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驹 作者:冯苓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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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驹 作者:冯苓植-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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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我却仍只顾啊着,只觉得索布妲姨妈留下那叮嘱顿时回荡起来了——千万
要记住自己是中国人!中国人!中国人……
    “你小子要敢胡说!”他压低声音说。
    “胡说……”我似恍然醒了过来。
    “你你!”小玛力嘎突然又恢复了往日的狰狞,“你要敢让我不好活,老子就先让
你小子活不了!走!”
    “走?”我绝对无可奈何。
    雪驹绝望地嘶鸣了!
    我却走进了王府!
    是该多双眼睛!
    以防不测……
    夜,就要降临了……
    温都尔王府沉浸在一片浓浓的暮色之中。夜风冷幽幽地徘徊着,仿佛一天间这里就
换了一种情景:早上还是张灯结彩的“主席府邸”,中午还是鼓乐喧天的“白日洞房”,
现在却骤然冷冷清清地好似化成了一座坟。死气沉沉,正被虎视眈眈的日本兵封锁着。
    小玛力嘎好像例外……
    我被这阴森森的氛围笼罩着,几乎是被小玛力嘎拖了进去的。看来他还肩负着有关
这里的特殊使命,一进大门竟蹑手蹑脚起来。我还知道这里也将要发生可怕的变故,只
惊讶王爷府为什么也会突然变得这么战战兢兢?
    百思不得其解,也只有跟着战战兢兢……
    虽然小玛力嘎强制我也绝不容许发出一点声息,但我还是渐渐看清了大院内的异常
情景。只见一间间豪华的厅堂倒也灯火通明,只不该却又一片死寂鸦雀无声。窗口上是
闪现出各位王爷的身影,然而又大多愁眉苦脸呆若木鸡。那位惯使大烟枪的王爷似早已
支撑不住,鼻涕眼泪其状更惨。当然旁边也不乏亲信的近侍家巨,但一个个也噤若寒蝉
难展腰板。好像只有沉甸甸的温都尔王例外,身旁竟出来个敢于说悄悄话的大玛力嘎。
一肥一瘦,一冷一热,对比煞是鲜明。
    这是怎么了?惶恐中也难免心生疑惑……
    也就在这时,我才发现了几乎每一位王爷身旁,都值班似地立正着一位日本军曹。
貌似恭顺,不吭不哈,似只知静候诸王做出什么决断。但越是这样,竟越像一个个冷酷
的催命无常。又待片刻,终于有的王爷支持不住了。第一位好像是那位大烟枪王,一阵
号陶,随之便踉踉跄跄扑了出来。但身后那喊声却是喜悦的:签了!赞同查干王议案……
紧接着便又是一位,又是一位……看来沉甸甸的温都尔王也沉不住气了,这时就猛听到
大玛力嘎失声大叫了:大王!大王!不可、切不可!此乃查干王爷要让咱们成为丧家之
犬呀……
    其声也哀,但小玛力嘎在外却狞笑了!
    我仅仅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根本不懂什么是“议案”,什么是“签了”。渐渐地
我竟又思念起我的雪驹:马血画地为牢,马尸截堵成墙,还有六支瞄准了它的枪口……
马啊我的马!高傲、奔放、膘悍、自由,现在正受着这特殊的屈辱折磨!都是为了我啊
为了我,而我却又像被小玛力嘎拴在了裤腰带上!该怎么办呢?该怎么办?
    小玛力嘎趁我不注意出去了一趟……
    正当我仍在为雪驹焦虑不安时,便只听得大门外传来一片径直走来的马靴声。待我
刚一回头,就见猪冢队长带着两个军曹已经跨进王府大门了。决不多言,只是拄着军刀
久久站立在院子的中央。还能抽暇对我“亲善”地一笑,但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恶吼:
八格牙鲁!显然不是针对我,只见两个日本军曹闻声就冲入了正中的厅堂!
    目不暇接,瞬息万变……
    顷刻间,就见老朽的大玛力嘎被从温都尔王身畔拖了出来!
    小玛力嘎在我身旁偷笑着……
    “顾问官!”而大玛力嘎却还在挣扎着自我表白,“老朽不反大日本皇军,只、只
反对查干王爷那议案!”
    根本不听,还在继续拖……
    “可怜呀!”大玛力嘎还在嚷嚷着,“我对皇军可一贯忠心耿耿呀!皇天有眼!”
    还是不理,拖得更狠了……
    “王爷呀!”只能转向哭求了,“您是大王、您是‘主席’,救救老朽呀!救救
我!”
    完全没用,还是被拖出大门外去了。
    “王爷!太君……”余音不绝。
    终于渐渐消失在夜空下了。
    我突然明白了这就是——
    那“王爷的邀请”……
    “哈!”猪冢队长此时却突然变得又“亲善”起来,“各位王爷,都大大的好!天
皇陛下,也心里明白明白的!担心的不要不要的,大东亚永远永远‘共荣共荣’的!”
    不见反应,惟闻颤栗……
    “哈!”又是一声“亲善”的谄笑,“签字的,大大的自由!为难的,大大的不要!
我这就请诸位,亲自见识见识的!土匪、蟊贼、共党,都大大的招供了!夜袭王爷府。
洗劫那达慕,心眼坏了坏了的!哈!见识见识的再说,签字大大的不必着急!请!”
