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书记说:“这件事情让常委会过一下,出什么问题集体负责,还能让你老王一个人背黑锅?再说了,这是解救困难职工,又不是我们往自己的兜里装,谁能说我们这样做不对?”
王市长让常书记三言两语就说服了,只好点头应承。
常书记又问:“春节前到省上拜年的事安排了吗?”
王市长说:“这是年年的惯例,我已经给钱处长安排了,到时候让他去办。”
常书记看看表说:“到时间了,就在这儿吃点饭吧,边吃边谈。”
王市长起身说:“我哪里还有心思吃饭,你回来我就省心了,我得回家看看去,这段时间老不在家,再不回家老伴就跟人跑了。”
常书记呵呵笑着说:“你这个老王啊,老夫老妻了你拿棍子赶她都不带跑的,像你们这样黏糊的还真少见。”
王市长边穿外套边说:“儿女一大就飞,年龄一大就退,老了老了回头看看,这一辈子啥也没落着,就落着这么一个老伴陪,那是老本钱,再丢了就啥也没了。我看你也别在这吃了,还是回家陪陪你老婆,出去这么长时间回来又不着家,小心人家炒你鱿鱼。”
常书记便说:“你不在这吃我一个人在这儿吃啥?算了,我也回家。”
两个人说着就朝外头走,走到大厅却见黄金叶守在那儿眼巴巴地瞅着他们,王市长便问:“小黄啊,怎么还不回家?”
黄金叶露出她那习惯成自然的甜蜜笑容回答:“领导没走我们哪敢走。”
王市长说:“好了,我们走了,你放心走吧。”
常书记跟在王市长后面,用眼神问黄金叶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黄金叶微微点头,常书记便对王市长说:“我的车还没来,上个厕所,你先走吧。”
市领导之间有个不成文的默契,那就是常委基本上不同坐一辆车,即便私交很好,出外公干也是各坐各的车,这没有什么明文规定,反正一人一辆车,毛病也就渐渐养成了,所以常书记说他要等自己的车王市长便也习以为常,挥挥手就走了。
黄金叶一直在办公室等着机会向常书记报告钱亮亮最近跟自己发生的矛盾冲突。她相信,常书记如果听了自己的话,一定会支持自己,阻止钱亮亮胡作非为,那样,她就在这场争斗中占尽了上风,这就叫不争包子争口气,也让钱亮亮知道,黄金叶并不是橡皮泥,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女人如果好强斗狠,往往比男人更加执著更加狠辣。况且,如今黄金叶对钱亮亮并不仅仅是个争强好胜的问题,钱亮亮把那两万块钱交给纪委的举动,表明了他要把她置于死地,如果不是常书记及时出面破解危局,如今黄金叶已经成了检察院的反贪成果。从感情上,黄金叶已经彻底把钱亮亮当作了死敌。
常书记又回了一六八房间,黄金叶也跟着来到了一六八房间。进了房间常书记便问:“有什么事吗?”
黄金叶就开始向常书记汇报钱亮亮逼迫她跟银行续签贷款合同,逃避因贷款到期引发出来经济问题,还绘声绘色地把钱亮亮当时说的话原封不动地重复了一遍。常书记没有马上表态,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沉思,电视上已经开始播放新闻联播了。黄金叶怔怔地看着常书记,开始有些不安起来,因为常书记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马上表现出对自己的支持,更没有一丝半点对钱亮亮那种无赖做法的不满。
餐饮部所谓按时下班,也得比正常班晚一个小时,所以当窝头离开宾馆的时候已经快七点钟了。好奇心极强或者说责任感极强的窝头已经来到了院子里,无意间却发现一六八房间的灯仍然亮着,他的毛病又犯了,胖脑袋里的脑细胞活像受到刺激的蜂群,嗡的一声狂飞乱舞闹成一团:这个时间还有人在一六八房间干什么?如果是哪位市领导在一六八房间办事,却没见安排工作餐;如果不是市领导,谁在一六八房间耗着干吗?也许是忘了关灯了?窝头的两条腿就像着魔一样拖着他又回了大厅,然后从大厅绕到了一六八房间门前。一六八房间的门半掩着,里边说话的人有意压低了声音,可是,宾馆非常寂静,只要注意听,话语仍然清清楚楚,窝头听到说话的是黄金叶,他根本没有偷听人家说话不道德的观念,强烈的好奇心也让他欲罢不能,尤其是当他听到了黄金叶不断提到钱亮亮三个字,便彻底打消了及时撤退的念头,开始津津有味地窃听起来。
第四卷(上)
常书记返回金州(4)
“这件事情这样办,”另一个人说话了,说话的是常书记,这又让窝头怦然心动。常书记跟黄金叶在一六八房间谈话向来不关门,以示坦荡无私,这已经成了他们的习惯。他们也自信,别人也不敢有意偷听他们的谈话,却忽略了金龙宾馆还有窝头这样的人,有机会他一定会偷听别人说话,只是过去这种机会并不多,或者虽然有这种机会谈话的内容也引不起他的兴趣而已。今天的话绝对值得偷听,这是窝头听到常书记的声音后心里头一闪而过的念头。常书记接着往下说:“你就按照钱亮亮的意见办。”
“什么?让我就这样受他的窝囊气?再说了,这件事情如果按照他的意见办,越陷越深的是我,到时候他一推六二五,一切责任不都得让我承担吗?”黄金叶的嗓音高了两个分贝,变得尖厉,可以想见她非常愤怒。
常书记的声音保持着稳定:“这件事情我知道就成了,如果到时候真的有什么问题,难道我会看着你替他背黑锅吗?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持稳定,什么事情也不能出,贷款的事儿如果现在闹起来就是动乱的导火索,钱亮亮的意见是对的,你就按照他的办。”
“不行,这一回我不能听你的,我不蒸包子也要蒸(争)口气,我绝对不签那个合同。有你在?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马上就要走了,高升到省里当省委常委、省城市委书记去了,到时候你怎么帮我?我就不明白了,他钱亮亮有什么了不起,你怎么就那么护着他,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人家手里捏着。”
常书记呵呵笑了:“你这个小黄呀,消息够灵通的,不过这件事情还没有确定,仅仅有那么个意向,你可千万不敢胡说。”
黄金叶说:“还用得着我胡说?金州市都传遍了,你说,这一回你到底支不支持我?
