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很积极的人,我的存在是我一直思索的问题,不是因为什麽哲学上的执著,只是想知道我到底想要什麽,什麽是我 愿意倾尽所有去追逐的。这是很深奥的课题,所以没有答案。其实这个结果意料之中,之所以想只是我无聊和空虚。
我是冷情的人,我自己是这麽觉的,虽然别人不认为,但我了解我到底是什麽德性,我没有长久的慈悲心有的是一时的怜悯,说起来,我不是很好的人,但绝不是坏人就是了。
於是我就这麽浑浑噩噩的生活著,直到有一天生活如我企望的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天,我陪女友丽去她的老家,叫佛光,很奇怪的名字,我心里其实是不愿去的,我讨厌没事到处晃,但,这是我的义务,於是我去,满面笑容。到了那里我隐隐约约觉著毛骨悚然的古怪,然而实在不明白哪里让我产生那样的错觉,周围的人都很好啊,除了偶尔不怀好意的怯怯眼神,我曾试著去捕捉,他们仿佛商量好了似的顺顺地低著头,乡下老实巴交人样呵呵的笑著,极可亲,我却又怀疑他们不安好心和别具深意,可他们并不对我构成什麽威胁啊,我认为我的精神可能出了问题,我想快点回城,幸许到时就没事了。当然这些臆想我是不会告诉丽的,没必要自己也懒得说,每到此时我都会反省:我真的是没心的人,她对我是很好的,我对她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唯一记的就是第一次见她时莫名的触动,虽然不明所以,因此她主动接近时我也不拒绝。一来二往,理所当然的成了别人眼中的男女朋友,我就顺其自然了,算是以实际行动默认。加之我不是一个懂得拒绝的人,在很多事情上都是丽在主导,我心中有不快但还不到翻脸的地步,只能说是我不好,我人太闷,作风不太强势,男子气少了点,所以她不怕我,当然我认为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懒的计较。正是我性格中的这一点让我很苦恼,就像水中的萍,心没有可依附的根基,空空荡荡的,没有著落。
丽在摧我,说是要去见族长,这关我什麽事,我又不是来相亲更不是来迎娶,何必费心神应付老者,可是不容我推迟,说是那九十九岁高龄的人瑞已经在祠堂等我了,据说村里许久没来客,好不容易我来了,他是大清早就起来把自己打点周全专程想看一看我的,我只好去了。
我对他住的地方非常感冒,那地方让我不舒服,特别是那地方给人的感觉像宗教仪式般摆设的时候,直觉得我中了圈套,我回头看丽,她很幸福和崇敬得看著我,笑眯眯地夸我天赋异秉,百年难遇,那眼神我已不认识了,有豔羡和自傲夹杂的贪婪。
在我刚想问是怎麽回事的时候发现在我的周围多出了许多人,他们每个人都穿著法衣,虽然不确定但正常的衣服不应该想像他们穿的那样跟袍子似的,何况还颂著经。他们神情很庄重,却很喜色,那种喜气就好似压迫千年的大山终於一朝推翻了,想到这个比喻终於联想到更贴切的比喻了,就像电影里西藏百万农奴翻身得解放一样的喜气。我想问是怎麽回事,说真得我看出来了,我这回是凶多吉少,世界上最无药可救的就是宗教的极端分子,脑子的筋不是正常人的搭法。所以啊,我以为要死也要当个明白鬼,谁想他们连个机会都不给,跟发了狂似的围著我不停的转,看的我头昏眼花,我想动,可动不了,我发现不单是我的身体动不了,连我的眼珠子转个圈都困难,唯一还活络的就是我的思想,我怀疑我仅存的自由的思想是不是还清醒,因为我居然在他们步伐凌乱的转动中看到了汹涌诡谲的紫气扑向我身,我的头顶在炙烈的白光笼罩下,我仰头,在眩目的白光中看到了巨大的影像,是宗教仪式上会用到的神偶像,再接下来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接著就失去了知觉。
等意识再度回复时我听到了远方飘渺的颂经声,太快我听不清也听不懂,“持国天”我却是听清了,还有那极度欢心的叹息:“我们一族的千年禁锢终於解除了,神啊,神啊……仅为了他一人就要用我族千年的时间来等候吗?……”那声呜咽仿佛沈淀了千年郁气。
1、
我一直在想丽他们是什麽人,我不可能是因为偶然的闯入才被卷入这莫名其妙的境地,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该怎样说我的处境才不至於被认为是哗众取宠和异想天开,并且没创意到讲些在小说里烂的掉渣的情节,如果不是身临其境。
“公子。”
知道是在担心我,就说:“没事的,我想坐一会儿。”