    谁敢拒绝,悚然而动……
    “你的!”他又突然“亲善”地转向了我,“大大的好,听话听话的!奇异的蒙古
马,也开始大大的懂事了!你的,它的,也来大大的见识见识的!”
    什么?我猛地扑向了王府的大门!
    不顾一切地向着雪驹奔去!
    身后似有小玛力嘎紧追!
    但就像从噩梦中冲出!
    哪顾得身后有狗!
    雪驹!雪驹!
    我呼唤着……
    夜,终于严严合拢了。半汪明月,冷幽幽地挂在天边。映着那凝固了的血,僵挺的
马尸,还有我那在枪口威逼下站立的雪驹。
    神情呆滞,昂首向天……
    望着它那一动不动的神态,也只有我理解它此时此刻的心情。似痴了,似呆了,似
在巨大的悲痛中震惊了!但它毕竟是一匹高傲的马、烈性的马、懂事的马!同伴的尸体,
飞溅的马血吓不倒它,只能激发它昂首苍天质问:为什么?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我扑进去,失声痛哭搂住了它……
    它也落泪。炽热的,大滴的,滚着淌着流向了我的面颊。
    我说:雪驹!雪驹!是我害了你……
    它突然间引颈长嘶了,悲怆而苍凉,似在强烈地反驳。
    我说:雪驹!雪驹!我这就牵你走……
    它蓦地又垂下了头,望着同伴的尸体,竟执拗地就是一动不动!
    雪驹!雪驹!我近乎哀求了。
    它就是悲鸣着不肯离开。
    我用手摩娑着它。
    满手是血……
    “他妈的!”小玛力嘎勃然大怒了,“还这么倔!你还欠着老子一蹄子账,要不看
顾问官的面子,老子早把你给崩了!”
    显然是指雪驹!
    但不得了了!雪驹的满腔怒火似这时才找到了发泄口。猛地便扬起了前蹄,鬃毛飞
炸地便向小玛力嘎踢去!骏马是记仇的,此类故事举不胜举。雪驹狠狠地踢向小玛力嘎,
仅是最现成的一例。
    惊逃!还有朝天的枪声……
    多亏我及时挡在了中间,我怕小玛力嘎和鬼子兵伤了我这无言的伙伴!
    雪驹还在咆哮不已……
    不远,那达慕会场上那篝火似越燃越烈了,熊熊火焰竟映红了半个天!
    我突然又想起姨妈的叮嘱:多带双眼睛!
    我牵起依然愤愤不平的雪驹走去了。
    后头有随时瞄准的六支枪口。
    还有狗一般的小玛力嘎。
    我回首着历历往事。
    我在想啊!
    我在想……
    往昔那达慕会上也点燃篝火……
    但那是为了彻夜狂欢,为了通宵歌舞,为了整个晚上都能尽兴谈情说爱!
    而现在?
    熊熊的火焰却仿佛化成了张牙舞爪的怪兽,正在向着四周飞窜着、扑跃着。忽明忽
暗,映照着牧民们一张张惊恐万状的脸。再后便是隐在暗影中的日本兵,端着刺刀,一
个个恰似凶神恶煞一般。
    更可怕的是那根根木桩……
    新竖起的,直插夜空。虽尚未捆绑吊打无辜的受难者,但在通红的火光闪烁下,已
早像流淌着浓浓的血浆。
    再看那“主席台”
    夜晚再比不出哪位王爷的帐篷豪华了,倒好像是在比哪一位最规规矩矩。只有一位
例外,这就是“副主席”查干王爷。后来我才知道,那份出卖草原、出卖牧民、出卖祖
宗的“议案”,就是他在猪冢授意下提出来的。这不但因为那所谓“什么什么政府”所
在的古城属于他的势力范围,更重要的是猪冢答应他尽快“主席职权将由副主席代理
之”。现在他在所有战战兢兢的王爷中,似有点踌躇满志独领风骚的气魄。趾高气扬,
竟使“正主席”温都尔王沉甸甸地大失光彩。
    还有我和雪驹……
    仿佛被当做那达慕盛会仍在进行的一种象征,竟也被不伦不类地安排在“主席台”
前。似幌子、似招牌,也好像一件特殊的展览品,好像还需专人精心加以“保护”。那
就是小玛力嘎,还有那六个枪杀马匹的日本兵!
    我深感屈辱,雪驹也丧气地垂着头……
    而查干王爷的趾高气扬却骤然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根本无所谓“代理之”不“代
理之”,竟在猪冢队长授命下主唱起“开场戏”了!
    纯属声嘶力竭的大喊大叫……
    他竟然大肆宣称:茫茫草原本来是“大东亚共荣圈”内的一片“王道乐土”。歌舞
升平,那达慕盛会也在欢乐地进行着。但土匪、蟊贼、共党却要“夜袭王爷府,洗劫那
达慕”,使众王爷不得不联名请求皇军“保护”!而大日本皇军也果不愧“武运长久”,
一出马便获得了“赫赫战功”!
    说着,竟对着猪冢深鞠一躬……
    赫赫战功?我望着眼前这一切深感惊讶。闪光的刺刀。竖起的木桩、被围的牧人、
黑黑的枪口,还有那成百上千匹被掠夺的马!当然,就连我和雪驹也很可能是这“赫赫
战功”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怪不得猪冢队长突然间又变得“虚怀若谷”,竟又决定
退隐在幕后了。谁料,我刚刚想到这里,就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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