如果这一回你不支持我,我不但不签这个合同,还要直接把这件事情告到纪委去,让他们查查,钱亮亮贷这笔款到底拿了多少回扣,他不是会到纪委告别人吗?我也告他一回,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常书记的声音也高了,显然有些着急:“你别胡来,你知道省委组织部鞠部长是谁吗?是钱亮亮的大舅哥。你知道上一次来的那位首长身边的贾秘书是谁吗?是钱亮亮从小一齐长大的铁哥儿们,你自己琢磨,就算他真的拿回扣了,凭这么点事你能把人家怎么样?结果只能是自讨没趣。”
房间内沉默了,显见得黄金叶正在“琢磨”。外头的窝头也大为吃惊,他从来没有想到钱亮亮居然有那么硬实的靠山,知道了这一点,许多过去曾经一度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顿时释然,难怪李百威一下台,名不见经传的钱亮亮便突然出人头地当了接待处的处长,现在想来倒也符合常理,如果钱亮亮没有过硬的靠山,金州市有头有脸的干部成百上千,再怎么扒拉,接待处长这个肥差也落不到一个小秘书身上。常书记下面的话证实了窝头的猜测:“你也不想一想,如果不看在鞠部长的面上,晚上做梦也想不到要提拔他当这个处长啊。所以,这些事情你还得忍让,一定要跟他把关系处理好,顾全大局。行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也别多想了,不管我是到省城当常委也罢,还是我继续留在这里当我的书记也罢,对你应该都不是坏事,你安安稳稳地当你的宾馆总经理,眼光要放远一些,不要把自己吊死在一时一事上。我该回去了,这段时间在外头跑得非常紧张,回去休息休息明天开始又得忙乎一阵子。”
窝头听到常书记要走,撒腿就跑,跑到院子里却不知道该干什么。偶然偷听到的信息让他不知所措,脑子闹哄哄、乱糟糟地活像熬沥青的大锅。在院子里转了两圈,窝头才打定主意,不回家了,跟钱亮亮喝酒去,既然已经知道了钱亮亮的底细,这个时候再不把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及时报告给他,他窝头就是天底下第一号傻瓜。想到这儿,便给钱亮亮打手机,钱亮亮接了电话窝头先问他在哪,钱亮亮说我还能在哪,在家守着电视等老婆来电话查岗。
窝头说:“你要是真的在家,我就陪你喝酒去。”钱亮亮说我不真的在家还能在哪儿,你要是闲得难受就过来,不过酒和菜都得你带,我这儿啥都没有。窝头故作谄媚地说:“钱处长,别说酒和菜了,就是你要小姐我也马上到歌厅给你雇一个,我请客,你要是不嫌麻烦,我就找两个,你一个我一个,刚好你家有地方。”钱亮亮知道他又在胡扯八道,就骂他你是不是还没喝就高了?你要来就来不来就回家睡觉去,哪有把小姐往自己家里带的。
窝头说:“我是说往你家带,没说往我自己家带。”
钱亮亮说你带到我家我就打电话让你老婆来领,别说废话了,要来就来。
窝头便兴冲冲地跑回餐厅从库房偷了两瓶茅台,又从冰箱里顺了几样下酒菜,如今,就是把餐厅全都搬到钱亮亮家他也敢,他庆幸自己跟钱亮亮关系算是处得不错,像黄金叶那样傻乎乎地跟人家放对子,简直是拿着鸡蛋撞石头。窝头相信凭着他跟钱亮亮的关系,只要今后不断把关系往铁里夯,他这个餐饮部经理还是大有可为的。想到这里,窝头又从冰柜里拎了一盒冰镇虾仁,准备到钱亮亮家给他现炒一个姜丝虾仁,这是钱亮亮最欣赏的作品之一。窝头确实是一个非常合格的搞接待工作的厨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