其实我不想坐在雕梁画栋的庭院里想什麽如果还是或许,我想离开──回去。
我不知道丽那些人把我弄到哪儿了,甚至不知道是什麽年代,可我又知道,我真得知道我现在占据的身体的主人的一切秘密,我附体在他身上,强取豪夺了他的全部,他的权利,地位和金钱,包括性命,只要我愿意我可以随心所欲胡作非为,因为我现在是安平王的二公子,最有可能的继任下一任安平王的子嗣,只要我愿意我就可以是安平王。
但我不想。
“兵书,你想说什麽?”我不喜欢这里森严的等级制度,它会让人性受到摧残,我用我在二十一世纪的为人处世态度对待我身边的人,虽然他们会觉得奇怪,身体的原来主人是个穷凶极恶的人,我偷笑,当我第一次对别人微笑时他们是那样的胆战心惊,好像我下一刻就要吃了他们。他们很怕我这样,比怕以前的那个还怕,大概在他们的意识里认为我这样更诡异吧,我不管,我不想改变我的生活状态,不去冒犯别人,尊重别人,不是说我个人是人权卫道士,实在是我认为人跟人之间是可以这样子的,双方因此都会感到愉快,但我不否认在某种情况下我不会丢弃这些无用的东西,如果确实是无须介怀时,我不愿为难自己。
我不想生活在这里,我清楚地知道我是过客,如此而已,我不愿忘却,这样我就能假装我还是我不是伏光,安平王的二公子。
我鼓励著我的侍女,我希望她能习惯这样的我,我不喜欢别人的一惊一咋,即使心里也不行,我不愿花力气在她们身上。
“公子……”
“说吧。”
“公子不该不见任何人的。”她是一个好女孩,在担心我的安危,我不爱听她将要讲的话,但没有习惯去压迫别人的言论,还用眼神让她继续。
“公子……”
“任何一个人和死亡擦肩而过时都会变得不一样,你要习惯现在的我啊,知道吗?兵书。”这个名字很奇怪,不适合女孩子,是伏光随意取的,现在我是伏光了,我也有权利不要这个名字。
“兵书,想过改名字吗,取一个女孩子的漂亮可爱的名字。”
“听公子的,”又加了一句,“只要公子高兴。”
我依旧笑著,但我已经失去了耐心,这是我性格上不足的地方,我已经反省过了,虽然我有觉悟我终身怕是改不了了。
“这是我给我身边人的权利,我给你们说话的权利,你们可以自由的表达自己心中所想,不然就不要在我面前出现。”
她退了下去。
我继续我的发呆,心里有点难受,我不想伤害谁。之後,兵书很少出现在我的面前,换来了战策,一个活泼的小女孩,她怕我,不敢在我面前放肆。我也尝试把我的想法告诉她,没有效果。我不得不承认我改变不了根深蒂固的等级观念。於是我把要改造的念头抛到一边去,我试过了,我失败了,就这样。
我依然故我,不想改变。唯一头痛的是安平王和王妃会因为我突然坠马险些丧身而时时来走动,我也会安慰他们,他们好象很开心,尤其是安平王妃不停地抹泪,是伤心儿子的伤势吧,不然我实在猜不出有什麽好感动的。
我对我周围的人没多少热度,就像我在二十一世纪一样,有时候我想我其实不该不是这样的,我有热情我有温度…──遗憾的是没有可以让我这样对待的人。我希望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丽就不会让我有这样的激|情。回想到丽,好像那是很遥远的事了,虽然我知道我到这个世界才两个月。
我因为她到了现在的时空,是落後的奴隶时代吧,而且还不安定。这不关我的事,我想找一个地方去隐居,我不想参与这个世界的历史,我不属於这里,所以我不该打扰这里的时间之河自然流淌,既然我不知道我可不可能回去,那我就做个旁观者,别人生与死是他们命定的,只要我没看见,我是不会伤心的。至於我,我不想和这个世界的人有牵扯。
我很坚决地告诉安平王和王妃我要走,他们被我搞得鸡飞狗跳,我还是要走,我跟他们说,我到阴间走一趟还能再回来已经是命大了,我不能再触怒冥神。後来他们很理解,他们自以为的理解,只好无可奈何地帮我收拾东西,然後叹气,特别是王妃,她拖著我的手一直没松掉。
“回来就好,不能让冥神难做的,你本不该……回来就好,就是再也见不到你我也是甘愿的。”我很感动,安慰了好久说了很多不要挂心之类的话。
临走时她突然哭著对我说:“以前你是不愿和娘亲近的,我……”
我对她劝说,我是喜欢娘亲的,在心里一直敬著您,只是不知道怎麽跟您说才好,周围的人都怕我,我不想让娘亲也这样,只好疏远了。依照伏光的记忆,他是看不起王妃的,嫌她出生不够显贵,不像他大哥的娘是名门望族的大小姐,有显赫的靠山可以帮衬,他不行,他怨恨什麽都要靠自己的无力和奋斗的艰辛,我知道他心里不安全的阴影一直就存在著。
我对他是很同情,如果他知道我居然在他胜券在握时抽腿,浪费了他整整十年的经营,他的魂魄会不会从阴间爬出来用鬼的长指甲卡我。这里的人真是可怕,一个小小的十岁孩童