘了,此时,偶然得来的消息,使她生出许多联想,她的亲哥哥杨鉴如何呢?逃亡了,还是被杀了?
她不敢去想它。
于是,谢阿蛮和马仙期以夫妻身分出现扬州城内作滞留较久的探听——扬州的情势很紧张,因为永王的兵已到了长江南岸的丹阳,与扬州的江防前卫瓜步洲已隔江相对。以一般形势而看,永王兵多,军容似乎很盛,他从江陵下来,一路征集楼船,可供渡江的大船在千艘以上。
这样的气势又有谁敢担保扬州方面能抵挡得住呢?
不过,在静居中的杨贵妃,独自对着一张简单的地图出神,她有疑惑,永王的兵为何要集中到金陵以东,正对扬州地区的江南岸?为何不在铜陵、当涂之间分兵至江北,夹江为营,利用船多的优势,大可两路推进的,江北岸的军队可以直扑淮南,取徐州;她以为永王一入江北,便能招降那边的军队参加讨贼。
但她对军事的知识太浅,只是在安禄山起兵之后知道一些,她估计,永王大约另有用意。或者,永王并无自相残杀之想,而是另一边迫他,进迫他的力量,以扬州为中心,他也到了扬州对岸,再者,扬州是财货和军需的中心屯储地,一旦取得扬州,那么淮南、河南东南部及山东区域的军队将因军需供应而听命于永王。
她如此想,正月已过去了,进入二月,天气依然很冷,而长江军事在二月初八、初九起了巨大的变化。
声势浩大的永王大军,被李亨特派人员收买了几位大将,在一夜之间,永王麾下三位总兵的将军率领本部兵叛离了永王:他们是季广琛、浑惟明、冯季康,其中季广琛所部兵最多,有六千余人,他率部渡江投扬州,此外,浑惟明一军三千余人,自陆路投江宁地区,冯季康一军则投白沙,这是有周密部署的叛离,三军人,分自三个方向走。其中,季广琛的兵最强和多,比李成式守瓜步洲的兵(三千)多一倍,而冯季康一军奔白沙,就是投入瓜步洲的军中——白沙在瓜步洲和扬子津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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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贵妃》杨贵妃外传(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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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员将军的军队叛离时,丹徒城中曾有混乱,永王派兵追击,在长江上曾和季广琛的兵打一仗,但季广琛事先布置得好,顺利渡江,而永王大军自三将叛变,力量就削弱了。同时,皇帝李亨那边的人马也有配合性的行动,河南招讨判官李铣的军马和李成式所部在对岸呼应,李璘以为皇帝的兵已渡江,仓皇中把部队撤出沿江的丹徒县城。到次日天明才得知北兵并未渡江,再回据丹徒,但是,如此地闹了一夜,永王的兵便自乱了。
次日,皇帝的兵就渡江出击,永王部队内又有叛应,于是,永王大军在内溃中大败了!
永王兵溃的消息立刻传到了扬州城。
在紧张中的扬州城,因此而有盛大的庆祝,全城锣鼓齐鸣,各寺庙也响起了钟声。
住在城郊的杨贵妃一行,很快得知了消息,他们一个希望,在恍惚中幻灭了,大家都颓丧、缄默着,杨贵妃想着一件事:大河以南,长江以北,云集许多官兵,但未和敌人作战,睢阳城被安禄山的胡兵所围,孤城死战,没有一支兵去驰援,可是,这些兵在自相残杀打内战时,又表现了英勇。
她为此而感叹。
谢阿蛮和马仙期在永王败讯传到后,禀明了贵妃入城,他们预计在城内住一夜,耽到次日日暮时再回来。
永王的兵败和他们没有直接关系,可是,他们关切着时事,希望能得知真相。
他们两人入城,这夜,杨贵妃和文郁、意儿谈到半夜才睡,他们从永王兵败而判断,在成都的太上皇将从此不能再起了!她们认为,永王是太上皇惟一的再起本钱,而这一支资本,却在两日内输去。
杨贵妃于伤感中作了宿命的结论:“天命吧!”
次日上午,入城的马仙期独自先归,张韬光先发现,紧张无比,但马仙期很远就做了预约好的平安手势——
马仙期独自赶回来,意外地遇着了杨暄的徐氏夫人。他们曾多日设法而无法联络上。可是,昨日入城,阿蛮到第六桥边买一些女用品,并且打听消息,在一家熟悉的店铺内,无意间遇到徐氏。
徐氏和阿蛮都是经过忧患、懂得环境的危险,在店内,她们只泛泛地招呼,好像昨天才见过那样,之后,徐氏邀谢阿蛮上车,马仙期不曾和阿蛮在一起,但是,当阿蛮随徐氏上车时,他看到,徐氏没有留意,阿蛮却以眼色相示,仙期便在旅馆内等待。
徐氏在车上便坦白地告知了阿蛮自己和儿子杨欢,在马嵬事变时,别作一队,并未和宰相夫人在一起,大乱初起,徐氏不曾受到波及,后来交兵,传说宰相父子被杀,随从们就逃了,乱兵又来抢劫,徐氏母子和一名保母、一名随从、两名婢女和一名男仆,舍车步行,打算回长安,在人丛中挤向小路,和日本遣唐使的部分留后人员相遇——男随从本是杨暄的亲随吏,和日本遣唐使的人员相识,徐氏受到了照顾,日本使臣又详细告以马嵬之变,贵妃也被赐死,嘱徐氏不可回长安也不能去蜀中。
日本大使藤原河清不在,这一行由藤原正大使的从弟,有副使衔的藤原刷雄所领。藤原家族为日本具有大权势的贵族,可以左右皇室和长期以来的实际执政者。
藤原刷雄以当时的形势很危险,便承担了保护徐氏和杨欢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